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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花与水(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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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那天晚上是夜里最安静的时候,接近凌晨,即使是最细微的声音也足够把我吵醒。1番队和6番队悄然整装出发,我猜他们大概是潜去树屋替山崎步报仇了,不过这只可算是原因之一,剩下的,恐怕和长洲藩有关了。
杀生石的碎片很快又骚动起来,每一次血腥的杀戮都让它变得更加贪婪和肆无忌惮,我睡不着,筋骨虽然疲累着,精神却很清醒,不知道土方岁三究竟想出了什么样恐怖的刑罚,才让那个男人叫的如此凄厉,这果然是容易诞生鬼的时代,让人一点善心都留不得,怕换来恩将仇报的恶果。
我坐在院子里望着那满簇如棉糖球一样的樱花时而飘落,渐渐听到脚步声,那道瘦削的剪影缓缓行于银月之下,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和这夏夜相反的寂寥清冷,总司回来的时候冰冷的双眼里还泛着杀意,听说他并没有出手,只是站在门口,一眨不眨的看着队员们将屋子里所有会动的东西屠戮殆尽。
就好像他的血是冷的。
“谁在那里?”
被一个有着天才剑客的少年发现踪迹,我到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踏出廊栏的阴影,我一步步朝他走去,“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
总司的表情柔和下来,但并不像往常一样带着笑意,他低声说道:“只是乘凉而已。”
我想起他的眼神,“难道今天还不够冷么?”
总司的呼吸微微一顿,双手有些颤抖,他偏过头去,不自然的用衣袖掩住嘴角,好像只是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拨到身后去,他没有回答我,只能听到呼吸声。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是因为担心阿步姐吗?”
“并不全是。”山崎步之所以还没有醒,是因为我现在还不能让她醒过来,药的分量不多,等我离开的时候,她就会醒了,“我想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总司。”
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那震惊的神色浮在眼中又黯然褪去。
“……我该走了,明天早上还要巡逻。”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趋利避害是生物存在的本能,谁都不能例外,“如果你现在离开一步,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他的身体已经坏到了整日吐血的地步。”
总司隐忍的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好像吞了针一样,“世界……我不能……我还——咳咳——”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生病了就要吃药,受伤了就好好疗养,逞什么能,这样下去我看你都活不过三十。”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将身上绣着黑尾红鲤的外衣披在他身上,“拜托你少让别人操心吧!”
我本来叫住他是想把治疗的药交给他,但看现在的情况,我觉得还是交给铃,让他来监督这厮喝药比较好。冲田总司一看就不像是会对自己的身体健康负责任的家伙。
“世界……”总司怔怔地的拽着我那华丽外衣的领口,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谢谢你。”
我瞥到他袖口那一滩血迹,皱眉,“你就这么拼命,也不见得有人感激,真不怕死吗?”
“不怕死或许是真的,只不过……我并不是为了要谁感激,才这么拼命,”总司哑声笑了笑,脸上是那种我最不愿见到的温柔,“我只是有不得不这样拼命的理由罢了……就像世界你一样,也是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才会留在这里吧?”
我没有打算刨根问底,总司也不打算和我秉烛夜谈,便耸耸肩,“对啊,我可是为了世界和平呢,那么,拯救世界的狐狸要回去睡觉了,不养好体力可不行,你说对吧?”
“……为什么是狐狸?”
我笑了起来,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明天见,总司。”
“等下——咳咳咳——”
身后总司突然咳嗽起来,我吓得连忙回过身去,他弯着腰捂紧嘴唇,好像害怕咳嗽的声音吵醒什么人似的,我心里有一丝奇怪的牵扯,不由地伸出手去,即使身上多披了一件衣服,总司的手仍然是冰冷的,我几乎感受不到他身体的温度。
“我送你回房。”此时我竟也无法在脸上挂起往常的笑容,他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只是吸岔了气,竟然就咳出血来。
“诶?等等,世界?!我还没到那种地步!咳咳——”总司震惊地摁住了我的肩膀,但那显然起不到任何实质作用,我还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嘘声道:“不要讲话,万一你把肾吐出来了,我会抓着你那血淋淋的内脏逼着你咽回去哦~”
总司的脸色一下变得好难看,他状似很凶的瞪了我一眼,薄皮脸颊晕了小片红,僵硬的手指松开了我的肩膀,“不要讲这么恐怖的话。”
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年纪轻轻就死去。
“对了,你叫住我是想问什么?”
“……没什么。”总司下意识地说,过了一会儿,当我把他送回温暖的被窝里,替他盖上被子的时候,他迷茫的望着我,轻声说道:“呐,世界,你说,吐出来的鲜血和身上流出来的,有什么不用呢?”
