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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雪莲刀(五) ...

  •   赌局
      我在我来到玄冰教的第三年终于等到了我与离风的这场人生赌局中最大的契机—
      我原本以为我要等十年、二十年才能等来的契机,居然在我来到玄冰教的三年后便等到了—
      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算是我的幸运呢,还是另一种不幸?
      那天,十九岁的小教主突然过来请我喝酒,我自然只是礼貌地陪他小酌,而他却一反常态一碗接一碗的狂饮。十几碗酒下肚,借着酒劲,他拼命摇着我的肩膀,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我们一起杀了‘主人’吧。”
      “你疯了吗,教主,‘主人’是离风祭司的人。”我压低声音,“教主,你醉了。”
      “我没醉!”十九岁的少年一反常态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我没醉—他们都以为我醉了,离风也以为我醉了,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没醉,我从来没有醉过!十二年,‘主人’杀了我哥哥,杀了我唯一的,最敬重的哥哥!”说到这里,少年也因为过于激动而喘息起来,“一刀,只有一刀,干净利落地刺穿了我哥哥的咽喉……我永远不会忘记那道血痕,永远不会忘记!”
      “教主—”
      “白羽,你说,离风大祭司是不是天底下最迷人的女人?”我想插话,却被少年带着邪异的笑容打断了。
      “她的确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低下头,我说的是实话。
      “那你想不想要她?”少年依然笑得邪异,“只要你杀了‘主人’,她就属于你了。”
      我并不认为杀得了“主人”就能得到离风—
      没有人能在真正打败雪莲刀之前接近离风—
      不过,莫蓁的提议却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除了这个神秘的“主人”,我几乎找不到离风的任何弱点—
      这场赌局,越来越危险,也越来越精彩了。
      我只能向前。
      序幕,已经拉开。
      “那你认为,‘主人’是谁呢?”我抬起头来。
      “在离风的身边,一直只有玉镜、黑曜和灵冰童子三人,这三人,在她闭关的时候也陪在身边。玉镜是个女子,灵冰童子是每年从普通教众中选出的八岁孩童,黑曜这家伙,虽然好像身世清白,没有什么神秘之处,实则却可能是最欲盖弥彰的地方—”
      “教主的意思是,黑曜是‘主人’?”我有些惊讶。
      “不,黑曜不是主人,他不过是个被主人杀掉之后取而代之的身份。”莫蓁沉思着,看来他考虑这些事情也很有一段时间了。
      是这样的么?莫蓁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
      虽然从普通教众中脱颖而出的右护法也并非绝无可能,但是,若是由原本就武功卓著的“主人”来取代,似乎更合情合理吧?
      但是,那黑曜曾经跟我说过的那段故事,又如何解释呢?难道真是欲盖弥彰?
      “主人”,这的是黑曜?
      可能么?那样虔诚,那样真挚的黑曜,真的就是那个神秘的“主人”?
      但是,若不是他,又是谁?
      往往最不可能的,却又最接近事实真相。
      只是,真正的真相也只有一个。
      我的赌注,已经下定了。
      我与莫蓁约定,下月初一,他偷偷带我去祭司神殿密室,由我用潆羽刀手刃黑曜。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
      莫蓁果然对祭司神殿的布局很熟悉,我们很快避过了殿外守卫的眼睛,潜入密室。
      然后,我见到了离风。
      她几乎是半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成熟女子诱人的气息,而她的脸却苍白如纸,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一翕一合,仿佛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黑曜轻轻地托起她的头,灵冰童子则正把一种晶莹的液体送入她口中—
      寒光一闪。
      八岁的孩童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被人从背后将刀刺入心脏。
      他倒下的时候,眼中充满了不愿置信的惊讶—
      因为他不相信他几乎是完美的伪装真的能被人撕破—
      何况,如果不是太信任自己这身无懈可击的伪装,他也不可能放松警惕,那么轻易的被击败—
      传说中的“主人”,天下第一的离风也不得不敬重依赖的“主人”,绝对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
      --黑曜不可能是“主人”,因为我认识黑曜,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这个每年选出的灵冰童子,打着为冰神祭奠的名号,在他们一年服侍祭司期满后就要作为祭品处决,实际上,他们在祭司神殿的这一年内,从来不曾接近祭司,而是被关在某个秘密的地方,让“主人”取代他们的地位。而爱民如子的离风也从来未曾反对过这个用活人祭祀那个莫须有的“冰神”的做法—因为她要他们死,她怕他们泄漏“主人”的秘密。
      而之所以许多人都猜不到这一点,只因为没有人想到,美艳无双的离风大祭司的主人和情人,居然会是一个身材矮小猥琐的侏儒!
