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灌木朱瑾

23、一定是重名

　　苏小小看着美人陷入回忆沉思着的脸，忽然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转身死死抓住老鸨的胳膊“告诉我，那个卖身契被赎走的人……到底是谁！”
　　“…………裴……裴青筠！”

　　苏小小：……
　　她死机是情有可原的。
　　原来……传说中那个悲剧故事的主角就是……美人？
　　苏小小捶地。如果早知道的话，她早就可以帮美人分析出来了啊！
　　卖身契现在不在太白居，现在在的地方……不是季水玉手里，就是他家某个地方。绝对！

　　不过最想问的一定要先问出来。
　　“为什么这么执着不愿意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美人已经从回忆里面走了出来，显然也抱了和苏小小一样的念头。那份卖身契，现在必定是在季家无疑。
　　也不卖关子。
　　“不止是我，所有的鬼魂都不可以说出自己的名字。名字这东西……包含了太多尘缘。留下的鬼魂都是尘缘未了。一则是害怕某些御鬼的门派把我们据下，另一则嘛……
　　则是因为如果叫多了名字，我们会不舍得走，这种执念会转变成厉鬼。所以鬼差设了限制，我们无论是说，还是写，都表达不出自己的名字。其他鬼魂代劳也不行。”

　　那戚涧水……
　　苏小小说了一句，就明白了。
　　戚涧水，本来就不是他的本名。
　　既然籍伯奕是他的亲生弟弟，那么……戚涧水的本名也应该是姓戚的吧。

　　“小小……”美人捂着嘴角“麻烦你了。”
　　……哈？

　　没等苏小小反应过来，身体迅速又一次冷下去。

　　苏小小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她动不了了。
　　附身？又来？！

　　整理了一下衣着，苏小小这个人的气场完全改变了。苏小小弯腰扶起妈妈桑，捂着嘴角“妈妈不用这样，我回来……也不是为了报复或者其他。我只是为了那张卖身契。既然不在太白居，我自是永远都不会再踏入太白居半步了。”

　　这个声音……这种说话的腔调和遣词用句……

　　妈妈桑对裴青筠简直太熟悉了。
　　因为那是她倾尽了全部心血，调/教出来的她最得意的苗子……

　　苏小小说完这话扭头走出太白居，果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苏小小的身后，断断续续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妈妈桑怎么了？”
　　“快来人啊！”

　　季水玉在城镇中的某条巷子里醒来。
　　其实自从回来，他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什么仕途，什么荣华富贵都不重要了。失去了才知道那失去的到底有多么珍贵。
　　他高兴地从外乡回来，第一件事情不是回家，而是直奔太白居。
　　他中了……
　　他有好多话想对青筠说。他可以赎走她了，他可以入京了，他可以从此一展抱负了！
　　可……
　　到了太白居，青筠没有出来，迎出来的，是一笑脸上都能掉下一层白粉的妈妈桑。她告诉他，裴青筠自赎身离开了。
　　离开了？
　　为什么……
　　他坐到地上，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周围吵吵嚷嚷，又是喂汤，又是掐人中……总算把他从那种隔绝的状态中唤醒。
　　没等他接着拽住妈妈桑质问，母亲就来了，拍了六个家丁，抬似的把他抬回了家。
　　从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持续着这种状态。
　　为什么……青筠为什么要走？他……心口痛啊。
　　无论什么诗书，什么史册都填不满他心里在得知青筠走后的痛苦……

　　他开始借酒消愁，每天喝得烂醉，然后在某条巷子中醒来。

　　可……今天好像不一样。
　　他迷蒙中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很小的身影。
　　似是听到他清醒的声音，那个身影柔柔地转过身来“季郎，你醒了……”
　　一句话，瞬间把他带回了很久以前……她……还在的时候。

　　他表情狰狞地扑上去，死死掐住了那个孩子的脖子。“不许！！我不管你是谁！不许你这么说话！！不许！！！！！”

　　那孩子被掐住脖子，脸憋得通红，嘴角扯开露出他曾经见过的那种笑容。他知道，她只有不耐那些烟花客起哄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笑容。这代表她对某个事情开始厌烦。

　　这个笑，让他张皇地松开了手。
　　他不想让这个举手投足都像极她的人厌烦他。

　　“季郎，我是借这个孩子的身体过来的。你……告诉我，我的卖身契在哪里？”

　　曾经，她厌倦了烟花之地，最大的愿望就是挣够充足的钱，自己为自己赎身。
　　后来，他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等着我，我回来之后就帮你赎身。”
　　可等了那么久，等来的不是和情郎的厮守，而是一把匕首……

　　她恨季水玉吗？
　　她问过自己。
　　可现在，季水玉在她面前，她才确定。是不恨的，因为太爱了，所以舍不得用恨的情绪毁了这么美好的情感。
　　她这么执着拿回那份卖身契，只是想要拿回那份约定。

　　她等了，可他没有来。所以，她要把唯一一份牵绊收回来……下辈子，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季水玉的瞳孔慢慢张开，变大，之后欣喜地一把抱住苏小小“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那么，我的卖身契在哪里？”

　　“母亲说……你自赎身离开了……青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裴青筠道“我死了。”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了季家老妇人那里。原来，她才是问题的关键……

