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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伤 ...

  •   一个人可以有许多想法,譬如街边端着破碗的乞丐,他饿的干瘦,身上一件孩童穿的衣裳也能裹住他整个身体,为的能吃上一口饭,他可以拿起屠刀宰杀来来往往的富贵人。又譬如拈花楼的头牌姑娘,为嫁给年纪渐大的鳏夫,她情愿毁了貌美容颜。
      但,这些终究是想法,没有人真正愿意这样做。
      可想法和决心是不同的,若哪个想法念的多了,它说不得就成了一股子执念。

      红药想着温仪若是能就此消失便好了。
      夏雪宜曾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负了哥哥的信任,弃了高高在上的位子,舍了她的花容月貌,她只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从苗地到中原,从春花灿烂的少女到人人厌恶的乞婆,她花了30年的时间构筑了一个完美的梦。
      她和夏郎终会在一起,时间和距离只能是他们破镜重圆的小小磨难。红药以为能见到夏郎她的劫难便会离她而去,她的夏郎定会是这世上最好的情郎。
      直至重逢,她才明白,人间尚有镜花水月,悲戚女子也白了头。大约是尝了天下女子皆尽惧怕的滋味,心如刀割,心如死灰。

      你听着,我夏雪宜生平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可我真正放在心里的,就只有我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又美丽又温柔,天真、善良,比你要好上一百倍。

      这般伤人的话她本该忘记的,可它们跟夏雪宜一样,若是不寻个机会捅她一刀子,它们便会难受。她也难受啊,每每心有所伤,它们便会欢呼雀跃,在她的心上刻下一笔一划,如此浓墨重彩,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她以为老天爷最终还是看不过眼的,他把一个同样优秀的男子送到了她身边。陪她一起吃饭,和她一起长大,她从一个落魄的苗女到明月般的圣女,他都看在眼里。一点一滴,逐年累月,待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头时,那个人已然近在眼前。

      “何姐姐,你怎么了?”
      温仪纤细的眉头都给皱成了麻花。她心思单纯,不说是有好感的人,便是阿猫阿狗她都愿意同情怜悯,更遑论这个收留了她的女子。
      红药游离的视线慢慢回归了,她的目光定在了一个她以为她不会有机会见到的人身上。一身碎花衣裙的温仪,没有倾国倾城,她甚至连一个大小姐应有的架子都摆不出来,她看上去安静温暖。
      红药细细的琢磨,她同温仪便是两个极端了。她不如她的单纯、自然,不比她的清秀、温柔,不若她能给男人的感觉。她似乎有点明白了夏雪宜的选择,倘若一个男人双手沾满了鲜血,他是喜欢同一个热情奔放、不拘小节的女子在一起,还是会对仅仅用一双眼睛和一双手便能温暖他疲惫身心的女子情有独钟?
      那,夏雪宜便给她温仪又何妨?她重回一世,不是为着再去体验一番肝肠寸断的,她的心有了一层壳,谁能打破它,便是救了她的心、她的情。
      解还……他还会在原地等着她吗?
      这一刻,她后悔了,经历一次情伤,何红药退缩了,她变的陌生了,害怕再次堕入万丈深渊,害怕再次跌回镜花水月,所以她推开了他。
      现在,还来的及吗?
      红药疑惑了,她的眼睛忧伤而疲惫,待她瞧见了对面女子雪白的脖颈时,一道白色练匹划破了她脆弱的心防。

      若就此结束温仪的命,她便自由了。

      这般念想来的毫无根据,可偏偏叫她蠢蠢欲动了。那颗前世便深埋心底的种子如同得了沃土与清水,生根发芽。
      她只一接近温仪,全身上下便会兴奋的颤栗。脑海里似乎一直有个女子在说话,她的声音熟悉极了,但她不愿意多想,因着那个声音的主人说的实在诱人。
      没人比她更了解一个生命的脆弱,她只需轻轻合上五指,这具温热的身体便会失去脉动,她再也不会挣扎,再也不会强迫她接受既定的命运。
      她仿佛看见了死去的红盈,她穿着暗红色的衣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每走一步,脚下就多一朵红莲,比血还浓,比血还腥。她生的比以前更好看了,肤如滢雪,唇如朱玉,她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能望进人的灵魂。
      是她在说话,平板的话被她说的活了,如鸟儿生翼,如鱼得水。死了一个温仪,她能活的更好的……

