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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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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虚弱地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鼻炎发作的后果很严重,吃了抗敏药的后果更严重。迫不得已都不会吞下去,预想到浑身无力和头重脚轻的症状全部都有,比以前来副作用的效应更大了似的。正是应了赵女士那句话:女人呐,老一岁都能从你的□□上深切感应到。
她真不想起身,闭着眼感受着外头白灿灿的天光,好让这幅不怎么好使的躯壳休息一阵。一边是美味膏蟹,一边是喷嚏得快掉下来的鼻子。她捏着被子起誓:以后再也不吃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快点别打喷嚏了吧,难受又难看。
忌口就像嘴和食物生离死别,偏偏不让吃的就偏偏很想吃,人的贱性在这方面得到很大程度的体现。差不多都会让人觉得我就是爱吃那样——我却就不能吃。因为不能所有爱,因为吃不到而爱,简直觉得没有什么食物比得上这份垂涎欲滴的禁物。她的嘴和膏蟹之间的爱情,原来这么惊天地泣鬼神,明明不允许,偏偏爱得死去活来。
“啊!”她正闭着眼感叹和概括她和蟹之间的爱情时,不免孤影自怜地又想到了庄淼,这个关键名词刺激了她被抗生素麻木和混沌的脑神经,噌地一下坐起来,看到待机状态的电脑屏幕,再看看时间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一点,她又一次感到绝望。
她赶到办公室,看到庄淼没在座位,但电脑亮着,旁边的咖啡也冒着热气,舒口气拍拍胸口。赶紧开电脑,装忙。
头还是晕晕的,鼻炎这阵飓风扫过,威力的小尾巴让她隔一会儿规律地来一个喷嚏,有一阵风吹来,她还觉得冷飕飕的。鼻子感应到灰尘,刺激味道,也会打喷嚏。好像她的身体变成了雷达感应器,只是这个机器反常地发挥作用,擦鼻涕擦到鼻翼两边发痛和起皮,她干脆抓两团纸塞住鼻孔,切断感应口,用嘴呼吸,赶完工作,回家躺着,多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你没事吧?”冷不防他已经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皱眉对她这幅样子很是疑惑。
“呵呵,早啊。”她赶紧拿下塞在鼻子上的两团纸,挤出尴尬的笑,“没事。”
“已经整理一半了,应该很快……”她辩解的声音微弱,因为接着一个喷嚏又袭来,她感觉抽纸巾,鼻涕连连真是尴尬死了。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我尽快弄好。”真想挖个地洞直接跳进去,血蹭蹭往脑门上冲,她艰难地转头盯着屏幕,不敢再看他。
“你男朋友恨死我了吧,都这样了还抓你回来加班。”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踱回自己座位坐下。
“呵呵,没有。”男朋友在哪儿都不知道呢,怎么恨你。连本人想尽办法想讨厌你,都不成功,将来的“男朋友”怎么可能讨厌你呢。她心里的自言自语,只会引来更多的苦涩。
室内只剩下她有些用力敲打键盘的声音。她不敢歪头,生怕眼角余光扫到身后的人。安静很快被打破,喷嚏又来了,她后悔对自己太自信,没把扑尔敏随声携带,吞下去,立刻能止住,后果再慢慢承担吧。
“快回去休息,我来弄。”她擦完鼻水后,听到他这样说。
“没事……”又一个喷嚏,他能不能不要引她讲话,弄完交差她好回家躺着,这样又难看又难堪。
“都这样了,还能说没事。”
她忍无可忍,他让她半夜弄好,又说第二天再来做,现在她来了,又叫她回去,到底怎么回事,她脑袋一锅粥,真抓狂。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别老是说话!”她很用力地去抽纸筒的纸巾,一抽空了。她擦着鼻涕,莫名觉得委屈。
她看着密密麻麻的合同字眼,鼻尖发痒地难受。雷小欣,冷静,千万冷静。来,我们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再吐气。她在心里默念。
“还是去医院好点。”他又站到她座位前面。
他这时表达歉疚吗?瞧他那副皱眉沉重的表情,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还是嫌恶,她无力去分辨。
“不用!”
