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 ...
-
施凌是左撇子，惯用左手，而为了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也将右手锻炼得很好，练就了一手左楷右行的技巧。
“我左手的字已经得了颜师伯几分真传了吧。”施凌左手收了势，右手跟着勾完了最后一画。
舒玉凑过去看：“可惜右手边的还是不太好看。”
施凌也不在意，锻炼右手除了这左右开弓的噱头，最重要的是还是为了修习离经心法，他惯用左手使花间武学，到了该修习离经技艺的时候，就想换了右手试试。
他扬着眉毛一脸自得，双手一左一右地转了一下两支笔：“若不是因为心法冲突，我就能左手甩太阴指右手刷握针啦！”
舒玉叹了一口气，显然也是想到了不久以前的事情。他来了万花寻施凌，进了屋子却见那黑衣的少年正对着挂在床头一副人体经络图比比划划，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随意地招呼一声：“你来啦。”右手还在沿着图上的经脉一寸寸游移。
舒玉好奇，问了才知道自己以为专修花间心法的施凌竟在学习离经易道的心法。“我万花门下弟子怎么能不懂一点杏林之术！”施凌瞪圆了眼睛看他，表情好像对于自己被认为不会学习离经心法是遭到了多大的侮辱一样凶戾，“况且也不过是学些皮毛罢了，花间心法才是我的主修，要不是谷主坚持说人在江湖谁能没个缺大夫的时候非逼着习花间游心法的弟子也要学离经易道……”
嘟囔声越来越轻，施凌不满地撇了撇嘴回身继续默记经络图上的穴位，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猛回头，双眼发亮：“既然你都来了，不如给我练个手？”
于是灵虚现成的大活人弟子舒玉小朋友一个不慎没跑掉，一身羊皮差点都被剥了下来。
第二天，被初学太素九针下手没轻没重的施凌扎了个半死不活的舒玉一睁眼，就在床头的凳子上看到了一碟新鲜的果子。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泛酸的手臂伸出手去取了一个，忍不住想微笑，他又没有怪他。
而这会儿舒玉正抱着师尊要他送去给林语元师姐的书一路走得心不在焉。书有些重，舒玉双手抱着向上颠了一颠，才终于抱稳了。给师姐送完书就赶紧去找燕师兄，正好可以一起去万花。
“林师姐？”舒玉抱着一叠几乎要高得挡住他视线的书喊了一声之后，小心翼翼地用肩顶开了门，侧着身子踏进了房，“我来给你送书了。师父说你似乎是急要，我立刻就来了。”
“阿玉？”纤细的身影从书架背后转了出来，林语元看到来送书的师弟，眉宇间似是有些失望的样子，“明明叫他自己来的。你师父真是个呆子。”
她都已经说得如此明白，那人却还是躲着叫徒弟送来。
“林师姐，你为什么总说师父是个呆子？师父他一点都不呆。”单纯的舒玉忍不住为上官博玉抱不平。
“他是呆子，可一次一次不肯死心的我也是笨蛋。”林语元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脸单纯的师弟，“阿玉有喜欢的人之后就会明白了。”她的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
“因为只有笨蛋，才会和呆子相爱啊。”
*
舒玉那时其实并没怎么听明白林语元的话，他那时自有烦心的事，不知不觉与施凌的友谊已经维持了四年，那个初识时不过八岁的小孩儿跟笋似地拔了条儿，已经长成了一个俊秀的小少年，只有脸蛋还脱不了少许幼时的圆润。
再有半年就该是施凌十二岁的生辰了，而舒玉已经开始苦恼该送什么礼物才好。第一年是一条束发的缎带，后来发现万花谷中男子大多都是散发的。第二年是长安福禄坊新出的松子糖，结果大半进了双双的肚子，他这才知道施凌不大爱吃甜食，为此还失望了好一阵，他以为这般脸颊生肉的小孩儿都会是甜食爱好者。第三年是托师兄从空雾峰上取来的格桑花，结果叫施凌拿去给杏林首徒的裴元师兄献宝了。
第四年他早早地就开始考虑关于礼物的问题，最后还是在平时怎么看都不靠谱的燕小霞的提示下，有了些头绪。
*
后来他终于赶在施凌生辰之前，从万花的天工坊成功取出了那支花间心法适用的司徒玲珑笔。为了能成功拿到这把武器，又要避开施凌，他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计划了，一旦有机会跟着燕小霞师兄一同来万花，他就要偷偷摸摸去一趟天工坊。