      温仪怕极了,若她们还在客栈,她尚且能得了章大哥的帮助,说不定能脱身。可眼下,她却被红药带进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破庙与其称其为庙,不如说是一个天井,徒有四壁,顶上却是空的。
      她能见到夜夜都叫她心生神往的月亮,繁星点点当如空,比不得那岿然不动的一轮皓月。月亮上是否真有仙子?
      温仪的眼睛已变成了血红色,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眼,若月中仙子真的存于世间,那温仪能否有幸得到您的垂怜?
      求求您,只让我瞧他一眼也好呀,解哥哥……

      那血做的泪珠子滚落,顺着红药苍白的手滑落下去,它跑的快极了,几乎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它便给那雪色的臂膀添了一道蜿蜒的血路。
      像当年,红药流着血泪从遥遥天外一路爬回夏雪宜的身边。
      红药恍然如梦,她惊骇的看着温仪从她的手中倒下去,她的身体甚至比一片花瓣还轻,即便她自己的手上被一道白光留下了血痕都没发觉。

      “温仪?”
      解还的声音生生的拉回了两个女子的心。温仪躺在他的臂弯里,红药也只能靠着夏雪宜。
      “……解、解、解……哥哥。”
      温仪拼命的喘气,吸进她身体的气息还不若呼出去的万分之一,她只能依着解还不计数的内力缓缓平息。然而她仿佛不想浪费时间,拼着力气的仰头,能看一眼是一眼,能多说一个字便是老天给她的恩惠。
      “我、我求了月、月中仙、仙子……我、我好、想、好想看到、你。”
      解还屏神敛眸,道:“别说话,解哥哥会救你的。”他说的温柔,不是对每一个女子都温柔的语态,那是一种从来都不一样的温柔呵护。
      “来、来不及、了……对不对?”
      温仪眼里的血水淡了,冲了她脸颊上可怖的血,她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单纯的邻家妹妹。
      解还一手抵着她的背心,另一只手为她拭了眼角的泪水,他的声音更轻了:“别说话,让解哥哥好好看看我们的仪儿,她不说话的时候最可爱最漂亮了。”
      温仪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眸一瞬间亮了,比若星辰,她急急的看着他,他也笑着看着她。

      他们都没注意不远处的人。
      红药终归是平静了,她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着:“我很可怕,是不是?”
      夏雪宜伸出手,紧紧的拥着怀里随时会倒下的人:“不,红药永远都不可怕,你只是被心魔控制了。”
      “被心魔控制了?可是我差点杀了她。”红药摊开自己的手,这双手肯定是杀过人、沾过血的,可是这也是她头一次颤抖着下不去手,她的心里住了一个可怕的人,不是红盈,而是她自己。
      最后的时刻,温仪快失去性命的时刻,她忽而觉着那个语笑嫣然的女子那么熟悉,仿佛就是她自己。人的心灵便是一面镜子,无论你在外面遮掩的多么完美,它也会毫不留情的撕碎你的面皮,暴露出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便是在最后一刻见到了那个丑恶的女子,生着与她一般的相貌,说着让她堕入地狱的念头。
      “那不是心魔。”是她自己。
      夏雪宜牵起她的手,那只素白的手上有两道血痕,一条是温仪的,一条是她自己的。他说:“是心魔。若你没能战胜心魔,这刀子立刻就能断了它,可你最后还是松手了。”
      红药底下头颅,可为什么她看着这道口子的时候只能仰视它?它高高在上,俯视着内心卑怯的人。

      这是解还的刀。

      夏雪宜拥紧了用力把自己埋在掌心里的人,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夏雪宜,你喜欢的不是这样的我罢。”红药整个埋在了他的怀里,她说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
      “不是——”
      “是。”怀里的人抓紧了他的衣襟,“你给我画的画像我看到了,是一个很美丽的仙子,居于九天之外,不食人间烟火,可那不是我。我只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比大多数的女子都要狠辣,你喜欢的不是这样的我。”
      “红药——”
      “我不喜欢你。”
      红药脱口而出的话让拥着她的人僵了身子,她却依旧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的。”
      曾经……是喜欢的,抱歉,再也不会有曾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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