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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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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正好,即便冷了些也寒不了孩童玩乐的心。
大夫请来了,开了药方又给请走了,请走的还有温仪和那小白脸。红药心想,也许是自己过于心急了,不能见着一个双手废掉的便以为是友人吧?
她还未走遍整座金陵府,现下判断还为时尚早。
红药以为能制的住自个儿不合宜的心思的,可晚饭时听见对面房屋传来的声音时,她到底是忍不住了。推门进去,背对她坐着的人浑身僵硬,坐于他对面的温仪正急急忙忙的蹲下收拾摔碎的碗。
她边拾捡边柔柔的笑道:“章大哥别放心上,摔碗是常事,我小时候总是这样,我奶娘差点没给烦着。”
“因为你那是小孩子脾气,你章大哥可不是小孩子。”
红药的手尚未离开门,屋里的人已看到了她。她被瞧的不自在,丝毫未追究自己为甚会到这儿来,她只是觉着不争气,这人跟十年后的他差的实在远。
“你?”小白脸瞪着她,忽而觉着这女子太过讨人厌了。他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调戏了她一次,这还没得手,她便落井下石,牙尖嘴利的冷嘲热讽了。万一真被他睡了,这人是不是要生吃了他?
小白脸一个哆嗦,刚生起的对未来生活的绝望早就烟消云散了。他这会儿心里嘀咕的厉害,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又有“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等绝世名句,可不就是为了这姑娘出的吗?
他对她的印象也从心生爱慕、自惭形秽,过度到了落井下石、牙尖嘴利,说不得还会有更多的词儿等着他发现呢。
“别这样瞧我,我好的很。”
红药拢着袖子走到温仪面前道:“别捡了,你当我白出钱的?”
温仪被说的尴尬,可她偏偏脑袋木,硬是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这地上还有碎片没收拾,她手上还有几片大的,放也不是,扔也不是。
小白脸看的不忍心,难得摆了一张看的过去的表情,对温仪道:“叫店小二来收拾吧。”
温仪木头一样呆了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恩,好。”临走前还不忘留给红药一个笑脸,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不过红药不是和善的人,即便喜欢笑,她到中原以后也很少露出那般灵动的笑颜了。她对着小白脸似乎永远都不是甚好看的脸色:“你药喝了?”
小白脸费解的看了她一眼,继而点头。
“喝了你还是这副样子?干脆叫你废儿得了。”红药忍不住刺了一句,说着说着却变了味儿,那个“废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认得人,她竟是这般草率的说了出去。说完了,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栓上了一根线,忽上忽下的。
红药又甜又苦的滋味他是没辨出来,因着他已然暴跳如雷了,指着她的手修长有力,竟似一个正常人了。可他没空去体会正常人的举止行为,他脸色一片青□□:“你当你请来的大夫是神仙下凡不成,一副药便能医治百病?”
红药挑眉,这人的口气同他二十年来的友人太像了,他也是这般急性子的。这熟悉感一上来,红药便来了兴致:“即便不能医治百病,也总能医好些毛病的。”
“你以为我得了什么毛病?”小白脸废儿兜了衣袖,缓缓坐下。
红药奇怪的问:“你一直没发现自己得了什么毛病?”
废儿一个大大的白眼甩过去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不若便是有眼无珠罢了。”他讲的得瑟,差点开口哼哼两句,“好看的女人未必好吃。”他说的是自己当初以貌取人了。
“说的对,可还不是有人食髓知味,还把人家刚及笄的姑娘带身边。”
红药移花接木,挑衅的顶了回去,只有和废儿杠上的时候她才最是舒坦,因着他性子暴躁却不大会用嘴。哪儿像那个解还,次次耍的她团团转。
这提到某个人,红药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说出的话里总是放一根刺。
“你……”
废儿也想顶回去的,可他错了机会,刚出去叫店小二的温仪回来了,说不定还把那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
“章大哥。”温仪进来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她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尽是委屈和害怕,人也是站的远远的,生怕这大哥将她拉过去。她当初醒来的时候,看见的章大哥挺不顺眼,现下想来可不就是这般模样么。
“温妹妹。”废儿急的直跺脚,他都不晓得该说啥了,谁叫他平日里亏心事做的多,现在想狡辩都得看人家红药的眼色,憋屈的很。
