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子弟少年》谢容晚

3、叁

　　在那次混乱的花海交手之后，施凌和舒玉的关系迅速地亲密起来，以施凌那样跳脱不安分的性格，在多了个能陪自己游戏的玩伴之后越发管教不住了，时常不是趁林白轩作画时丢下该读的书卷跑去万松谦那儿骚扰早课静坐的舒玉，便是在下午练字是胡乱抹上几笔就趁颜真卿一个不注意偷溜。于是发现那家伙经常在自己这里被抓包的舒玉有幸欣赏了林白轩越来越沉重的叹气和颜真卿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这样几次，舒玉也觉得有些不好，于是他一脸严肃地对着又一次偷跑而来的施凌表示：“你再不认真念书，我就不同你好了。”

　　施凌有些委屈地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舒玉，半天也不见他软下神色，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挪了回去。舒玉不陪他玩儿，那他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八岁的小孩儿，觉得天地萧瑟，寂寞异常。

　　那头发现施凌落跑的林白轩正准备出去捉拿徒弟，就见小家伙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也不由奇怪，一问之下才了解了缘由，虽然有些同情在新交的朋友那里受到了冷遇的徒弟，但见到个能治得住他的人林白轩心里别提有多乐了。他咳嗽一声正了正脸色：“既然回来了，那便好好念书吧，今日你逃了早课，先罚你去替颜师伯磨墨。”

　　说完看了一眼依旧没精打采的施凌，又觉得有些可怜，于是他凑过去小声建议：“要不，你去邀你的小友来你房里住吧，晚上你们也能多说会儿话。”

　　话音刚落，前一瞬还垂着头的施凌立刻就精神满满而又充满期待地抬头看着师父。

　　瞧，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的嘛。林白轩感到很得意。

　　-------

　　那边舒玉还是照旧一丝不苟地做着功课，只不过这天没在晴昼海，而是改在了万松谦屋前的空地，沿着寻仙径远远地能望见仙迹岩。等下若是施凌来了，再好好同他说吧，大不了等他气急了打过来的时候让他几招。刚刚才赶走了对方的舒玉这会儿就开始有些不忍心了。

　　而自从第一次与施凌交手以来，舒玉就一直觉得万花的武学很欺负人，他有些莫名而委屈地和万松谦抱怨说就算万花皆是以笔为武器，也不用回回出手都要糊人一脸墨水吧。

　　听了这话的万松谦还没反应过来，一边偷尝新酿的桃花酒的燕小霞已经一口酒喷了出来，喷了万松谦一头。

　　于是舒玉没能得到答案，因为身边两个人已经迅速打了起来，然后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同出自纯阳宫的师兄被糊了一脸的墨水。

　　等不到答案的舒玉没理那两个孩子气更甚于他的人，默默走到一边去擦拭自己的佩剑了。

　　等那两人终于打尽兴了，万松谦去屋外提水来拯救他散发着酒香的头发，燕小霞抹了抹一脸的墨水，就伸手一把勾住了舒玉的脖子，挤眉弄眼：“师弟~你不喜欢和小凌儿玩么？”“我只是不喜欢被糊墨水。”舒玉一脸嫌弃地看着脸上黑成一团的燕小霞，“每回陪他对练回来洗脸都要洗半天，衣服弄脏了也很难洗。”

　　燕小霞“噗”地轻笑了一声：“你真当万花武学的奥义是糊你一脸墨水？小凌儿是喜欢同你玩才欺负你的。”

　　舒玉面无表情：“师兄的意思是万大哥也是因为喜欢你才欺负你的？”

　　燕小霞噎了一下，你好像省略了一些了不得的词汇啊师弟。

　　------

　　而不管舒玉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结束了颜师伯那里的课程，施凌一路小跑着就冲到了寻仙径来。

　　“舒玉舒玉！”一口气还没喘匀的施凌抬起宽大的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眼前身着道袍的小少年，“今晚你来和我睡吧！跟万师兄和你燕师兄挤一张床多累啊！”

