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三》梦湾

14、今朝依依胜昨日

　　不，不能冲动，木槿这样告诉自己。她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如今，无论做什么，她都多了一份考虑。若是直接问，断不会有人告诉她的，这个道理很简单。
　　想了大约又一炷香的工夫，如今，她也该强硬一回了。
　　她叫来了小二。
　　她在桌上放了些碎银子，这对于那伙计来说，不少了。
　　“小兄弟，今日我的房间这么整洁，这点小意思，就当是感谢你的吧。”木槿把这些钱推到小二面前。
　　小二有些犹豫。
　　木槿笑了笑，“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从前别人未赏赐过你吗？”
　　“多谢小姐。”小二做了个揖，收下了那些钱。
　　小二才刚要出房间的时候，木槿叫住了他，“小兄弟，我的房间，真的是你打扫的吗？”
　　“当然。”小二赔了个笑脸，“小姐，都是我一人所为。”
　　“没有别人进来？”
　　“没有别人进过您的房间。”
　　“这就对了！”木槿缓缓站起来，走到门口，关上了门，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当然，她并未起杀心。眼中略带杀气，这是她察言观色学来的。
　　小二略略有些心慌，眼神便开始游移。
　　“我听说……”木槿不慌不忙，饮了口茶，“每个店，都有店规，不知贵店对偷盗，是何处罚？”
　　小二俯首站在木槿面前。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我哥也想在家乡开店。”
　　“砍……砍手……”
　　“那我还想问问……隋宁铸剑的手艺如何啊？”
　　“也……也算是中上等。”
　　木槿忽地拔剑，“这把剑，便是在隋宁买的，我倒想试试你所说的这‘中上等’了。”
　　“小姐，我错了！”小二忙在木槿面前跪下，“是……是我拿了你的东西。”
　　“是谁指使你？”
　　“是……”
　　“没关系，我不告诉任何人是你说的。我也不会轻举妄动。”
　　“是……我们掌柜的。我也一直奇怪……我们掌柜的，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谢谢。”木槿点了点头，“你回去吧，不要对他提起。”
　　木槿在房里坐了整整一日，一直等到入夜。她估计着，若是掌柜的真的偷了她的剑，应该不会这么着急去典当或者卖掉。就算是再不识货的，见了这把剑，也该微微震惊的，因为就连她自己见了这把剑的时候，也有此感觉。
　　自己把剑拿回来，息事宁人，就这样。她第一次进入隋宁的时候，就喜欢这个地方，她不想破坏这里的宁静。
　　在隋宁好几日了，木槿大约也知道掌柜的住在何处。
　　隐身，这算是她第一次用上了她应有的法力。她从窗户跳入掌柜的房中，灯全都黑着，伸手不见五指。她从怀中掏出火种，吹了吹，房间一角顿时亮了起来。掌柜的房间倒是不小的，书房在外，卧室在内。木槿跳入的，只是书房的窗户。
　　那把剑就在书桌下的夹层当中，木槿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她在犹豫，这件事似乎完成得太容易，反而让她觉得不放心。
　　突然，灯亮了。并非人为，是法力。
　　木槿抬头。是那掌柜的，只有过一面之缘。
　　掌柜的大袖一挥，木槿便现了身。
　　“你是谁？”木槿开口。
　　掌柜的倒是慢条斯理，“倒是应该我问，你是谁？你夜闯我的书房，倒在这里质问我是谁？”
　　“掌柜的是凡人，你不是。”木槿斩钉截铁。
　　“那你在我房里拿东西，怎么解释？”
　　“剑是我的，我只想息事宁人。”
　　掌柜的上前一步，木槿拔剑指着她，“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唉……还是被你看破了。”掌柜的抬起袖子，再放下之时，已是天仇的模样。
　　“你？”
　　“对，是我。没想到，他送的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天仇叹了口气，“到如今，你还是不敢去找他吗？”
　　木槿刚刚张了张嘴，却被天仇打断，“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可我怎会不知？是我变成掌柜的模样，也是我指使小二。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帮你。你放心，掌柜的与夫人都被我支开了，我并未伤人。”
　　“你觉得这样的玩笑，好笑吗？”木槿木槿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轰然倒塌。
　　天仇只是一挥手指，桌子便恢复原样，“我没觉得很好笑，一点也没觉得。我走了，几次进进出出，我师父也该不悦了。”说罢，他飞出了窗子。
　　木槿知道，天仇这是不会再来隋宁找她了。而她，她依旧在犹豫。她要怎样面对这份感情？
　　她离开了隋宁，多给了些钱。她折腾了这几天，何骐给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就算她还留在隋宁，也不能再住客栈。她也想家。
