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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二零四 ...


  •   孟焕之回来了。
      这是路鋆离开上海前得知的最后一个消息,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应该是笑着听他讲述这段时间在美国的生活,还是应该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对他寒暄,说我过得不错,你呢?

      但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曾经那种小心翼翼打开酱瓜瓶、小心翼翼才敢吻他的唇的感觉,已经变得很遥远了,远得有些难以回想。
      当时没能捅破的纸窗,经年之后,就愈加丧失了当初的那种冲动。所以他们都只能再一次退回到墙的两边,甚至带着一些芥蒂。

      孟焕之也一定懂这个道理,所以当听到路鋆隔天就要回香港,他把后面自己急于倾诉的话题全部都咽了回去。他不吭声,路鋆就只当他还如当年一样沉默寡言。两个人就像是许久未得联络的普通朋友那样,生分地聊了几句,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孟焕之原本想说的还有很多,他毕业了,回来了,在回程的飞机上睡得半梦半醒,想到想见的人,很奇怪脑袋中第一个出现的人竟是路鋆。这段日子里的所见所闻化作成千上万的照片和一肚子的感慨,真要说起来,大概能说上好几天几夜。他想像大学时候那样,找到那个人,然后只和他分享。
      可原来这两年里一直拨不通的电话,只因为那个人不在上海。

      如果要吻,当年在那个沙发上就应该把他抓牢,管他有没有偷吃最后一个五香肉轮,可那个时机他们都错过了。
      他知道,既过不恋是路鋆一直信奉的信条。而对于有深度交往恐惧症的人来说,长情的人并不可爱,反而有点可怕。所以之后的那个夏天,孟焕之没有再像前两年一样,发来生日的祝福。他不是负气,而是懂得。

      路鋆二零零九年的生日,是和办公室的同事一起过的。他还以为当天下班之后一起约去酒吧,只是出于社交礼仪,纯粹为了欢迎这周从新加坡过来的两名同事。结果到了才发现,原来是同组同事精心为他策划了生日派对。
      这种挤在人群中的热闹,似乎好久没有感受到了。路鋆这晚第一次破戒,不顾医嘱喝了好多,然后醉得意识全无。第二天听唐灏说起,才知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喝醉,结果在厕所吐得一塌糊涂。
      但却很开心。

      在香港的这三年,每天都过得很愉快。尽管有时候被堆积如山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但熬过之后就全部变成军功章。连着两年年终评估,美国人老板不仅给他了最高分,还赞他说:“Mandy的眼光从没有错过,you are born to do PR. ”他脸上笑,心里却想还真要谢谢这一行,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能写稿能策划能沟通的全能选手。
      拿到了年奖就跟唐灏出去吃喝玩乐,趁着假期一起到澳门玩了一圈,唐灏在赌场的大巴车上结识了一个五颗星级别的香港仔,路鋆却不走运,赌大小输掉了自己两倍数的奖金。
      就算好人也不可能一生好彩,何况自己?路鋆笑。

      这年十月,天气刚好,路鋆眯着眼睛,坐在中环街角花园的板凳上晒太阳。
      遮打道和毕打街一带永远人头攒动,上班族个个面色凝重,竞相奔走的步速即便是午休时刻也毫不懈怠。他忽然想起四五年前,自己顶着阴霾的天色第一天实习报道的样子,即便表情坦然,可心里却很局促。那天南京西路上的人流,就如同现在眼前的一样,流动不止。
      职场第四年,终于开始明白,人有时候戴着面具只是因为没有选择,而生计大事永远大于天,什么理想,什么自我价值,很多人连谈的资格都没有。想活得轻松又活得满足,谈何容易。