　　舒玉默默地看着他，心想，万大哥的屋里，还是有别的床的好么。

　　但最终也只是迎着那灿烂的笑脸点了点头。

　　------

　　在万花和施凌如胶似漆地住了半个月之后，舒玉同燕小霞一起拜别了近日对他多有照顾的林白轩和颜真卿，把恋恋不舍的施凌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扯下来，终于启程回了纯阳。唯一的缺憾大约就是琴圣苏雨鸾回七秀小住，没能见到那个被施凌夸得上了天的温柔美丽的师娘。边上燕小霞得意地晃着挂在自己腰间的青色葫芦，里头已经装满了万松谦新从窖中取出的美酒。

　　回了纯阳之后，舒玉才发现自己长被施凌揪着不放的左边衣袖已经生生比右边长出来一小截，他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反正按照份额马上也要发新的衣服了。

　　又过了十多天，舒玉自信使处取得了来自新朋友的第一份礼物，一朵压在信纸中的干花，花瓣被初次进行这类手工制作的施凌压折了，舒玉小心地将花展开，压在书册之中，才抖开信纸。

　　看着本该端正工整的字迹收梢处带着点儿藏不住的得意写着：“我们读书人不讲究虚礼，哪怕是千里鹅毛也当得上情深意重四字，你要好好保管我的礼物啊。”

　　那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明亮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舒玉忍不住想笑的同时想到，好歹把字写整齐了，颜先生的教导还不算白费嘛。

　　自从和万花施凌结成了友谊，舒玉跟着燕小霞往万花跑的次数就大大增加了。上官博玉初时还有些不放心年纪尚小的徒弟，后来见舒玉即使身在客地也不曾落下了功课，再加上万花有林白轩，颜真卿这样的当世大家给予指导，也渐渐不再管这事，于是舒玉跑得就更勤了。

　　距上一次去万花大半年后舒玉又找到了机会，跟着去长安送信的师兄便一同下了山，在万花谷门口挥别了尚有事务在身的师兄，与身为万花迎客使的李东流打了个招呼，就熟门熟路地朝仙迹岩的方向走去。

　　行至一半，舒玉停下了脚步，有些好奇地看着路边一块大石头上面露出的，粉红色的好像是兔子耳朵一样的东西。万花什么时候养了粉色兔子？

　　那对耳朵向上顶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升了起来，舒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扎着粉红色蝴蝶结的小姑娘。

　　“双双。”他露出温柔的微笑，“我是舒玉。”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一亮，从大石头后面爬上来，几步跳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友好的无齿笑容。

　　一身粉红色如同一只绒毛兔子般的换牙期女童叫花燕双，是兼任着万花琴圣的七秀坊菡秀苏雨鸾门下弟子。据说这女孩子天生喉部有缺陷，不能说话，三岁时被家人丢弃在扬州城外，随身的只有一个藏着生辰八字的锦囊，被外出扬州采购的七秀坊弟子带回之后就一直养在苏雨鸾身边。

　　舒玉很早就见过她的画像，挂在施凌书房的墙上，作为第一副得到了林白轩赞扬的作品被得意洋洋地展示。而舒玉也很有信心，施凌一定对这个宠爱的小师妹提起过自己。此时对方的笑容也证实了舒玉的信心。

　　单方面地自我介绍之后，舒玉领着粉色兔子，哦不是七秀弟子花燕双一同去拜见林白轩。

　　远远地就听到书墨门下的万花师兄开玩笑：“小凌儿快瞧，你家小道长来寻你了。”施凌忙回过头来跟舒玉挥了挥手，又笑闹了一番，书墨门下弟子纷纷四散回去做自己的功课了。

　　施凌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凑近了舒玉，眨了眨眼睛笑着逗他：“小道长？”

　　舒玉咳嗽一声，努力地挺起胸膛跟施凌保证：“总有一日，世人对我的称呼会从小道士，小道长，变成舒道长，然后我也会像师尊一样被人恭敬地称为真人！”

　　施凌听了，晃着他那一头柔顺的长发老神在在：“我们读书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但终有一天，我也会和师父一样被人叫做先生的。”

　　然后后脑勺上立刻就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林白轩一下：“想有那么一天就赶紧给我过来练画！”

　　偷懒被抓包的施凌冲着舒玉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你先带双双去玩，之后到万师兄那儿等我。”就蹦蹦跳跳地跟着师父用功去了。

　　施凌已经走得远了，留下舒玉转过头跟花燕双大眼瞪小眼，最终舒玉败在了小女孩无辜又迷茫的眼神之下，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吧，我带你去玩儿。”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