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流浪记》轻离浅说

1、哭了吗？

　　冬至过后，天越来越冷了。尤其起风时，听着窗外呼啸的声音，即使蜷在被子里也觉得寒冷。昨晚，小晴给杨婆婆送食盒到老夫人的院子里，穿了大半个花府，回来便有些受凉了。她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汤，喝过便早早地睡了。今晨起来仍有些头晕。小晴不敢大意，裹上了一层、两层，再加一层，几乎将所有穿得上的衣服都套上了。
　　小晴在厨房，西边角落里的小锅正煮着她最爱的地瓜——这是她今天的课业和晚餐。屋外，寒风不知疲倦地呼啸嘶吼着，窗户纸也一直哗哗作响，好像随时要破，却一直没破。这声音已经持续了一整天，听着让人有些烦躁。
　　不过这时，身体的寒冷、地瓜的香味、窗户纸的吵闹，这些都不是小晴的关注点。小晴蹲在灶边，表情呈呆滞状：她在思考一个非常非常重要而又让她非常非常困惑的问题：为什么我的厨艺这么差呢？

　　厨艺当然不是一件可以靠进步的能力。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
　　小晴她今年9岁，到了该做事的年龄了。事实上她已经超龄了一年。在花府，仆人的子女到了8岁，通过一个考核便可以被招为花府的婢女或奴才，卖身在花府，开始领工钱。花府对于奴仆有一套等级体系，通过对应考核来评定。譬如婢女，开始只能做最下等的粗使丫鬟，等过些年，若通过了第二级考核或者博了主子欢心，可以升为二等丫鬟，其中又有少部分有机会升一等丫鬟。
　　小晴这次的目标便通过粗使丫鬟的考核，以后有自己的床铺，有新衣服领，最重要的是有工钱可以自己养自己了。
　　小晴一直是跟着婆婆们住，以前是外婆，外婆走后是杨婆婆。

　　又想起了外婆。
　　小晴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在哪里，从她有记忆起便是跟着外婆。外婆对小晴很好，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小晴：最好吃的零嘴，最漂亮的衣服，最暖和的被窝。虽然在小晴的小世界里最美味的就是地瓜，但市场上廉价并不会降低小晴的快乐感。外婆很宠小晴，并不仅仅在吃穿上，她从不打骂小晴，更不管教强迫小晴：当别人孩子都被家长关着在练习礼仪、厨艺、刺绣的时候，只有小晴，可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了才起床，然后揣着满兜的零食去追蝴蝶、堵蚂蚁，或者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去朵的变化，不用担心衣服脏了，不用害怕课业没完成该怎么办。那些日子，无忧无虑，也没心没肺。

　　小晴不知道“病重了”是怎么了，不理解“油尽灯枯”跟人有什么关系，更不懂什么是“死亡”。
　　外婆突然就走了。小晴甚至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那是去年年底，正好是婢女考核的那天。那天小晴如往常一样，揣着满兜的零食，悠悠然地走去内务院，悠悠然地烧糊了一锅粥，悠悠然地回家。她压根没想过要去做丫鬟，只是应外婆的要求过来走一趟。
　　还记得那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身上，失了考核的压力，小晴的心情很是愉悦。
　　那样好的天气，小晴的眼没跳，心也没慌，外婆却走了。没有任何预兆，没有最后一面，没有留一句话。

　　小晴回去只见到一具黑色的棺木，她们说外婆在里面，去了另一个世界。棺木从后门出去，走过一段迂回的山路，停在一处空地上，然后入土。小晴的记忆很好，她记得每一个悲伤的表情，记得香烛燃烧的烟画出的图案，记得日落的颜色……唯独不记得：那天，她哭了没有？

　　到现在快一年了，小晴还常常想，外婆还在家里，在她昏暗的屋子里，靠坐在床头，眼望着门口，就坐在那原来的地方，等着她回家，等着她长大了、有出息了来孝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