舒玉运气不太好，每次过了关之后选盒子时，他总是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偶尔能摸出把笔来，仔细一看，说明上写的是杏林狼毫。
为了这把司徒玲珑笔，他包袱里已经有三把杏林狼毫了。最后是守关之人也看不下去了，掀开了盒盖子直接让他挑，才终于能赶在施凌生辰之前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舒玉找到施凌的时候他正在晴昼海挖药，单子是舒玉先前的时候给他的，舒玉在上官博玉的几个徒弟里算是资质愚钝的了，他反应不太快，学什么东西也总要比别人多些时候，可上官博玉仍是极喜爱他，说他最为实而真，会是大器晚成之人。舒玉每月炼丹时的配额与师兄师姐们都一样，可他失败得多，总是不够用，因而每当燕小霞来万花找万松谦时，舒玉就赶紧跟上一起，到了万花，自有施凌会替他备下缺了的药材。
“你是个呆子，小凌儿也是个笨蛋。”燕小霞这么评价过他们两个的关系，“自个儿的画都不曾练好，就巴巴地跑去替你挖药，怨不得每回见他一脸泥地回去，林先生都想拿笔杆子敲他头，幸而每回都有苏琴圣拦着护着。”
舒玉听了摸摸头，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施凌，他想了很久，决定送那支施凌念了很久了的司徒玲珑笔做他今年的生辰贺礼。
“你怎么来啦？”施凌看看舒玉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再一会儿我就好了，你回仙迹岩那儿去等我吧，或者去万师兄那里也可以。”
舒玉磨蹭了一下，原先想好的开场白似乎是忘词了，于是他单刀直入地摸出了怀里的司徒玲珑笔：“施凌，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那时候我该和燕师兄回纯阳了，这个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他瞅了瞅手里连个红缎子都不曾扎的笔，觉得似乎有些简陋，又添了一句：“那个……我今儿才刚从天工坊拿到的，还不曾取个盒子收好……”施凌依旧是不说话。
看了看施凌沉默不语的样子，舒玉有点慌，他摸了摸怀里的杏林狼毫，心一横也拿了出来：“这个……虽然你不常用离经心法，但也一并留着吧，我在天工坊拿了好几把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里两支笔往施凌的方向递了递，又递了递。
施凌终究是慢慢地伸手把两支笔拿在了手里，默默把玩，尔后，缓缓开口：“你……一个人去闯的天工坊？”
舒玉见他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放下心来，回话也利落了许多：“嗯！我不敢叫上燕师兄，给他知道了就是叫你万师兄知道了，你万师兄知道了你也就知道，那就没有保密的意义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而且师父也说我近日的剑练得不错。”
施凌左手转着笔的动作停了一下，倒转过笔杆“啪”地一声就敲上了舒玉的脑袋：“你是呆子么！一个人去闯天工坊你知道有多危险么！”
然后又气鼓鼓地背过了身：“会担心你的我也真是个笨蛋。”声音里全是不满，却连发丝里露出的耳朵尖也一并红了起来，然后就丢下舒玉大踏步地离开晴昼海。
舒玉摸了摸被敲出一个红印子的额头，看着施凌明明表现出坚决离开却又时不时停顿下来似乎是不放心想要回头的背影露出傻笑。
只有笨蛋，才会和呆子相爱。
他俯下身收拾好施凌丢下的小药锄和药篓，跟了上去。
*
那次回了纯阳，舒玉就啪嗒啪嗒地跑去敲开了上官博玉书房的门。
“玉儿可是有什么事？”灵虚子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家老实的徒弟。
“师父！”舒玉眼睛亮晶晶的，“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管林师姐叫师娘？”
静默片刻，回应他的是直接招呼上了脑袋的一卷《道德经》。
嘤！师父好凶！这是几天之内连着被砸了两次脑袋的舒玉。
一定要看好了呆徒弟不能再让他跟燕小霞鬼混了！这是气急败坏的灵虚子上官博玉。
*
而舒玉不知道的是，那支被施凌用一脸嫌弃的表情收下的司徒玲珑笔，在那之后一直被他带在身上，哪怕是之后武器一换再换，也不曾离过他的身，到死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