我摸了摸他顺滑的长发,轻声笑了笑,“没什么不同,一样都叫人伤心啊……”
他脸上有一些困意,仍然坚持着不肯入睡,反而拉住了我的手,“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他慢慢抬起手臂,我怔了一下,看见他眼中弥漫了层浅淡的雾气,哀怅又柔郁,“怎么会有人……笑的那般……”
我半垂落眼眸,指尖在他额心轻轻一点,总司便合眸睡去,我握住他落下的手掌,他的手指带着茧,皮肤粗糙,却有着樱花和糕点的味道,但这双手时而沾满血腥,加贺清光下数不尽的亡魂,人真是矛盾的动物,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柔弱无力的少年,实则有着“鬼之子”那样令人胆寒的称号。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人类,所以,这样就好。
过不久满月的日子就来了,再过不久就是声势浩大的祗园祭,我本想陪白和铃他俩看一晚烟花再走,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反而使我的离开提前了。
正是满月那一天,太阳落山的黄昏时分,我窝在房间里慢腾腾的准备着假发和束胸带,等到最后一丝光线沉寂于山头,就是我变身之时——每个月比大姨妈还准。
虽然事实是我早就没有大姨妈了,这真是一个令人崩溃的消息。
意外总是发生在人们不以为然的时候,我懒洋洋地侧卧在地板上,想着要叫小白拿什么回来给我吃,心脏忽然一紧,我呆了一下,才发现腕上的手链断了开来。
那手链是用我毛发编成,根本不存在老旧脱落一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明显是——
意识到白和铃陷于危险之中,我也顾不得此刻妖力薄弱,抓起庭心牙和墙壁上吊挂已久的新选组佩刀,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虽离人群热闹聚集之处不远,但那地方因山林环绕而少有人烟,也算偏僻,离得越近就能闻到越重的血腥味,我分辨出四种不同的味道,其中两个是白和铃血味。
糟糕,太阳不出半刻便要落山,若以人类的姿态持有庭心牙,没有妖力附着很容易受损,即便刀身能以妖力滋养修复……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鬼知道刀刀斋那时候会在哪里啊!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我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几个决定之一。
血腥味越来越淡,五感逐渐薄弱,转换一般会在几秒钟内完成,我最后一次确认了白和铃的方向。幸运的是,我已经在东北方向的林间看到了白和铃的身影,他们身上都带着血迹,令我心惊的是地上还躺着两个死人,从眼下的情况看来,只能是那两个孩子动的手。
几步之遥的地方有一个黑色背影,手执血刃的男人,个子很高,气势阴鸷狠厉,白和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奇怪,如果那两个家伙和他是一伙的,又为什么……不管了!
“小千!”
头顶忽然有一道风刃直劈而下,白的喊声充满了惊恐,身体的条件反射比大脑更快一步,等我回过神来,刀刃已然相擦至刀口,金属拼溅的火花一如少年瞳孔的颜色,绯村剑心……他下手的时候一点也没留情,肩膀上的鲜血立刻染透了外衫,这家伙杀人的手法一向凶残,我差点被他一刀切两片。
“老师!白——”
看到这般场景的白几乎愤怒的失去了理智,竟然不管不顾的朝我跑来,若不是铃反应快拽住了他,黑衣男子就要在他身上戳个对穿了。
邪门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如果对手是喽啰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对一我尚且可战,二对一……不战也得战!
我咬着牙刚要立刃还击,绯村剑心的刀立刻从斜下方刺来,他的攻击气势骇人,刃尖闪着刺眼的寒芒,我偏头,手腕转下用刀柄散掉这一击,同时猛推刀背,本想以牙还牙,谁知道下手的时候竟看见他眼中闪过一道焦急,我心里一愣,攻势便缓了一瞬,绯村剑心抓住那一刹空隙砍断了我的刀,同时翻转刀背重重打在我肩膀上,剧烈的疼痛压着我单膝跪地,绯村剑心根本不会给敌人第二次机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刀尖停在我喉骨一寸之处。
“吉田先生,桂先生还在等你,这里请交给我吧!”
树林里安静的可怕,周围越是无声无息,身体里血液和内脏涌动的声音就越来越响,我手里仍抓着那柄断剑,意识到或许这就是生死存亡的一刻,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他俩争取一些时间逃跑。
“那就劳烦你了,绯村。”黑衣男子的收刀入鞘,他缓缓转过身来,漆黑的刘海挡住一半脸颊,唇角冷漠。
我只想说……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