噗,红药被他俩逗的直趴在桌上。一个大哥,一个妹妹,他俩干脆直接订亲算了,省的她瞎猜。红药这般想,她也这般说了,说的时候她还打着两个笑嗝。
这相对而坐的人被她笑的尴尬。
温仪脸带恼意,下午与她渐生的隔膜也淡了:“何姐姐,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的另有其人,不是章大哥。”
她说的直接,若她的章大哥是真心喜欢她的,那这会儿可真是伤心伤肺了。还好他不喜欢,她的章大哥摸摸胸口,一双眼睛忿忿的瞧着红药。
红药好不容易坐正了,白皙的脸颊尚有粉色的晕红,看的那直言不喜欢的人也不愿意眨眼了。
她刚笑完便想,这夏雪宜和温仪真真是连老天爷也拆不散的,即便时光倒流,岁月颠倒,她还是打不掉这对鸳鸯。
罢了,罢了……
温仪讲到了心爱的人,她的脸便如秋天绽放的清丽芙蓉,她小巧的唇瓣也不住的倾诉着:“姐姐,你年纪比我大,可不一定什么都懂。”
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一抹如蜜笑容怎么也散不去。红药和废儿面面相觑,这堕入爱河的姑娘果然不可理喻,这儿还有一个小白脸(男人婆)呢。
红药瞪了他一眼,这屋里甜腻的滋味实在叫她受不了,她便掏了一个大红苹果,顺手的在废儿刚换上的新衣服上抹了两下。
“咔嚓”,一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温仪的遐想,她这才想起这屋里尚有一个男子,女儿家的心事怎能让男人知道,她看着废儿的眼神快无地自容了。害臊的捂着脸颊,温仪留了一句去寻店小二便匆匆溜开了。
废儿扶额:“你把人吓跑了。”
回应他的是又一记响亮的“咔嚓”。
他们这边轻松抬杠,下面可真真翻了天。
晚饭时候,天已经黑了。
店小二不得不手脚勤快,这边答应了上菜,那边又得应付温仪小姑娘。他一开始挺纳闷的,这客栈来了这般美貌的姑娘,他竟然不晓得。等人走了,他一拍大腿,悟了。
悟了却没回神,客栈里来了两个俊美如斯的剑客,他也没发现。
左边的,风流倜傥,邪肆狂傲。
右边的,温柔如玉,风姿卓卓。
客栈里歇脚的、吃饭的,都不晓得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因着他们两个隔得极远,彼此间不通话语,全然不认识对方的模样。奇怪的是,这二人一举手一投足竟是分毫不差,如镜里镜外的人。
那右边的男子与众不同,他看着任何一个人都极似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人,说的话明明不轻却如柔柔耳语,便是心底的秘密,也能叫人心甘情愿的说出来。
“我问你,这客栈可曾来过一个貌美的小姑娘?”
他问的含糊,不说高矮胖瘦,也不说穿了啥衣衫、带了甚首饰,这金陵的美人可有不少,貌美的小姑娘也随时能见到,谁晓得他说的是谁?可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他每每这样问,对方都会回答的。
那左边的男子也不惊讶,仿佛习惯了。
店小二被迷的傻愣傻愣,手指往上点点道:“有,有一个十五上下的貌美小姑娘,她中午是跟着一个男的来的,两人穿的破破烂烂的,不过……”
“不过什么?”
店小二道:“不过他们被一个更漂亮的女子收留了,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神仙人物。”他一边说,一边感叹,这两日来的神仙人物真抵得上他大半辈子见到的了。
男子点点头,向他问清了地儿,便上了楼。那左边的男子原是和他并行的,他却一步未曾踏出,待那人上了楼梯不见了踪迹,他才转身问道:“那神仙一样的女子可穿的是红衣?”
店小二疑惑的看着他,摇摇头,然后目送着这位风流剑客上了楼。
楼下的人闹了,楼上的人愣了。
温仪拿着手权当扇子用,她只觉着若是不出来透透气,她定是要烤熟了。却不想,低头下楼的时候,她瞧见了那双极为眼熟的眸子。
“解哥哥。”温仪惊喜的叫出了声。
那先走上来的人正是解还,他看见了温仪,心下松了口气,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剑终于卸了劲儿,归了剑鞘。
温仪无论如何都是欣喜的,可她忽而迟疑了一下,踏出去的脚猛然缩了回去,她还生着他的气呢,温仪想道,明明武功那么好,为何不肯出手阻了那大恶魔夏雪宜,爹爹也说他身手极为了得,若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也是为这武林除了一害。
解还却置若罔闻,依旧守在她身边。
他说,刀剑无眼,若是离了你半步,你定是要出乱子的。
这番说到人心坎儿里的话犹在耳边,温仪觉得她还是要好好劝劝解还的,解哥哥这般善解人意,肯定是会听劝的。
温仪小姑娘忘了,她这句话已经在心里说了几十遍了,可每回都不过给她自己添些糕点、送些首饰的推了回去。
温仪又想说教了,解还清楚的很。他停了脚步,等着温仪最最害怕的大恶魔,这小姑娘见了恶魔便会稍稍可爱点,说教什么的估摸着很久以后才会想起来罢。
果然,那长的叫姑娘们害羞窃喜的风流大恶魔出现的时候,温仪便如见了大灰狼的兔子,惊弓之鸟了。
唉,又乱用词语了。
解还扬了一个颇为调皮的笑容,这都是跟红药学的,那做菜顶顶难吃的姑娘说不得就在楼上猛塞佳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