      唐灏带着双份的三明治和鱼蛋在路鋆身边坐下来,吸着从隔壁街茶餐厅买来的冰镇奶茶,大叹好爽。他们偶尔会这样打发午餐,三明治,鱼蛋,外加唐灏附赠的真情聊天时间。

      “老鬼上午让你去他办公室讲了什么?”唐灏穿着亮色的牛仔裤,双腿毫不顾忌大喇喇地岔开着,咬了一口三明治,“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老鬼说的就是他们这个条线的美国老板,路鋆拧开乌龙茶来喝,“成都办公室去年刚刚开始运作,NILTON年末会完成一个新的投资计划,就在成都。那边NILTON的组缺一个有项目经验的人。”
      “成都吗?有吃有喝,日子悠闲,不错啊。”唐灏事不关己似的评价着。
      “我问老鬼,有没有听过中文里的一句俗话,叫少不入川?”
      唐灏咬着吸管,笑得一脸无邪,“干嘛,舍不得我啊?没关系,大不了跟你一起去啊。你现在酒量那么差,没有酒精夜生活的香港太无趣了。感动吗?嘿嘿,一点点就够了。”他也已经在这里待得够久了。唐灏吸光塑料杯里的最后一滴奶茶,然后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其实,我还蛮想回上海的。”
      路鋆把手里的三明治吃光了,说:“我也是这么跟老鬼说的。”
      “什么?”唐灏一脸受惊地转头过来。
      “这里的房价好贵,再这么待下去,我去年在澳门输掉的钱真的再也别想赚回来了。”
      听他这样开玩笑,唐灏撇撇嘴,“说得好像上海有多便宜似的,要不要算一算你几年的积蓄,能在中环以内买几个平?打赌一个卫生间都不到。”
      路鋆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下午一点四十分。刚想起身,迎面过来一个游客装扮的旅人,用带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向他问路。他不止一次被误认为是本地人。
      给人指了路,两人又慢悠悠一路走回公司。
      路鋆走在前面,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况且,我当初可是答应了Mandy过来做一两年而已,现在第三年都快过完了,再不走,她就要来赶我了。”
      “少来,你要是真的想留下来,她挺你还来不及,你要是不想,留也留不住。”

      两个月后,路鋆抱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和香港办公室的同事告别。
      少不入川,老鬼不懂,Mandy却懂。
      女上司在生完第一胎之后,身材恢复地和以前一样棒。重新投入工作之际,她当然希望路鋆能在自己手下一直做下去,毕竟,工作上找一个想法相似的聪明拍档太难了,但也正因为是聪明人,所以有些话才不用多说——少不入川,只因为他有更想去的地方,有更想要实现的梦。她不问他为何如此坚决,说走就走,对自己在这里的成绩毫不留恋,只因人在不同阶段,内心所追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Mandy问他来香港三年,没后悔吧?路鋆笑,“来香港给你做三年助理,调回上海坐你当年的位置,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年末,路鋆开始寄运行李,结清房租和其他费用。离开的时候,他想大概不会再有哪里会像香港一样,房租贵得寸土寸金,网费却又便宜到不可思议。大概他还会想念这里的煲仔饭,冻奶茶和鱼蛋吧。
      临走前,他到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剪了头。三年间,自己的发型全靠同一个发型师打理,他第一次跟唐灏去,对方就说他发质偏软,理成短平头不好看,反而是半长不长的造型用发胶抓一下才更衬他。其实,他也只有在大学期间,理过唯一一次平头而已。
      那天店里很巧地在放某个歌手的新歌,路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five for fighting的《Tuesday》。

      回到上海的那天,唐灏那头才送他走,赵晋飞这边就亲自来接他。平时在公司好歹也是个能拍板做决定的人,见了十几年的老朋友就像换了魂,笑得一脸欠揍。
      路鋆从机场出来,用香港的号码给他打电话,问:“你车停在哪儿呢?”
      “我停在下面车库啊,不是给你另一个号码发短信了么,没收到?”
      “那个卡找不到了,废了。”路鋆拖着行李,“我现在下来。”

      晚饭赵晋飞特意找了一家以前常去的本帮菜馆,吃完之后又去老地方坐了一会儿。路鋆现在酒量不行,烟倒是一点都没少抽。两人要了两杯没什么度数的鸡尾酒饮料,喝完了就站在酒吧外面的露台上瞎聊。
      虽然以前每次出差回来都找赵晋飞出来,但行程总是匆匆忙忙,来不及像这样静下心来认真对话。
      路鋆咬着烟,听他讲现在遇上的种种烦心事,思绪就跟着赵晋飞一起,飞到很久之前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赵晋飞话唠,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两人一说说到半夜。

      第二天,路鋆去营业厅重新办了一个手机号码,顺便回上海办公室报到。
      几年间,这里有新人进来,有旧人离开,还有许多是他原本就熟悉的面孔。虽然人事调动上的手续还没有完全办好,但新办公室却已经为他整理出来了。房间还是三年前Mandy坐的那间,但摆设已经调整过,门口的名牌上如今写着他的名字。
      路鋆领取了印有自己名字的门卡和办公用具,人事部通知他两周之后可以正式复职,准确来说,是升了一级。要不是之后有个现场活动需要他来做,路鋆真想请个大假,好好再休息一段时间。

      从上海到香港,又从香港回到上海。人还是这个人,但很多东西都已经不一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二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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