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变》可爱多多

3、再遇

　　我想过她的状况会很惨，想过她会如何伤痕累累，但见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忍目睹——连我自己都吃惊，明明见惯了，怎会不忍？
　　或许，是她给我留下的秀气和宝蓝色太过美丽。
　　她坐在轮椅上，一身素色的旗袍，是谁给她换上的？是小严吗？不，不可能，应该是监狱里的女兵——我在想这些干什么？
　　她的脸上有疤痕，是鞭子抽打所致，长袖遮住了她的手臂和身体，但里头应该比这更惨烈——从那正打着石膏的右腿可以想象得到。
　　“是你给了我这样好的礼遇？”她说话了，一双眼看着我，不畏不惧。
　　一瞬间恍如隔世，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似乎在梦中响起无数次。
　　我双手插兜看着她，声音变得非常刻板，“是，你知道的东西很多，所以——这是应该的。”小严说她是核心人物，既然酷刑起不了作用，就试试别的吧。
　　她叫苏文清。
　　苏文清，这三个字从小严嘴里说出，我有些惶然——这三个字，我寻找了三年之久，这人，我寻找了三年之久。
　　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她可能的身份，还是为了回报她给我的疤痕和几近残废的右手？时间太久，我似乎模糊了自己的初衷。
　　只记得梦中的宝蓝色。
　　她，又是否记得？
　　“我记得你。”她的话让我微微一愣。
　　她，苏文清嘴角带着浅笑，冬日的阳光从窗子进入，使得整个房子亮堂堂，连带她的笑容也如此美丽。
　　我从未见过她笑，又怎会见过？
　　“真是一报还一报，我给了你一枪，而今天我落到了你的手上。”苏文清的声音有些柔软，像是上海的点心，带着柔软的甜。
　　我竟淡淡一笑，但立刻一惊，我不是个会笑的人。收起笑容，我镇定道：“或许今后我们还会成为同一个阵营的人。”我暗示她叛变共-产-党可以带来的荣华富贵，如这精致的花园洋房，如这里头名贵的钢琴，这是一个奢华的房子，我刻意让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你很喜欢钢琴，听说弹得不错。”我绕开她，来到她的身后推动轮椅，“去弹一首吧。”
　　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她颈项上的一缕发丝。
　　“李科长，”她的声音带着戏谑，“我的手指还没恢复呢。”
　　我醒悟过来，看着她把深埋在大腿毯子里手抽出来——包着纱布。十指连心，我清楚如此之痛，每一道刑我都清楚。
　　我止住心头莫名的翻滚，一种叫做怜惜的冲动让我想要——
　　我放开了轮椅上的手。“你只要肯说，就不会受这种折磨。”
　　“说？”她哑然失笑，“我知道的都在心中，你们想知道，就撕开我的心去看吧。”
　　“比撕开你的心更痛苦的事情你还没见识过，只要我一声命令——”
　　“那你就下命令吧。”苏文清微微扭过头，眼角往我这一瞥，波澜不惊。
　　我无声地笑了笑，在她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凝视她：“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优雅美丽，大衣下是宝蓝色的旗袍，而现在——你不想恢复美丽的你吗？苏老师？”她是一名钢琴教师，就在见到她之前，我脑中想象过多次她演奏曲子的神态。
　　苏文清闭上了眼，又睁开：“美丽不过是皮囊，我活着，是为了我的信仰，而不是皮囊。”
　　信仰？又是信仰？“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我打击她，奚落她，为这些人的执着和热血感到不可思议。
　　“国父当初在船上写下誓言的时候，很多人也都以为那是幻想。”她回敬我。
　　“我以为你们都不‘知道’国父。”
　　“我们不仅知道，还很尊敬，而你们，扭曲了国父的初衷。看看你们吧，搜刮民脂，买卖国权，腐败成风——”
　　“我们有强大的军队。”我竟和她辩论起来了，从未有过。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军队也来自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