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起吧，俏娘！》素熙珏

35、继续婚后

　　窗棂上的红囍字还未褪色，应年景的窗花纸贴上了。他们成亲的时日是十一月底，转眼过了大半个月，年节将近，铺子的主要客源--清水镇码头的搬运工和来往的客商都打起包袱回家过年。卖麻辣烫的声音渐渐淡了，相反，烧烤的生意蒸蒸日上，小孩都有了零花钱。

　　小田把铺子的生意交给了田老爹和荷香，她则买了几十根猪肉肠和两百斤肉，按着当年外婆教的法子，把猪肠全洗揉干净，熏泡好。两百斤肉，不管肥瘦都剁碎成堆，填补到猪肠里，如此这般忙了好几天，趁着晴好艳阳天，晾在外面成串。

　　洗洗刷刷，做吃食，搞卫生那是妇人的事，她新上任的夫君没闲着，每日从清水堂忙完回来，便在桌上铺红字写春联。寻芳的字飘逸洒脱，行体写的极好，草书更妙。工整的春联挂上门槛，人人叫好，左邻右舍请他当起了写春联先生。他字好，对联更是不加思索，既雅致又通俗易懂，比起街边那个文绉绉的秀才不知好到哪里去。他来着不拒，请写对联的大伙也不好意思，纷纷送上果糕吃食备作回礼。小田心道这倒是桩好买卖，可惜不是日日都有得做。

　　寻芳在院子里头写春联的时候，小田正趴在床底下刨坑，小心翼翼揭开泥土下面的小口子，摸出一个黑漆漆的搪瓷钵子。她就着铜盆里头的水洗了洗手，掏出梳妆台下小柜子里的册子，这是她闲来无事裁纸缝的，里头记录了这几年来银钱的进出。前两年的只有薄薄的两页纸，家里的进账有卖年猪和地里收成，田老爹打短工收入。而支出，则是一家老小吃喝穿用，牛氏的药钱和人情往来费用，去年的收入刚好够给谷娘成亲和还二十两银子。今年收支也不小，银子哗啦啦的流进来，她还没捂热，又得哗啦啦流出去。铺子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日子越来越好过了，牛氏心情舒畅，身子也好许多，省下不少药钱。除了还十两银子之外，他们还把铺子整个买了下来，这不坛子又空了。

　　至于小田手里抱着的坛子里的碎银子，则大有来头。是寻芳给的五十两聘礼，或者说是嫁妆，除了银子，按规矩奉上的三牲五畜。搞的小田又惊又喜。这时代，男子入赘的地位不高，所以招赘的人选也极少，能找个身子健全，脑子没毛病的，该敲锣打鼓了。像寻芳这样，只是面上有些让人以为是犯罪份子印记的疤痕，论人品风姿，想要委身于他的也不少，他怎么就巴巴入赘呢。

　　小田前头是被欢喜冲昏了脑袋，静下心来想又恐他后悔，便死皮赖脸试图让他不改主意。寻芳好像并不在乎，他当时语气很淡，淡到生气也不能够了，道是，反正他爹娘都不在了，也不知道要姓什么。

　　她听完同情的点点头，怜惜的看着他，柔声安慰道，我们成亲之后，你的就是我，我也是你的，你也有家了。她暗暗唾弃自己的好奇心，人没爹没娘的，能活着就很好了，干啥往伤口撒盐。许久许久以后，小田才知道自己捡了个啥货。

　　寻芳自己看的很开，摸了摸她光溜溜的发鬓，笑眯眯道，为卿挽发。

　　话题转的太快，小田还沉浸在如何讨好未来夫君的计划中，让他地位高点，不让人看不起。

　　待成亲之前聘礼（嫁妆？）单子送过来的时候，她就懵了，前头是按娶亲习俗置办的东西，后头还有什么嘉定斜纹布，这东西虽然贵些，价钱也不离谱，后面什么喜上眉梢的妆花锦，天水碧，云锦等等，这些好东西镇上都没得卖，至于，云鬓花颜金步摇，玉兰花头的银簪，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白银缠丝双扣镯等等，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好东西。她念出来，直把一屋子人都给震傻了，田老爹和田老娘只觉得闺女修了八辈子好运，这样的姑爷，便是娶媳妇，也难有这么大方。他们也实在，当下决定，让第二个孙子姓陈，不能断了人家的根脉。

