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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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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荣的燕城,美丽的燕城,雾川江畔的明珠,自古以来,就有好事者为其拟定了城门的楹联:商贾遍地走,巨富多如狗。
而当曦和亲眼看到街边的小摊前,一个看似普通的青年尴尬地称自己钱不够了,然后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把圆润的珍珠,不好意思地说‘可以拿这个抵吗’的时候,她终于彻底拜倒。但是,当一家客栈居然要价五百两银子一晚时,她却还是不够坦然了。
她预付了十天的房租,为此清空了自己的钱袋。
“我们干嘛一定要住在这里?”连最基本的活下去的钱财都没有了,两袖清风的曦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质问朝颜,可朝颜却淡然地迎头一棒劈来。
“堂堂夏烨的长公主,没有钱就活不下去了吗?”朝颜的眼直视着曦和,平和的神光落在曦和眼里却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这里是燕城,你的身份隐瞒不了多久,各路杀手必定会接踵而至。但喜庄不是一个普通的客栈,在这里至少可保你暂时性命无忧。”
许是这几天跟着朝颜,平安得过了头,曦和差点就要忘了自己还在逃亡的旅途中。
“不要寄希望于我会替你挡下所有的袭击,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也只有自救方能救他人,救天下人。”
“救天下人?”这四个字压得曦和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只是个文弱的女史官,从来没有这么宏伟的理想。对,现在的她还只是那个女史官,而不是夏烨的长公主殿下。
也许是看出了曦和眸子里愈发强烈的迷茫,朝颜又问:“我问你,在你眼里,夏烨的百姓算什么?南羽的百姓算什么?异人又算什么?”
沉默几秒,能言善道的曦和却没有能给出答案,她闪烁的双眸暴露了她的局促,而朝颜,却仿佛视而未见。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可以就此一直逃下去?永远都不再回去?”朝颜继续说着,曦和沉默的守势在他面前似乎不堪一击。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和,没有半分的讥讽,可曦和却听得脸色微白,毫无反驳之力。
她在心虚。因为正如朝颜所说的那样,她是如此天真的,寄希望于眼下,而害怕去面对未知的将来。
在朝颜的目光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想要借此逃避什么。她的手摸到了脖子间戴着的玉佩上——那是北落送给她的那枚玉佩,少年的身影从未在心里变淡,当玉佩上冰凉的温度传入指尖时,也总能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得到一丝安慰。
她想起了北落离去时曾说过的那句话:“因为逃避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而有些事情我永远也无法逃避,也不想逃避。”
少年坚毅的眸光仿佛还历历在目,曦和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软弱。第一次,如此真切……但唯独,唯独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在这个人仿佛能预知一切的目光下,不想轻易地被看穿。
“可是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即使我变成你所期待的样子,你又想让我做什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是我希望你做什么,而是你自己,想要去做什么。当你想清楚我所问你的三个问题时,你就会发现事情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朝颜继续耐心地解释道:“至于我的身份,你现在接触到的世界还太小,等到你有足够的力量时,自然会知道我究竟是谁。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选择我?”曦和不顾一切地追问着,“不要跟我说是什么命运选择了我,历史选择了我,我不信!”
“你不信?”朝颜却笑了,默念着这三个字,仿佛这就是他期待听到的答案,因为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变革的契机,“这也许就是我选择你的理由。”
曦和听着这似是而非的答案,正想再问下去,却见朝颜忽而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道:“你有客人来了。”
“客人?”曦和转身看去,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喜庄是个特殊的客栈,也不知道幕后的老板哪里来的大手笔,每个客人分到的客房都是一方独立的小院。每个小院虽只有三间房,但胜在景致,且院院不同。就比如曦和的这个小院,院中有山,山上有亭,亭旁有树,树下有井,假山、亭子、桃树、古井,巧妙地揉和在了一起,在有限的天地间构造出无限的美感。
曦和没看见人影,正疑惑间,朝颜又道:“他们应该快到大门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你不陪我去?”
“不要担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我就在你身边。”
听他那么信誓旦旦的样子,曦和暂且将争论放下,将信将疑地在朝颜的目送中走出了小院往大门口走,没等看见大门的轮廓,一道声音就从远处传入耳中,
“哎呀姑娘,我刚想找你呢你就来了。”
极富磁性的声音加上叮叮当当的金属摩擦声,曦和隔着老远就能猜到这人是谁了,非是喜庄的掌柜白河无疑。那个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男人摆着一张沧桑的俊脸,腰间挂着一圈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儿,从巴掌大的铁质小算盘,到形状各异的钥匙以及一些用途不明的小部件,总是能让人老远就知道他的到来。
“掌柜的,门外是否有人找我?”
“呀,你怎么知道?”白河惊异地看着曦和,还没等曦和有所应答,便一脸敬佩地翘起了大拇指,“姑娘真乃神人也!”
“哪里哪里。”曦和打着哈哈,刚才住店的时候已经深刻领教过了这掌柜侃天侃地的能力,此刻有了前车之鉴,脚底一抹油,便是急忙闪人跑到了门口。
却不料等她前脚刚跨出门口,便被一声整齐划一的‘姑娘好’给吓到了。十二个黑衣的仆役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躬身给曦和行礼,这突如其来的大阵仗,让她稍稍有点吃不消,伸手扶住了大门,好像会被‘姑娘好’的气浪掀翻似的。但曦和常驻九离宫,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很快便又平复了下来,目光扫过一溜黑衣仆役,最后落在他们身后的那顶轿子上。
何其眼熟的一顶轿子!这不就是白天路上撞见的那顶吗?
“奉我家主人之命,特请姑娘前去一叙,姑娘还请上轿。”
曦和却是彻底摸不着头绪了,轿子里的人为何要见她?他们两不应该素昧平生么?还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又或者对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们主人是谁?”
“姑娘去了便知。”
知道在他们嘴里套不出什么来,曦和脑子飞快地衡量了下利弊,回头看了小院的方向一眼,心道:朝颜的那一脚,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所谓的历史的必然。
走过石径,拨开帘幕,于夕影斜阳间,缭绕沉香畔,得见约见之人。
古旧的四角亭不知在诉说哪个朝代的风霜,黄昏的晚风轻吹过亭柱上拴着的帘幕,那绳子上垂下的金色流苏摇曳着,似乎要随风而去,却又终不得自由。
斑斓的蝴蝶轻摇着翅膀,追逐着飞花闯进晚亭,停在镂刻着繁花的香炉。飞花落在发间,悄无声息,恐惊扰了伏于案头的人儿。
客人已至,主人却尚自酣睡。
悄寂无声的环境容易让人变得不安,陌生的空气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眼生的客人惴惴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打量着邀自己前来的主人,临到踏进亭中的那一刻,其实心里还在想:我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赴一个莫名其妙的约,见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疑问一旦提出,便如河床温养的水草般开始疯长,顷刻间侵占了整条河流。她反复地问着自己,期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有的问题,注定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