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柒章 ...
-
【花 • 炼狱】
「市丸九席,做我的左手好吗?」
只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少年怔忡当场。
对于在战斗中出生入死的死神而言,握斩魄刀的右手可以所向披靡,左侧却是易于腹背受敌的空隙。这个男子将自己的左手托付给他,是有意和他并肩作战吗?
意味深长凝望面前的男子,银淡然应道——
「蓝染三席未免太抬举了,我只是初出茅庐的下级死神。」
「英雄不问出处,不拘一格降人才方是用人之道。」
「如此僭越等级的提拔会引来其他诸席的不满。而且,我也没有打算倚借任何人的萌荫。」
蓝染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天生傲骨的少年,沉思片刻,终微微一笑——
「你是怕遭人诟病?还是,根本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
银微一挑眉,冷眼以对这露骨的挑衅。只是现世十年的流浪艺人生涯早已习得隐忍之道,他不以为意地扬起唇角。
「蓝染三席果然善于激将之道。可惜我确是高攀不起,请大人另谋高就。」
「你似乎是有意在避开我……」
敏锐如蓝染自是看出少年由里及外的戒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无妨,人各有志,我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之所以邀你做我的副手,只是出于对你实力的欣赏。大男子若为流言蜚语所动,是无法成就大事的。」
自是听出男子言下之意,银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诚然,自己确是有意避开父亲。一来不愿假手他人取得自己想得到的地位;二来,虽不知父亲究竟在背地里谋划什么,但血缘至亲的灵犀令他窥知父亲的眼神已然蒙上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纵使被认作怕事也罢,至少是现在,在乱菊尚未在静灵廷谋得一席之地之前,他只想和她平静度日,无意卷入父亲掀起的是非之中……
「你是不可多得的年轻人,别错失良机。」
当少年兀自出神之时,蓝染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正要离去——
「为什么是我?」
蓝染停住脚步,侧首之时,褪去温文的伪装,悄然漾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拥有相同的姓氏。而且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或许姓氏只是一个巧合,无论是相貌,还是名字,这孩子都和他与卯之花遗留在人间的儿子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踌躇满志的自己……
思及此,他惆怅一笑。
「听说你在灵学院有个红颜知己。我想,你可以理解为所爱女人做番大事业的心情。」
言下之意是他们二人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同伴吗?
银不禁垂首苦笑。
虽感于父亲似乎并未忘却他这个亲子,亦能体味这种心情。但是他有种预感,若当真追随父亲左右,从此定将万劫不复……
「很抱歉。」
为恪守和乱菊的约定,终还是婉言回拒。蓝染只是淡然点了点头,当两人相顾无言之时——
「蓝染三席,请您立刻去四番一趟,卯之花副席受了重伤!」
温文的面孔立时脸色大变,擦肩而过的一瞬,银蓦然窥到蓝染眸中那冷彻心扉的寒意,微蹙双眉,没有多思便尾随而去。
「市丸九席为何跟来?」
虽背对自己,但仍清楚地听得那一触及发的隐忍怒意,微一阖眸,淡然应道——
「和尊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想去探视她的伤势,看有否需要我效劳之处。」
母亲蒙难,亲子怎可袖手旁观。只是而今的身份不便道出这番渊源,见蓝染只是侧首望了自己一眼,似是默许了他的跟随,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赶至四番队舍,却在触及那已然奄奄一息的女子之时——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蓝染温文的模样已然深入人心,蓦然窥得他疾言厉色,在场众人不禁微忡。半晌过后,方有一位年少的末席战兢上前。
「因为听说五番队被困,死伤惨重,我们就赶去支援。但是夏本队长临阵脱逃,卯之花副席只能坐镇指挥大家撤退。可那些虚实在太强了,垫后的副席为保护我,结果就——」
蓝染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害人终害己,为何报应没有应验在他身上,反而落于无辜的卯之花……
竭力遏止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强装镇定的他跪坐在妻子身边,紧握起愈发冰凉的柔荑。
自上次与已然死神化的虚接触之后,他曾数度秘密前往那片尸魂界与虚圈交界之处,见得尚未进化完全的瓦斯托罗德。他以窃取技术开发局局长浦原喜助正在研发中的「崩玉」为条件,与那个名为「乌尔拉奇奥」的瓦斯托罗德达成某种共识,约定往后共襄大事——此番,他故意诱急功近利的队长前去迎战蓦然出现于西流魂街的二等大虚,一来是为试炼作为实验体的阿丘卡斯死神化之程度,二来借刀杀人,可一举铲除阻碍在自己面前的五番队长和副席,但没想到……
「高柳队长,我妻子伤势如何?」
站在蓝染身边的老妇闻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幸没有伤及要害,但受创最严重的是脑部,虽然我以治愈术重组灵子,但她在现世的记忆或许会……」
