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沽梦》弄清风

21、手滑与打闷棍

　　再一次离了官道，遁入小路。入了夜的林子里，昼夜气温反差极大，白日里吵吵闹闹的野兽们都安分了起来，唯有聒噪的寒蝉还在不知停歇地叫嚷，燃烧着生命。

　　草木莎莎作响，树梢间，灌木丛间的缝隙里，模模糊糊的黑暗延伸出来，仿佛又什么神秘的黑怪藏在里面，要抓住脚踝把人拖进去。曦和双目炯炯地盯着眼前的一堆柴禾，嘴里念咒一样飞快地念着一串音节，时不时警惕地瞥一眼那黑暗之处，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蹿出来。

　　看着曦和草木皆兵的样子，盘坐在一旁的朝颜递了个眼神过去，“认真点，这火你已经点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

　　闻言，曦和一边疑神疑鬼地瞅着沙沙作响的灌木丛，一边跟他示意道：“你不觉得……这声音很像吃人的声音吗……”

　　朝颜凝神听了三秒钟，道：“放心，这只是你想象力过于飘忽的问题。”

　　“真的？”曦和依旧疑神疑鬼的，防贼似地扫视一周，忽而耳朵一动，听见更大的声响传来，且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曦和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一根柴禾就扔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曦和一拍大腿：中了！

　　下一个反应：没死？

　　拎着野山兔的北落快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看到曦和，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揉着额头的易清寒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有事的是我……”

　　曦和干笑，咳嗽一声，摆手道：“抱歉，刚刚手滑了、手滑了。”语毕，曦和一见不妙，扔错人了，立马便又严肃地转过头去生火去了。

　　“还没生火？”北落这倒是诧异了，当初他与曦和住进客栈，曦和照顾他的时候，可是个手脚利索不拖泥带水的主。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曦和被问得俏脸一红，但所幸此刻天黑又没生火，没人看得见。

　　“#%#……”又是一串生涩的音节从曦和嘴里蹦出，堆好的柴禾顶端‘啵’地一声跳动了一丝明亮的火星，但却又在曦和期盼的目光下华丽丽地化作了流星，消失在茫茫的黑夜。

　　曦和的眉毛瞬间拧成了川字型，一发不中，发挥无上之大毅力，再来！北落把野山兔放到一边，好奇地蹲在旁边观看。被打了闷棍的易清寒捂着额头也在曦和对面蹲了下来，三个人围着一堆没有生着火的柴禾，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们……一定要这样吗？”曦和‘咒语’念到一半，被他们这样围观，顿时就闭了嘴。

　　“你这是言灵师？”北落问。

　　“啊……嗯。”曦和无奈地点点头。

　　闻言，易清寒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拍了拍北落的肩，“交给你了。”

　　“什么意思？”曦和眨眨眼，不明所以。却见北落笑了笑，道：“听好了，生火的术语应该这样念：#%###……”

　　话音刚落，火光乍现，瞬间的明亮与温暖爆发出来，照亮了三人的脸。三双眼睛顿时被火光照得亮堂堂的，同样的年轻充满了朝气。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曦和自此深深地体悟了这句话，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人生啊，真是充满了挫败。虽然前十几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但一来到这个世界，怎么逆着怎么来啊。

　　看着曦和颇为郁闷的表情，北落不由笑着拨弄了一下柴火，一边控制着火势，一边说道：“看你的样子，是初学？”

　　曦和猛点头。

　　北落说：“要我教你吗？”

　　曦和又猛点头，附上大大的笑脸一副，跟北落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总是能变得异常的开怀，活脱脱就是一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用去想什么烦恼，就连寻常枯燥的赶路都能变得有趣起来。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一直在当看客的易清寒转眼朝朝颜那里看了一眼，却见他已然离开了原来坐的地方，拿起他们打回来的野山兔，准备起了晚饭。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易清寒愈发地发觉：这个男人，似乎所有的事情在他那里都失去了轻重缓急之分，无论是小事还是大事，都一概论之——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而且，易清寒总觉得这个朝颜像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在看他，有好几次，易清寒都有种偷窥被人发现的微妙感觉。但是——朝颜却没有一次转过头来，没有一次对此作出过什么反应，似乎完全不把这个放在心上。

　　但总之，以易清寒看来，朝颜和曦和的关系绝不止临时主仆这么简单。而曦和与北落……易清寒转移目光看过去，火光摇曳之中，两人站在一起，北落正耐心地跟她讲解着言灵师的诀窍，脸上时不时露出的微笑里带着几丝淡淡的宠溺。曦和则仰着头看着他，少女明媚的笑容点亮了黑夜，又像夏日的清荷一般，纤尘不染。

　　唯一令易清寒感到担忧的是，头顶的这片星空里，代表北落的那颗星，忽而开始变得黯淡了。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

　　但易清寒不是先知，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此刻想这些多少有些杞人忧天的成分。至少，在遇到曦和的这短短时间里，北落笑的次数要远比前几天多得多。

　　长夜漫漫，简单地吃完晚饭后，朝颜继续在距离曦和不远的地方盘腿打坐，闭着眼也不知睡着没有。曦和则继续着每天的功课——挥剑三百下，锻炼臂力和手感。北落在一旁陪着她，时不时帮她纠正着姿势。易清寒看着看着便觉实在没他什么事，揉着额头便也去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朝颜第一个醒来，叫醒曦和等人之后，倒是第一次主动与北落说起了话。“我们接下去要往图连以东的白鹤山走，你们呢？”

　　一听白鹤山的名头，北落马上便反应道：“白鹤山？你们是要去找那传说中的仙鹤泉？”

　　“仙鹤泉？这地方真的存在？”易清寒插话道。

　　朝颜点点头，“它就坐落在白鹤山的山顶，数年前我曾去过。”

　　闻言，北落思索了片刻，看了看正疑惑着的曦和，道：“反正顺路，一起去吧。”

　　曦和却是云里雾里地听了半天，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忙问道：“这白鹤山、仙鹤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去做什么？抓鹤？”

　　“仙鹤泉有洗筋伐髓、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的奇效，你的体质太差，要想真的练成什么，需得去一次才行。”朝颜温言跟她解释着，说话间，已是处理好了昨夜的篝火，几人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了。

　　曦和瘪瘪嘴，“体质差又不是我的错……” 你要是十多年整天伏在案前读书写字，你也会变得弱不禁风啊。

　　看她那瘪嘴的委屈样，北落扑哧地笑了，抱剑看着她道：“放心吧，只要真去仙鹤泉泡泡，你就可以一掌碎大石了。”

　　“真的那么厉害？”曦和将信将疑道：“这么厉害，不是跟大力丸一样坑人。”

　　“想那么多做什么。”北落揉揉她那总是奇思妙想横生的脑袋瓜子，道：“就算它没用，白鹤山可是图连以东群山中风景最美，传说最多的山，那里有夏烨最大的十日花海，现在正巧到了花期，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真的？那我……”

　　两人说笑间，又是并肩走远。被抛下的易清寒甩甩袖子，正想跟朝颜这个‘难兄难弟’说几句话，却没想到他已经牵着马没事儿人一样，悠悠地跟了上去。见状，易清寒只得嗟叹一声，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