　　苏小小面孔扭曲，眼里淌出泪花，绝望地笑了。“听我说，季郎，我的卖身契……可能在季老妇人那里。能帮我要回来吗？我中了法术，只要烧掉那张卖身契……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好好！”
　　季水玉松开苏小小，快步想要跑起来，可宿醉加上身体已经维持一个姿势太久，麻痹了，所以跑起来有些踉跄。

　　苏小小的附身状态也解除了。

　　她眨眨眼。
　　烧掉卖身契就变成原来的样子？骗鬼呢吧？她是苏小小，怎么样都不可能变成裴青筠的啊！

　　扭头，苏小小看到裴青筠坐在旁边的一个石头上面，呆呆望着屋檐出神。
　　两行泪，不间断地留下来。
　　听说，伤心到极点的时候，哭……是没有声音的。
　　苏小小以前没有见过那么伤心的哭，可……她就是知道，裴青筠的这种哭泣，是把心都揉碎了，掏心掏肺的难受。

　　“我爱他，可他告诉我，母亲不会允许我进季家，于是我们偷偷见面……
　　后来，季夫人发现，让我跪在地上，被吊着胳膊在季家吊了整整一晚。我感觉到他就在后面的堂屋里，可……他一直都没有过来。
　　那天，他拉着我的手说，只要他考中了，就给我赎身。我信了，可没等到……”
　　“小小……我知道，如果季夫人要我死，他……不会保我。可我还是爱他……我是不是很贱？”

　　苏小小抽了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鼻涕，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说“不会！”
　　爱情，从来就没有是不是卑贱。
　　只是这个尊卑分明的社会。“你……卖身契烧掉了，你真的会回来吗？”苏小小觉得，她宁愿分出一半的身体，借给裴青筠附身一辈子，也不想她想戚涧水一样离开。

　　“怎么会……”裴青筠摇头“我已经死了，□□都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又怎么可能回来？”
　　“那……”
　　“由他亲手……把这个孽缘断了吧……下辈子，我想出生在一个没有奴籍贱籍的好时候……忘了他，重新再来……”

　　美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苏小小看到美人的下半身子开始燃烧起来。

　　“怎么了！”
　　那张脸上的绝望慢慢变成了轻松“他找到了……”
　　“小小，帮我告诉他，他骗我这么多次……最后一次，我骗了他我们……扯平了……”说完这句，美人整个人就那么消失了。
　　只留在苏小小脑海里一句话“我这个苦命的人……没有什么留给你的，给你一个惊喜，随着时间，它会慢慢被你发现的。”

　　“美人？”
　　“裴青筠？”

　　苏小小一下子哭出来了“为什么要走！！别走啊！！”
　　一直偷偷跟着苏小小的籍伯奕从后面走出来，拍了拍苏小小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苏小小蹲在地上，蜷成一个小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个孽子！！”季夫人用力地用手里的木杖敲打着地面。
　　季水玉没有回应，只是满脸期待地看着地面已经被烧成灰烬的那张卖身契。

　　青筠说，只要烧掉了卖身契……

　　“不要等了……”苏小小被籍伯奕拉着，走进了后堂。季夫人的脸立刻扭过来，变得慈祥和蔼端重“籍大人……老身家里的事情，让籍大人见丑了”
　　“是籍某未经允许直接递贴进来叨扰的。”

　　苏小小胡乱给季老妇人行了个她自己都说不上的礼，穿过人群走到季水玉面前“不要等了。”
　　季水玉开始没有听清，在看到苏小小之后扑过来，拉住苏小小的肩膀“青筠……”

　　“她走了。”苏小小说“本来，因为她只是因为存在卖身契上面的一缕执念化成的冤魂。现在，卖身契烧掉了，她离开了。”

　　“冤……魂”

　　苏小小走到季夫人的旁边“无论是奴籍还是贱籍，总归是条人命，我已经状告了衙门……季夫人……”后面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苏小小停住，拉着籍伯奕的手，眼圈又变红了“义父……我们走吧。”

　　电视剧里面路见不平审案子的纯属扯淡，籍伯奕是武将，如果插手这个案子，往小了说，是越权，往大了说，谋逆都能挂上钩。
　　所以，他只能施压，让这个案子审得公平一点儿。

　　接连两天，在送走了两个人之后，苏小小无比疲惫地垂下眼帘。
　　籍伯奕准备回京，有很多大事要准备，于是空闲下来的苏小小坐在河边石头上面发呆。
　　“喂！那个丫头！”
　　一个男孩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苏小小的沉思被打断，不爽地回头，那天被他在太白居弄脏了的小少爷掐着腰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可让我好找。我问堂兄要了好几遍人，堂兄都推脱。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你了。”
　　苏小小摆手“少爷，我脱籍了。”

　　“不是为了那个事情！”
　　男孩快走两步，一脚才在苏小小身边的石头上面“我觉得你蛮有趣的，要不要来李家当我的丫鬟？李家附家迁居，我可是马上就要跟着叔叔上京了。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去京城玩？”
　　苏小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丫鬟？”
　　李卫眨眨眼，忽然想起苏小小说已经脱籍“那……就当是朋友。多一张嘴，我李卫还是养得起的。”

　　苏小小：……
　　“李卫？”
　　“是啊。”
　　“怎么写？”
　　“你管我怎么写啊！”

　　苏小小拍胸口。这绝逼是错觉。世界上有这么多李卫，重名的吧……一定是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