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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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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苏颜没有想过子晟会在这个时候来。
他来了,他自然是很高兴的。
“亚父请喝药。”
子晟双手端着碗捧到苏颜面前,匆匆投来一瞥便垂下眼。
那一眼却给了苏颜太多的信息。复杂而纷乱的眼神,令少年漆黑的瞳子不再清澈如昔。
曾几何时,他看着他的眼睛,被里面纯挚无邪所感动,以为已获得了世上无价的珍宝。
可是现在,八岁的稚子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他,子晟,已不再是那个孩子。
那些暗中进行的部署与筹划怎么能逃脱他的眼睛?不断有心腹提醒苏颜,天子开始不满,所有行动的矛头都是苏党,让他格外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的江山,十年一日,他兢兢业业。
为了他能成才,事无巨细,他样样操持。
都是为了他好。不是么?
可是在子晟眼里,或许并非如此。
一直到了现在,苏颜才知道,原来那种仇恨的眼光并非投向他手下的琴,而是抚琴的人,他自己。
是管得太多,太久了么?
可是……
苏颜很无奈,他是真的想他好。
不是么?
唯有苦笑。
接过子晟双手捧来的药,苏颜仰脖一饮而尽。
“谢谢。”他说,喉咙中迸出一串轻咳。
“亚父身子不适就不要太过操劳了,这些奏章,不如等我自己看吧?”
都交给他吗?
一国政务军事,纷繁芜杂,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有这个能力扛起重担么?
苏颜不放心。
“老毛病了。”他摆摆手,“只剩下几本,很快就看完了。”
还是如此专断独裁,不肯罢手么?且看你能横行到几时!
子晟心中冷笑连连,口中道:“既如此,就不打扰亚父做正事了,朕告辞。”
说完不等人回答,摔袖便走。
绝然而去的背影之后,苏颜怔了很久。
记得他十二三岁时也会跟自己发脾气。男孩子的叛逆是成长的一部分,身为长辈的他,只是一笑而过。
但这一次,他晓得不一样。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放手?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放手,心就会疼。
朝中的议论每天都有密报传进府中,说什么的都有。
专断独权,结党营私,僭越不臣,目无帝君……
子晟的那些心腹大臣私下里叫他奸相。奸佞的奸,把他比作祸国豺狼,辜负先皇托孤之任,只手遮天,不啻谋逆。
他做了十年首辅,想不到最后,竟得了这样的名声。
不是不寒心的。
却仍抱有侥幸。
只要他不这样想。
他,子晟,亲眼看着长大,亲手抚养成人的孩子。
今年他十六了,而他正好三十二,大他一轮。做他的父亲,绰绰有余。
但苏颜其实并没有成亲,更没有孩子。
也许,这就是他没有能够当好一个父亲的原因?
苏颜开始咳嗽,每夜都会发作的咳嗽,越来越频繁剧烈。
子晟临去时的背影深深的烙印入他的脑海。
才十六岁的人,背影已经那样高大魁伟了。
站在他身前,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坚挺的鼻梁上一双深邃有神的黑眸,少年的轮廓很深刻,亦很完美,那是上天悉心雕刻的杰作,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英俊得让人心醉。
苏颜喜欢看子晟。
他的眼,他的脸,他宽阔的肩膀,他匀称的骨架。
可以自由出入禁苑中任何一个角落,有时苏颜也会像从前一样,在子晟沐浴时走进汤池与他说事。
赤裸的身躯,肌肉紧实,纹理匀称。子晟遗传了帝族外貌的所有优点,一副精壮雄美的胴体便是身为同性的他,看了也心跳舌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喜欢看他。
看着他,便有一股冲动自心底深处涌起。
想要吻上那唇瓣,吮吸内里的甘露,与他肌肤相亲。
苏颜的咳嗽愈发剧烈,紧捂住唇的手,掌心濡湿一片。
热的液体,是血吧。
他未来的日子,并不太长了。
苏颜想。
在此之前,就让他为他的天子做好最后的安排。
然后,让那股见不得光的冲动跟随他的躯体,一起沉入九泉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