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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三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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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真是诸事不顺。路鋆刚买好车,就碰上车牌竞拍价格疯涨;刚接到两个新客户,手下的人一个跳槽一个嫁人,甩手不干;关于世界末日的传说因为一部电影热了起来,结果所谓的末日还没到,他却见鬼似的撞见了好几年没见的孟焕之——虽然喝醉了的赵晋飞摆摆手,皱着眉头反对:“这件事根本不能算,好不好?”
明明不是周末,酒吧居然满座。
他们四个男人一字排开地坐在吧台上,这种场面可不多见,就连熟悉的酒保小哥都开玩笑说,能聚到一起好难得。
从加拿大毕业回来的筷子好像又瘦了,他回来了,女朋友却留在了加拿大。路鋆在今天赴约之前还问赵晋飞,不是说他们早就分手了吗?现在再演苦大仇深,是什么情况?赵晋飞耸肩,分手分了两年呗,这次是真的没戏。
三哥自从前一任女友离开,就真的仿佛看破红尘,无欲无求。路鋆把第二杯酒推到三哥面前,开玩笑地问:“要是你哪天有了别的想法,我来给你做媒啊。”
赵晋飞笑得前俯后仰,“算了吧,求你放过三哥。”
筷子坐在做旁边,还若有所思,用着过来人的口气教导赵晋飞:“如果真有这么一个肯跟你一吊吊几年的姑娘,就快娶了吧。要我说,你早该把小伍给收了,你不下手,别人就该下手了。”他说的是自己的心事,女朋友在加拿大遇上了新的追求者,几番衡量之后,高富帅和绿卡完胜那几年的青春岁月。
赵晋飞微微笑,“是啊,早他妈该收了……”
路鋆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还没开口,赵晋飞就主动招了:“我跟小伍分手了。”
“什么?什么时候!?”三哥和筷子此刻的表情无比一致,齐刷刷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赵晋飞倒是平静的有点反常,“就这个礼拜,她刚好出差到上海,前天走的,走前我跟她在打浦桥那儿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分手了。”
他们的分手过程就像赵晋飞现在的脸一样,平静、自然、顺理成章。
打浦桥那里有家川菜馆子,伍嘉文特别喜欢,赵晋飞原本不怎么爱吃辣,但每次都陪着她去,后来老板都认识他们了,每次去吃都给他们打八折。
前天,他们也就像往常一样,拉着手去吃饭,买完单之后又拉着手出来,然后散步去停车场的路上,伍嘉文忽然说,“赵晋飞,咱们分手吧。”
他想了三秒钟,说,好。真的只有三秒钟而已。
然后赵晋飞开车,送她回酒店。
伍嘉文下车之前,还特别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声谢谢,而他自己也特别自然的笑着回应说:早点休息。紧接着,就是解开安全带时发出的“咔哒”一声,然后车门开了又关,伴着越来越远的高跟鞋声音。
赵晋飞在黑夜里开了很久,上海的夜太亮了,哪里都是灯,他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车里的电台放着一首老歌:
「没有承诺,却被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忘记你,但是回忆,回忆,回忆,从我心里跳出来拥抱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路鋆先后见过赵晋飞跟那么多女人在一起、分手、又在一起,还从来没有哪次见他这样。他这次平静的诡异,一时间让三哥和筷子都不知要如何安慰。
说起来,大概是早有预感的。他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在谈两个人的恋爱,爱情在他们的身上被赋予了许多附加的意义。他觉得开心,因为他知道小伍也在忍,小伍也在等,他们谁都舍不得。可是,总有人要先开口。有时候人“怒其不争”,只是因为没办法设身处地而已。
赵晋飞记得以前自己好几次为分手痛不欲生,路鋆都会用什么三段式理论宽慰自己。但原来人真的难过,是痛地流不出眼泪,是你站在巨大的现实面前,动都动不了。
“所有事物的发展都要经历三个阶段:发展的起点、对立面的显现和对立面的统一。”——大哲学家的理论也不是哪里都能适用,别说正、反、合了,有的人,三分之一还没走完,就死在半路上了。
所以,这个春天还真是应了那句“诸事不顺”。
赵晋飞喝醉了,路鋆开着他的车送他回家,就听到坐在副座上的这家伙嘿嘿地傻笑了两声,然后说:“流年不利,我算过了……不要随便谈恋爱,不然就跟我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嗝。”
第二天,路鋆忍着昨天没有休息好导致的头疼工作了一上午。中途去了一趟茶水间的间隙错过了一个电话,他看着陌生的11位来电,心里第一个蹦出的念头居然是孟焕之,紧接着就是昨晚赵晋飞的话,一句流年不利叫他心有余悸。
「咦,原来是你啊?」
「你换电话了吗?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新号码的?」
又或者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鋆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握着电话,他没意识到自己这个犹如石雕的奇怪动作究竟持续了多久。
最后,他还是带着迟疑回拨回去,听筒那一边很快就有人接了起来,有个陌生的声音,“喂?”