　　筠州，何府。
　　大战才过去没多少时日，季峒他们若是休养生息卷土重来是断不够的，所以筠州应还能有不少安宁的日子。
　　木槿敲响了何府的大门。
　　门开了，是何骐身边的小厮鲁仁。何骐一家去郴州参加韩家大少爷韩寅泰和司空家大小姐司空云宓的婚礼。他们都出身于降妖师家庭，二十出头才成亲，也算是命途多舛了。据说，他们就是在那一战中结识、相恋的。
　　“既然二哥不在，那我就先走了。”木槿转身。
　　“三小姐留步。”鲁仁叫住了木槿，“小姐，您难道不想问，为什么二爷出行没有带小的，反而让小的留守何府吗？”
　　“二哥已不是从前的二哥，他做事自有打算。”
　　“是为了三小姐您，二爷临走前告诉小的，有一句话要告诉小姐，若这几日您回来了，小的便告诉您，若您没有回来，就等他回来亲自告诉您。”
　　“好，你说吧。”
　　“二爷要小的问您，对于您心中想要的，您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您且记下这个问题，不用回答。还有，”鲁仁把一袋钱递到木槿手上，“这是二爷给您的，请您务必收下。”
　　“鲁仁，开门吧，我想进去，有几句话问你。”
　　“求之不得，三小姐请进。”鲁仁连忙把门打开，请木槿进屋，并叫侍女奉了茶。
　　“屏退左右。”木槿在桌前坐下。
　　鲁仁便叫左右下人全部退下，只单独站在木槿面前，“三小姐有何吩咐？”
　　“你是二哥的心腹，对吧？”
　　“是，小姐若有问题，可以尽管问。小的追随二爷已有近十年。”
　　“你是降妖师家的下人，那么，你也懂得三界，你也懂得三界暗斗？”
　　“略懂一些。不过魔妖两界积怨颇深，常听二爷与夫人提起，知道的略多些。”
　　“那……这些事，你知道这之中一些具体的事吗？”木槿一边饮茶，一边指指面前的椅子，“坐。”说罢，她也为鲁仁倒了一杯茶。
　　“不敢。”
　　“无妨。”
　　鲁仁这才坐在木槿面前，开始讲述一些他知道的东西，“三小姐可听说过早些年妖界最有希望成为妖后的女妖影婵，她便牵连进了此事……”
　　鲁仁大约说了有半个时辰，没有喝一口茶，他自知，他是下人，木槿是小姐。
　　“后来呢？”木槿问。
　　“后来……她死了。但她的弟弟和妹妹仍旧是妖帝的心腹。”
　　“二哥真是用心良苦。”木槿起身，“我该走了，谢谢。”
　　木槿再踏出何府，看了看天空，仍然是艳阳高照，然而她的眼前，却是一片乌云。她看向魔界的方向，又看向妖界的方向。冰火两重天，她到底应该属于何处？
　　“你们都阻止我，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们。”木槿走在街上，喃喃自语，“白先生，我最尊敬的师长，你宁死也要告诉我这句话；二哥，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用这样的故事敲打我，又是何用意？”木槿已走出了筠州，进入了南郊。一旦踏入南郊，再入林中，便是魔妖两界了。
　　一直以来，唯有天仇一个人，鼓励木槿去做她心中所想的事情。天仇与古藤，木槿在妖界，唯有这两个朋友。古藤护她，是因为她那个从未谋面便已登极乐的亲姐姐，而天仇，她始终看不透。他爱她吗？或许是的，他已当面挑明。而他又为何总让她去魔界，总是一句话便能戳中她心中所想？
　　木槿听过一种说法，若爱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拥有她，而是看着她快乐。天仇，却似乎，不只是为了成全她。
　　木槿拔剑，是裂空送的那把剑。她仍是随身带着两把剑。但是，似是这剑，让她更下定了决心。她，还算是清楚她自己的，以她的性格，她早晚都会去的，晚一日去，又何不早一日去？可她仍在想，她这样做，果真是逆天而行吗？
　　魔界，这个熟悉的地方，她再一次进入魔界。没人再会伤她，一战成名，背叛妖界与降妖师联手，再加上魔尊有意为之，她在魔界，也能算是来去自如。可谁知道，她要见的是魔尊。
　　“又见面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木槿。是晨韵。
　　木槿转过身，见这面容，她还记得。还有晨韵手中的那把逐风枪，她也认得。
　　“姐姐，我不想跟你打，请你莫再纠缠。”木槿颔首。
　　“你凭什么开口便叫我姐姐？”晨韵只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
　　“我只有二十多岁，姐姐道行怎说也有百年，我不该称一声姐姐吗？”木槿并没有把手放在剑柄上做好准备，她知道就算把剑也打不过晨韵。
　　“我从未跟你动手吧？”
　　“以你的口气，当然是已有必胜之心，不用动手。”
　　“那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吗？你不想跟我打。若我非要跟你打呢？”
　　“你不会的。”木槿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晨韵喊道。
　　木槿只停了一步，便继续向前走去。她猜，晨韵不会追上来，只是猜。但是，她猜对了。
　　再往前走，便是岔路，一边是断魂谷，一边是魔界大殿。她犹豫再三，最终，她选择了断魂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