　　小田脸的都冒烟了，不是羞的，是愧的。看来她是人财两得了，于是成亲那日，大伙便能看这些贵重的聘礼（嫁妆？）。寻芳从自甘下贱的入赘夫成了被狠债被迫上门的可怜君子，至于小田么，她的肚子每天都要接受数道目光的巡视，竟让她生了错觉，大约是真的怀上了。

　　虽然小田已经从可爱的俏娘晋级为凶悍的恶妇，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反道沾沾自喜。反正又不是圣母白莲花，她不凶恶点，怎人让隔壁的大姑娘，对门的嫂子，街口的老奶奶收起对她家夫君的觊觎之心呢，嗯哼!姐可不是好惹的。

　　寻芳送的五十两银还剩一半，至于漂亮的料子和闪闪夺目的首饰，让她在新柜子上加了三重大锁，闲来无事把玩一番。她左手数着银子，右手摸起金钗，脸蛋贴在锦缎上，真是快活似神仙，穿越过来这么久，她终于腐败一把，真是眼泪汪汪。

　　她躺在首饰和绸缎里头发愣一阵，听见门外的说话声，知道寻芳要进来了，手忙脚乱收好东西，装模作样的翻起眼前页面发毛的话本。

　　人逢喜事精神爽，寻芳的样子比起半年前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原本苍白的肌肤恢复莹白温润，散发着珍珠的光泽，颊上疤痕淡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大变，怎么说呢，像是从青葱秀美的青竹变成了伟岸参天的大树，有股清梗的男人味。她不禁想起前世闺蜜说的戏言，男人一旦结婚，就是有了固定的饲养员，想不胖都难。

　　于是寻芳是被自己催肥了（= =！），她撑起手肘托腮两眼放绿光，活像眼前的人已不着寸缕，心里唾弃自己，果然结了婚的女人就是奔放大胆，要知道以前她可是看见男人不穿上衣都会脸红的。

　　大约是被某人诡异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他却行动若素，怡然自得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肯看她。

　　“忙完啦，那些人都走了。我现在见你可真不容易啊，这些人都围着你转。”古人含蓄，即便是成了亲，大庭广众之夫妻对个眼，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小田这么说，纯粹是某人光芒太盛，有些怨念了。

　　说来也奇怪，她并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女生。在现代她有个交往数年的男朋友，约会的场所要么是图书馆，要么是林荫小道，比起恋人来，两人的关系更像同伴。再加上她性格独立，自信好强，颇有女汉子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个谈恋爱的姑娘。

　　像她这样的人，在陌生人面前起亲切可人，在亲人朋友面前会大方洒脱，对自己人，那是随心所欲。换句话说，她在寻芳面前已经自暴自弃了，卖萌撒泼抽疯发癫，等等症状正在逐步暴露中。

　　他咳了一声，不知是被茶水呛到还是被她的话呛到，把茶杯放下，睇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不是娶个姑娘，而是...”

　　“你这话说的，好像很有经验似的。我告诉你，姑娘在外头都是木头，是装给别人看的，在家还不自在点，活着多没意思。不信你去问问，成亲十年的男人，说起娘子都是一肚子苦水。”小田脸皮厚，先打断他。开玩笑，老婆都是别人的好，她把缺点先说出来，他习惯就自然了。

　　小田的洗脑显然不大成功，寻芳握着手中的冷茶，大概觉得舌根发苦，他抿嘴一笑，嘴角形成两道漂亮的笑弧。

　　“歪理一大堆，你这样，也只亏遇上了我。”他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从她脑后拿出个珠花把玩。

　　轰!小田炸毛了，她刚把首饰胡乱往头上带，慌忙之中忘了取，脸丢大了。

　　“娘子，你这样的人，喜好不能用常人度之，你喜欢怎么样过日子。”他拾起那本发黄的旧话本，大手指骨分明，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深痕隐在衣袖下。

　　什么样的生活？有人爱，有人宠，生活无忧无虑，每天躺太阳底下瞧话本，大抵是最快乐了。她窝在他怀里，小手圈住身下瘦劲的腰身，叹气道：“这样就很好。”

　　他唇角微扬，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接话道：”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要走，所以当成最后一天来过。自然还有更好的，你喜欢的。”

　　看透生死的人，往往更加淡漠，他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

　　“那就每天闻着书卷味，晒太阳吧，但是不能没有饭吃。”她嘻嘻笑道，抱着他的颈脖往上啃。

　　“嘶！”他呼吸逐渐急促，把她揉进怀里，低低笑言：“如你所愿，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