“请问哪位找我?”
对方好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您好啊,我是XX保险公司的,不知道能不能打扰您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公司最近有一个……”
热情的对方话还没讲完,路鋆就挂断了电话。
回头想想,赵晋飞有时候说的话真的很对。当年还没毕业的时候,赵晋飞就无意预言过:你们之间线太多,难道不会勒死人吗?结果他真的险些被这种羁绊勒死。而昨天喝醉的赵晋飞又说,流年不利,诸事不顺,路鋆真害怕自己要是还像当年那样贪恋新鲜,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谁都知道,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总那么差,差到不能再差的时候,也就说明绝地反弹已经不远了。
这个夏天开始之前,办公室迎来了两个“新朋友”,一个是不请自来,另一个则是费尽周章。
路鋆带着两位新同事来到办公区域,向同组的同事们作介绍,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一季最黑暗最煎熬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终结。
那天,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穿着紫色t恤和牛仔裤,尤其开朗爱笑的叫唐灏,从香港办公室调回来,上海话却讲地很溜;而另一个穿地中规中矩,笑起来带点害羞的叫余洋,据说之前在客户那边做市场,碰巧近期客户那头人事变动频繁,他工作碰壁,于是顺理成章地被挖角过来。
他们俩一个天马行空,活脱脱是个创意家;一个踏实努力,是个细心勤奋的实干者,分到不同的项目下,一个策划活动,一个负责媒体。人事部今年留给路鋆的两个人头,一个都不浪费,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完美配置。
路鋆一直相信,所有的事,都是需要契机的。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Mandy,就不会认识唐灏;如果那次对方经理没有迟到,他也不会发现这个叫余洋的市场助理颇有点做公关的天赋。
但是,有的人做事,就是不懂要按牌理出牌,飘忽不定,莫名其妙。就比如,孟焕之。
路鋆曾以为他刻意问赵晋飞要了电话号码,就总会联络自己,但是孟焕之没有。等到路鋆完全把这件事忘掉的时候,孟焕之的短信却又姗姗来迟。
和早先设想过的开场白完全不同,孟焕之连一句寒暄都没有。他只是在某一个周五的晚上,唐突地问了这样一句话:「四川北路上有一家新开的麻辣烫,牛肉丸好赞,你过来吗?」
当时路鋆刚刚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办公大楼,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这一行字,呆呆地站在公司大门口。这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就如同孟焕之这个人一样,幽幽地悬浮在半空中。
路鋆猜不到十几个字背后的重量,他心里苦笑:孟焕之我跟你很熟吗?但他确实想念那个味道了。曾经百吃不厌的包心牛肉丸和魔芋丝结,他在香港找了三年,就为了这个同样的味道。
当时,他回到上海才几天,孟焕之就偶然在二号线上撞见过他。他们之间只有两个车厢的距离,孟焕之远远的就看到路鋆站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低头看手机。他看着路鋆下车,然后才想起打他的电话,结果那个号码仍旧拨不通,孟焕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第三天,他打电话给赵晋飞,得知了他确实已经回来的消息。
孟焕之心想,如果缘分真能像当初在母校大礼堂的重遇那么巧合,他们一定还有机会,那个大家所谓的对的timing,大概真的会到。所以他握着路鋆的新号码,一等再等。
他每天坐二号线都会进同一节车厢,可是之后的两个多星期,他再也没有撞见过路鋆。
原来,即便身在同一座城市,遇不到就是遇不到,如果不是自己借口跑去他公司,就遇不到。
然而,孟焕之却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