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型月]残伤》画沉黄昏寒霜落

31、三十一、某周日

　　周日是休息日，早晨的训练推迟，但是长久以来早期的习惯让她在这一天很早就睡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现在是六点十分。藤乃心中记挂着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那到底算是什么？她郁闷地起床，在洗漱之后呆呆坐在房间里，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最终她慢悠悠地，散步似的走去了书房。
　　不出所料，鸢坐在棋盘前，面对着一盘残局皱着眉头。
　　“鸢小姐。”她轻轻唤了一声，对方茫然地扭过头，见是她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凝视着她，等着她说话。
　　“实际上，我没什么事情干。鸢小姐，您知道书房里有什么书比较好看吗？随便什么都可以。”
　　鸢慢慢起身，轻车熟路地走到某排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递给藤乃，藤乃道谢后开了灯，坐在墙角开始看书。
　　不愧是鸢……递给她一本棋谱……
　　算了，棋谱就棋谱吧，毕竟是她拜托鸢拿的书，现在再放回去也不好。
　　她就这样看着棋谱，不知不觉地消磨掉了一个小时。跟鸢道别后，藤乃离开了书房，

　　七点五十分，藤乃站到庭院里等候。
　　八点整，七夜紫阳从房顶跳下来了。
　　啪——清脆的响声是木屐踩在庭院池塘边的石板上发出的。
　　呆呆地看着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女人，藤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紫阳小姐，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您……为什么一直都要穿着和服吗，不会觉得行动不方便……？”
　　“不会。”女人抬起手臂，仔细地看了一下袖子：“对我来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从前母亲非常喜欢让我穿着和服，所以我就一直穿着了。”
　　“……是这样吗……”
　　紫阳自顾自地点头：“就是这样。”她看着藤乃：“今天开始不用再练习跨越障碍物了，反正你根本就不恐高。”
　　那你之前还要我练习什么呢……
　　“现在开始，体能的锻炼是最优先，同样重要的瞬间爆发力和速度就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了。还要，今天开始，我正式教你你应该会的东西。”
　　“正式？”
　　“因为之前的全部都是基础。实际上我想要教你的只有两样，近身切割物体的方式和远程投掷的方法而已。”
　　切割物体？投掷？
　　“你肯定懂用的吧，黑键。理央不可能不教会你用这个，就半夜带你一起出门。”七夜紫阳慢慢地拍拍手：“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去仓库拿训练用具吧。”