这时候神经也跟着敏感了,心烦快到了临界点,拜托他别再跟她较劲,她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那打电话给你男朋友,让他来接你,剩下的我来做。”他还站在那里,不知死活。
她丢下鼠标,再也受不了了,往后靠上椅背仰躺着一阵阵地吐气,不受控制地再打一个喷嚏。
她掩着眼睛,她真想大哭,怎么这样。
“庄淼,我再跟你说一遍。第一,是你让我赶快做完交给你的,我赶回来做了;第二,我警告你别再烦我,跟我说话,让我好好做完回家。还有,第三,他不是我男朋友,你没有要好的异性朋友,并不代表别人没有。”
说完狠话心里果然很舒服。怒气被抒发出来的那一刹那,她有点疑惑刚刚自己为什么觉得委屈,想要大哭了。
“那去医院吧。”庄淼看着她依旧执着地说,“是我不对,附近的医院这里走过去也不远。合同我整理的差不多,联系资料拖一两日算了,没事,身体重要。”
他怎么不早说,老板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吗?他要是早告诉她可以拖,而不是火急火燎赶回来这样出丑,她望着他欲哭无泪。
丑什么丑,你还想在他面前留下美好的印象么?想都别想了,他前段时间甚至开玩笑说他身边的朋友不错,可以介绍给她,别忘了当时她站在那里心念俱焚的绝望;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她和严辉可以成一对,现在又认为东昊是她男朋友。
算了吧,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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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她隔壁,药水从输液管里一点点进入她的血管,那些心酸又涌了回来。庄淼到底是她的蟹,一辈子都不能吃,一碰灾难马上来临。整整六瓶的药水挂在铁架子上,从下面看上去,折射出灯光的七色光,它们看起来纯净可靠,是清洗那些令她过敏的食物的必备药。医生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有些人的体质生来就是对某样东西敏感,有些人因为后天的环境因素造成身体有了敏感源,反正就是她身上有了敏感源,尽量别吃蟹,加强锻炼增强体质。她记得上一次复发,是因为和美琳她们庆祝大学毕业,她贪吃,半夜发作,美琳她们送她到医院,还是嘻嘻哈哈的说:算了,吃一次,就躺着等有人抬来医院呗。人生在世,哪能一定不吃某样东西。
庄淼就是一个能触动她敏感源的物件吗?她后悔吃了蟹,也后悔当初抵不住诱惑答应明凯加入,现在退不回去。
或许明天一病愈,她又觉得没事,或许下次再吃就不会发作了,或许对蟹的敏感忽然在某天早上消失无踪。
也就是说,这种中彩票的几率和她跟庄淼成为亲密爱人的几率是一样的。
越想越混乱,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
“怎么了?是不是坐着太累?”他关切地问。他奇怪她一直呆呆望着天花板在思考什么。他捧着手机在旁边浏览网页,眼睛余光扫过她身上,运动裤和宽大T恤,就像家里随便穿出来散步的一样,头发有些乱,脸色苍白。
“哦,没事……”她淡淡地回应。
他的眼睛清亮,黑白分明。那张棱角分明,关切地靠近她,显得不真实,她有些慌张。
只是普通朋友的关心,换成明凯,见她这样子也会拉她来医院。换成是她,看见任何一个人像她这样子半死不活,也会这样做。
她在慌乱里说服自己。既然不能对他绕道走,那就从一成功力,慢慢练起,终会跨过去的。
“对不起。”
她想起刚刚自己的火气,还有委屈,他肯定觉得莫名其妙吧。
“嗯?”他一脸疑惑。
办公室里被她“控诉”的确觉得愕然,因为她一向逆来顺受,笑哈哈,说她什么都会顶一句回来,从未发过脾气。
“没事。”他明白过来,勾起嘴笑。
的确,他连觉得异样都没有,你就别多想了。她望着他嘴角轻描淡写的笑想。
“你先回去,我打完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麻烦了。”她不忘提醒他,坐在旁边拿着手机上网,她不主动出声估计也不好意思留下她走开。
“没事,我反正也没其他事。”他耸耸肩,“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买?”
“不用。”她下意识挪得离他远一点,因为她能看到他唇边和鬓边的青黑色胡渣,还有白色圆领T恤衫下结实的胸膛和手臂,真怕泄露自己眼神里的贪婪。
“你是不是冷?”他又问,说着时起身去跟护士说他要一个暖水袋和被单。
护士送来了,小欣看到护士不忘瞄一眼他,最后再看一眼她时眼神平静,像在说:哦,她?
他把暖手袋放在她输液的手下,发麻的手的确舒服很多,将被子给她拢到跟前,她愣愣看着他的手,不敢抬头看。
哪受得了这种诱惑,比美味的膏蟹多出不止百倍。那些奔涌而来的激动不受控制,她缓缓地呼吸,企图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传说中的清香,可是失灵的鼻子感受最多的还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乱看,直直盯着药水在白色盒子里一滴滴掉下来,再经过白色的管子来到自己血管,努力冲洗因冲动闯下的“祸端”。
鼻腔里的痒像绑住她的绳索,随着药效的作用慢慢地松开。她已被折腾得够呛,现在身体缓慢地恢复正常,忽觉得身心无比放松。她无力地抬眼看坐在隔壁的他,低着头,耳边修剪整齐的头发露出青色的痕迹,一切都这么美,就像照射在外头灿烂的阳光和新鲜无害的空气。
她缩在椅子的一角,无力抵抗瞌睡的到来。这一切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不要吃蟹,记得以后别吃了,真难受。
庄淼奇怪她怎么能坐着一动不动,会不会又是在发呆?他抬眼,才发现原来是睡着了。缩在那里,头不自然地歪向一边,就像瞬间睡过去不省人事一样。青色的黑眼圈清晰可见,鼻头粉红,另一只胳膊搭在旁边。刚刚被护士扎针时,脸皱起来,跟拉她去问斩似的,哀求护士轻点,连护士都鄙视看她一眼。
他只想笑。
叫护士拿来枕头,扶正她的头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