      真是绝大的讽刺啊,驾临于一切之上的女人,最终还是要臣服于这样的屈辱。
      转瞬间,另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直指离风的胸口—
      黑曜和玉镜都一直防备着我的潆羽刀,而对莫蓁的匕首却始料不及—
      匕首落到了地上。
      刻着雪莲花的青铜刀柄,已经没入少年的胸口。
      雪莲刀。
      离风艰难地睁开眼睛,但她的眼睛仿佛已透过了面前的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蓁,真的这么想杀我?可惜,我还握得稳雪莲刀。”
      少年脸色苍白,心口的剧痛让他的五官也开始扭曲:“离风,你杀了我哥,所以我要杀你。”
      “这很对,孩子,但你太心急了。”离风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脸上也露出了那种她惯常的,淡淡的笑容,“你应该让白羽先出手的,或者,等到确定我握不稳刀再出手—你应该知道,我的雪莲刀,从不留情。”
      离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倒下,看着鲜血从他的胸膛涌出,沾湿了地面。
      “像我这样的人,看到别人死亡的时候总会很高兴,因为他们本来应该比我活得久,但实际上没有。”离风仍然微笑着,但她淡然的微笑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她看着那双已经慢慢失去生命的颜色却依然透着仇恨的眼睛,“蓁,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比你哥哥更聪明一点。不过,看起来我错了。”
      “服从或者死亡,离风,在你身边的人,永远只有这两种选择吗?”我知道我不该问出这句话—因为我明白,在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让离风注意到我的存在—刚才,我还是没有看清楚她刀的出手!
      离风的眼睛接触到我的那一霎那,她唇边的笑容凝固了,注视着我的眼睛里只剩下疲倦—我曾经在她眼中看到过的疲倦。
      “这个问题,你已经不需要答案,因为你已经不需要再服从我也可以生存下去。这场赌局你是赢家,玄冰教归你了,杜公子。”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我一直处心积虑隐藏的秘密,她早知道了。
      我一直自作聪明地以为在和离风玩一场生死的赌局,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她捏在手中的一颗棋子。
      “白羽,或者我还是叫你的本名,杜云飞,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以你的智慧和实力,能够继续守护玄冰教。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地结束我的使命,结束我这混乱、孤独而罪恶的一生。”离风的微笑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毫不掩饰的倦怠。
      “看来,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对你说的话。”我低下头。
      “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你吗?我不是仁慈的人,斩草除根这一条我也懂。只是当我看到那个脖子上架着刚刀的孩子眼中不屈的刚毅的时候,我仿佛就看到了我自己。白羽,这种不屈和无畏,我以后也没有在第二个孩子身上看到过,包括黑曜—虽然,对于我来说,他的确是个比你可爱得多的孩子。”离风又淡淡地笑起来,“黑曜是个好孩子,但你可以成为一代枭雄—所以我给了你这个机会,而且,你没有辜负我,这很好。”
      “可是我要杀你,因为你杀了我父亲。”我不知道,我怎么也会说出一句与莫蓁如此相像的话,但是,这个时候,我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没有一丝恨意。
      “你可以做到。没有‘主人’的□□,我不可能再活过一个时辰。你没有赢过天下第一的雪莲刀,但你实践了你的诺言。”
      “我知道,我应该拿起潆羽刀,堂堂正正地与你决斗,然后骄傲而无悔地死在你的雪莲刀下。这才是英雄的结局。”我有些不敢正视离风的眼睛。
      “白羽,你不是英雄,我也不是。我们只是一些为着自己的执念而坚持的人,也许我们的信念要比别人更强烈一些,所以,我们也能比别人走得更远一点—虽然,为了这更远的一点点,我们要付出多少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离风的眼神开始完全的飘忽不定,就这样,这个举世无双的女子,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传奇的故事,一个关于玄冰教、关于雪莲刀、也关于整个武林的传奇,这个故事里的人、事,有些江湖上流传过,不过只是江湖人口中隐隐约约的传说,但是,在离风的故事里,却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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