　　新的训练和以往有所不同，但是在藤乃看来也不算是难，只是更加枯燥了而已。
　　从在只有狭窄的落脚点的高处奔跑，换做对着靶子投掷利刃，以及用黑键切割木块。对她来说，这些都是无意义且乏味，但是却因为十分有必要所以不得不做的训练。
　　紫阳小姐说了：“实战的训练必须等你熟悉了黑键的手感后才能够进行。”
　　藤乃不断地用黑键快速切割开木块，看见断面光滑平整便觉得有些可怖。
　　魔力凝聚成的刀刃切割任何物体都会这么容易吗？那么，照理央说的，死徒、魔术师还有普通人类……
　　“藤乃小姐。”身着深色和服，行事古板的女仆用毫无起伏的语气道：“有您的电话。”
　　藤乃一惊：“现在几点？”
　　“现在是十点三十分。”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麻烦你清理这些用具了！”她匆匆向自己的房间冲去，抛下了一切。可能是式吧！如果是式打来的电话，可能就可以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会……
　　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匆匆喘了一口气：“久等了，我是浅神藤乃，请问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是的。”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颇有些耳熟的声音。
　　不，该说是……十分耳熟。
　　似乎听过又似乎没听过的那种感觉。
　　“那个，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传来冷静沉稳的声音：“我是的场。”
　　“……”她慌乱不已地想要直接扔了电话逃走。
　　——但是那样也太蠢了吧，不是早就想过不能逃避吗？既然上次都承认了的话……
　　藤乃艰难地开口，声音出口是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嘶哑：“……空音是……因为我……”
　　“我知道了。”对方打断了她的话：“妹妹……如果存在的话……真是承蒙照顾。”他顿了顿后道：“可以问一下吗，您现在在哪个地区？”
　　她愣了一下，随即谨慎地回答道：“东京都。”
　　对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后道：“……我在京都。”
　　之后对方一直没说话，藤乃甚至以为他离开了电话前，但是细心地听还是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于是她慢慢道：“您是想问空音的事情吗？”不等对方回答，她已经开始慢慢回想着她之前一直不怎么想提及的那些事情，她一直不愿意回想起来的那幕场景……
　　“实际上，我想和您当面谈一谈。”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犹疑：“冒昧地问一句，浅神，是长野的那个浅神吗？”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故乡在长野……“是的。”藤乃轻轻答道。
　　“原来如此呢。”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么，请……”
　　电话那边的话语，突然地中断了。
　　或者说，并不是话语中断了，而是突然在听筒中爆开的杂音覆盖过了人声。
　　又是杂音吗？
　　“喂？”藤乃试着对电话那边说话，但是听筒中传来的一直都只有杂音，十几秒钟过去，杂音突兀地消失，然而电话也被挂断了。
　　藤乃呆呆看着电话，最终还是迟疑着从电话前离开了。
　　是……空音的事情……
　　我现在没有什么忧虑地活着，然而空音……空音她却……我到底是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呢……
　　她想到这件事，仿佛就在胸口翻涌的情绪顿时平静下来。
　　空音做出的选择是她自愿的，无论是救人，还是让藤乃杀了她都是自愿的。但是，空音是否真的愿意为了她去死呢？他人，又是否愿意让空音的生命因她这种人，因这种天灾一样的奇怪事件从此消逝。
　　如果，当时要做出选择的是是自己，自己会怎么办呢？
　　如果会被所有人都忘记的话，后顾之忧当然是没有的，为了对自己最好的人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如果，要做出选择的是自己的话，自己会去做的，恐怕还是会和空音所做的一样。
　　为什么死的会是空音，而不是自己呢？如果死的是自己，空音也许会承受此刻自己的这种痛苦，在只有自己记得她的如今不断地自责，不断地缅怀着在他人眼里并不存在的友人。但是……即便是这样，总比生命终结在那种地方，失去了一切未来的可能性要好得多吧？
　　她默默想着，一时间就在房间里一直呆坐着。
　　不久后，电话又响了。会是谁呢？刚才的那个人吗？藤乃慢慢抬起手，接了电话。
　　“接电话好快啊，藤乃。你在房间里吧？”电话那头明显是理央的声音：“实际上呢……母亲现在不在家对吧？”
　　没错，紫阳小姐在教完自己怎么投掷以后就离开，叫自己继续练习，自己说是有事要出门了。“的确不在。紫阳小姐说要去医院看看。”
　　“太好了！”电话那头竟传来了欢呼声：“那么，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吗，藤乃，你看，今天的天气不错……”
　　“什么？”什么意思？天气不错？她看了看窗外，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只是她不明白理央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呢，跟被子一样，总在屋里呆着，总有一天是会发霉的，所以，偶尔也应该出来让太阳晒一下，你说对吧？”
　　虽然想要理央开门见山地说出她想要做什么，但是既然她这么不寻常地遮遮掩掩地说话，那一定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了，给理央一点缓冲的时间也好。所以她顺着理央的话接了下去：“理央该不是在说我吧？”她明明昨天才出过门。
　　“当然不是，嗯……你猜猜我在说谁怎么样？”
　　藤乃一愣，随即干脆地数起了她认识的不经常出门的人……
　　真央首先排除在外，她一直在寄宿学校，藤乃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出门。
　　紫阳小姐刚刚才出去，所以肯定不会是紫阳小姐。
　　至于家里的女仆？她们不是经常出去采购吗？那么，还有谁？
　　对，还有一个，早上才见过的、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主动提起过、存在感近乎于零的那个人。“是说……鸢小姐吗？”
　　“没错，母亲说你跟她关系不错，对吧？实际上我从来没看见她出过门。母亲从没有提过要她出门，鸢也没有提过要出门，但是我想，她总是闷在家里，一个人下棋看书，时间久了大概也会很闷吧？”
　　“……也是呢。”实际上，藤乃觉得，鸢似乎一直都很快乐似的。她想起了白衣女子面对棋盘时便会不自觉露出的恬静笑脸，觉得理央真是想多了。
　　她刚换了只手拿电话，便听见理央道：“但是难道总是一个人或者总是和同样的几个人下棋就会很开心吗？鸢那么喜欢下棋……”理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竟好像是在为鸢伤心一样。于是藤乃问道：“理央很喜欢鸢小姐吗？”
　　理央应道：“那是当然的吧！那么温柔，又不会随便说些奇怪的话，而且……她还救过我一命。”
　　“救了理央的命？”
　　“……这件事之后再说啦！总而言之现在麻烦藤乃把鸢小姐带出门来——”
　　藤乃正想答应，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鸢的身影，顿时一怔，随即苦笑了起来：“理央，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嗯？”
　　藤乃无奈地叹了口气：“莫非你是要鸢小姐就穿着她那身衣服出门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之后，理央立即道：“你等等，我马上回家！！”