和他在一起的前尘会被消抹殆尽吗……
接收到周遭四番队怜悯的目光,蓝染低下头去,自嘲一笑。
失去挚爱的妻子,这无疑是上苍对他的贪念最严酷的惩罚……
仿若心如死灰地阖眸,最后望了一眼卯之花惨白的脸庞,自腰间抽出斩魄刀——
「蓝染三席,你要做什么?」
见蓝染站起身来走向方才那个末席,四番队长高柳音无正要走上前去,却被冷不防按住了手背。
「很抱歉,我逾越了。但请您放心,蓝染三席不会对她做什么。」
并未感知到任何杀意,只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惆怅。
银意味深长地望了那个男子的背影一眼,再转首望向躺在地上的女子,母亲原本柔美的容颜竟显得如此憔悴,心口蓦然涌上一阵无力,阖了阖眸,转身走出这流溢凄哀的窒息之地。
「你叫什么名字?」
当满屋之人戒备于他手中的斩魄刀,蓝染以异常平静的声音对着面前的少女问道。
「虎……虎澈勇音。」
虎澈?奇妙的姓氏,正是近藤局长爱刀之名……
凝睇因他无形的威慑而瑟瑟发抖的少女,蓝染忽尔忆起现世中那位终被维新军用他的爱刀「虎澈」斩首的和蔼长者,不禁微微苦笑。
不知何时,他已然从幕末忠勇的武士沦为阿鼻修罗。既无回头之路,只得孤身向前。但是,在沦入无间炼狱前,至少让他为唯一牵挂的女子最后做一件事……
「卯之花今后就拜托给你了……」
「诶?」
「强大你自己的力量,代我陪伴卯之花左右。」
言毕,一道流水波纹淌过虎澈勇音的眼前,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仿若看见蓝染异常悲伤的面孔,只是彼时的她并不知晓待再醒来之时,全已忘却这个男子曾是四番队长丈夫的事实,在她倒地的一瞬,「镜花水月」迅雷不及掩耳地袭至高柳音无的面前。
「蓝染三席,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以下犯上等同于忤逆之罪吗?」
垂首望向抵于脖颈处的斩魄刀,老妇面对变故没有惊惶失措,反而淡定自若地挥退张皇涌向自己方向的部属。
「无妨。待您的部属醒来之后,只知道「高柳队长为救卯之花副席耗尽灵力而亡」。」
和室内轮舞起眩目水纹,一众灵压甚微的死神立时瘫软在地,只留老妇一人尚可勉强立于已然褪去斯文假面的男子面前。
「杀我的理由。」
察觉蓝染的灵压业已逾越队长级别的那刻,老妇明了以自己这风烛残年之身,抵抗亦是徒劳,无畏一笑,面色平静地将斩魄刀支于身前淡然道。
「卯之花是您的得意门生,退位让贤于她,您应该不会有所歧义吧?」
老妇微微颌首,意味深长地紧慑住即将取她性命的男子。
「诚然,今时今日的卯之花医术已然在我之上,我亦确是有意在百年之后将番席承给她。不过现在的你定然是没有耐心,等到那个时候了。」
副席追随她左右多年,自是明了秉性纯良温柔的卯之花定然不知蓝染的阴谋。虽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但——
「蓝染,你的眼神里写满贪念。玩火者必自焚,别牵连到你的妻子。好自为之。」
「多谢忠告。但自此刻起,卯之花已不是我蓝染惣右介的妻子。」
当他起意铲除五番队长之时,已然是尸魂界的罪人。先前唯一的踌躇正是他日一旦东窗事发,卯之花会否为他所累,现在既已失去他曾在她生命中驻留过的痕迹,不妨顺水推舟,将她从他所缔造出的黑暗中推离吧……
思及此,他怅然一笑。阖了阖眸,蓦然射出一道冷光。
「永别了,高柳队长。」
手起刀落,鲜血溅红一地。扬指轻弹,老妇的尸身颓然落地。挥起「镜花水月」,水纹至处,殷红覆没,不消片刻,和室内已无半丝怵目血迹……
「这就是蓝染三席斩魄刀的力量吗?」
听闻自纸门方向传来的低喃,蓝染转首望向倚在门外的少年。
「它的名字叫做「镜花水月」,将是我蓝染惣右介问鼎尸魂界,不,俯仰三界的同伴。」
「是吗?」
少年走入屋内,俯下身去触碰已然冰冷的尸身——
「可惜的是在此之前,若是我向总队告发你加害高柳队长的事实,或许你之前处心积虑的布局将会毁于一旦。」
抬首对上那探究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蓝染缓缓抬起手中的斩魄刀。
「想将我灭口吗?」
银平静弯起唇角,一手按上腰侧的刀柄,但下一刻——
「直觉告诉我,你不会。」
斩魄刀收归刀鞘,蓝染径直走到昏迷不醒的卯之花身侧,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倘若你想去告发,我无话可说,只能将计划提前施行。」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现在的你想必还未胜算在握,一旦事发,必受「双殛」之刑。」
蓝染侧首望了一眼少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杀你。」
银微怔,旋即垂首。
血缘纽带使然吗……
阖眸轻叹。
「你已弃尊夫人而去,没有了执迷不悟的理由,不能收手吗?」
蓝染垂首望向怀中的女子,只一瞬,一丝动摇掠过他的眼眸。但下一刻,他不着痕迹回复波澜不惊的淡定。
「我已无回头路,成者王,败者寇,男人当须成就霸业。」
银闻言,微一阖眸,眼角流溢出一丝惆怅。
「即便尊夫人或许会因此受到牵连,你亦无谓?」
见少年一反平日的谨慎咄咄逼人,蓝染低垂眼眸,悄然苦笑。
「无须费心。明日,整个尸魂界将会忘却卯之花曾是蓝染惣右介的妻。」
「用你的「镜花水月」吗?」
「市丸九席果然深知我心。」
话虽调侃,语气却饱含惆怅。永堕暗夜前,搂紧曾相濡以沫的妻子
「市丸九席,请你在此作为见证。」
赋予诀别前最后的温柔微笑。
他的妻是刚烈忠贞的女子,失去他的庇护,仍可顽生于这片死神的国度……
「从此刻起,「卯之花」为你的姓氏,「烈」为你的名。希冀没有我陪伴的你,亦能在尸魂界成就一番基业。」
卯之花烈,他深爱的女子醒来之后,将是重获新生的四番队长。虽终还是食言,放开了曾立誓不会松手的柔荑。但是,留他一人记住曾经相爱的旖旎,就已然足矣……
俯身轻吻卯之花的眉心。
再见了,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