　　“——”藤乃觉得她的喉咙里梗了些什么东西，她想要说什么，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颤抖着的手抓住理央。
　　理央疑惑地看着她，撩了一把鬓边的碎发后把因为剧烈奔跑而有些散了的一束马尾重新扎好。
　　藤乃深吸一口气，“理央，你想带鸢小姐去哪里？”
　　“去围棋沙龙玩啊。”
　　藤乃不敢置信地看看鸢，又看看理央：“……穿着这个去？”
　　少女穿着方便活动的衣服，白色的短外套和黑色的长裤，她点点头，肯定地道：“穿着这个去。”
　　“……我是说鸢。”
　　鸢身上是白衬衫、黑色的职业套裙和黑色的高跟鞋。完全是白领的感觉啊……
　　“有问题吗？”
　　“……很有问题。”
　　“那你再等等。”理央从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那个纸袋里拿出几件衣服：“我还买了一套。”
　　藤乃翻着那几件衣服。
　　黑色长风衣，白色毛衣，黑色及膝裙，黑色长靴，白色丝绸围巾……
　　“就这些！”她难得地稍微大声一些说话：“鸢小姐，麻烦您再去换一下。”
　　鸢看起来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抱着那堆衣服进了她的书房。
　　没错，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藤乃终于了解到，鸢真的是住在书房里的，书房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她的卧室。
　　叹了口气，理央轻轻摇了摇头，疑惑地看着藤乃问道：“真的会那么奇怪吗？”
　　藤乃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只是想象就会觉得非常奇怪。”
　　“那这身衣服适合穿去哪里呢？”
　　藤乃努力地想了一下：“上班，然后……去除了酒吧之外的地方……不，也许也会有一些人会穿着职业套装去酒吧。”
　　理央兴奋地比划着：“那晚上我们去酒吧？”
　　“……理央，无论是户籍上的年龄还是实际上的年龄我们都未成年。”藤乃无奈地提醒道。
　　“但是鸢小姐看上去成年了。”理央看上去很认真。
　　“你觉得被紫阳小姐知道了的话我们会怎么样？”
　　“被骂，然后扣零花钱、紧闭或者禁足，可能还会被揍一顿？”理央歪着头，不确定地道。
　　“……”
　　“……那还是算了。”见理央放弃，藤乃真的是松了口气。
　　鸢推门出来了，表情说不出的别扭。
　　她似乎是很不习惯地扯了扯身上的风衣，又整理了一下她脖子上的围巾，面对理央和藤乃的时候竟显得有些无措。
　　理央已经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走吧，随便上某个列车，然后到了那个地方再随便找一个地方让鸢小姐下棋……啊对了，鸢小姐拿上手机哟！藤乃你会化妆吗？给鸢小姐画个妆？”
　　看到了鸢一瞬间变得有些可怕的脸色，藤乃立即：“我不会，所以……免了吧。”

　　三人在下午快一点时到了某个围棋会馆，然后，在六点时离开了第五间围棋会馆。
　　理央说：“藤乃，我总觉得我们像是在故意踢馆。”
　　藤乃肯定地道：“我觉得这就是在故意踢馆。”
　　“……”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有些慢地开始打字。
　　藤乃和理央凑过去看，看见了一行字。
　　【我很开心，谢谢。】
　　然后藤乃和理央对视一眼，同时道——
　　“没关系鸢小姐想要再来我们下次还带你来！”
　　“能不被母亲发现的话下次再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结果，回到家后，藤乃和理央被狠狠骂了。
　　说教了两个孩子半小时后，看见孩子们垂头丧气，鸢在一边也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紫阳终于叹了口气，倒了三杯茶推到三人面前：“以后，别再试图制造都市传说之类的麻烦。不过这次这个情况……也只有继续带鸢出去玩才不会变成什么可怕的传闻吧？”
　　“可怕的传闻？”
　　“……譬如……你们到底有没有自觉你们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呢？”紫阳看了一眼鸢：“今天，很久以前认识的人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在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从没见过的年轻小姐手下惨败了，正愣着的时候，她和跟着她一起的两个少女就都消失了。”
　　“……那个人，是棋院的人，打电话来托我查一查那个年轻小姐是谁。”
　　三人齐齐沉默了。
　　“我说，我会帮他查的。”
　　“意思是说，母亲装傻了？”理央最快问道。
　　“就是这样。”紫阳抿了一口茶：“反正你们都已经做了，今后，在不影响你们正常作息、学习的情况下……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吧。”
　　理央、藤乃和鸢面面相觑，半天后理央欢呼了一声，鸢慢慢挪到紫阳身边望着她点头致谢。
　　下棋？那也是，自己曾经非常喜欢的东西啊。紫阳只是喝着她喜欢的绿茶，从客厅的窗户望出去。
　　星光灿烂，漆黑的天幕上，璀璨的繁星似乎预示着什么。
　　——预示着什么呢？这个却……
　　七夜紫阳突然轻轻笑了一下：“藤乃？”
　　藤乃疑惑的看向她，紫阳轻笑着道：“没事，今天晚上，要开始新的课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