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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寂夜同行 ...

  •   脸上一阵冰凉的触感,随即疼痛开始蔓延。我抹了一把,立即染了满手的血迹。尖锐碎石割破了我的脸,我丝毫不在意,只着迷于血的芬芳诱惑,忍不住伸舌在手上轻轻舔舐。
      随后我抬起头,见塞提丝躺倒在身边,睁着黑亮的眼睛看我。我们背后是大堆的碎石。石墙的另一边,隐然可闻吸血鬼疯狂的咆哮。那声音逐渐远去,带着我们与外界的一线牵连,终于,归于完全的寂静。
      “天哪,你的脸。”她说。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今夜我根本无暇捕猎,往日令人失眼的容颜此刻必已是憔悴得不堪入目。若不是有萨麦尔的血缓和些许,我恐怕早已支撑不住。“这是怎么回事?”我一指面前的断壁残垣。
      “同你在你一起,我总是做傻事。”她苦笑,“我们把自己活埋了。”
      我环顾四周。诚然,石墙被冲撞出裂口,又因咒语的击打而完全塌陷,堆起的碎石将我们同吸血鬼们完全阻隔。而我们身处的地方,看来像是废弃的暗室,古老城堡地下常设有这样的所在。
      “不用担心。”我笑了一声,“看来这墙也没有什么牢固的。我们可以冲出去,先离开这里…”
      忽然仿佛一只手扼住咽喉,我惊恐地发觉自己几欲失声,其实是喉咙的干渴与难言的虚弱将我紧紧束缚。
      她惊异地望着我,旋即明白过来。“傻孩子,你自然会觉得支撑不住。”说着低声轻笑,伸手抚过我的头发。“天亮了已有好几个小时啦。”
      我费力地抬眼,恨自己正屈服于倦意。她的话让我想起旁的什么,“那些吸血鬼一定已经回去休息了。”估摸着大致方位,我抬手指向一面石壁,“你从那里出去,借着天光找到出去的路,没有人会阻拦你…”
      “嘘。”她将一根食指抵在唇上,眼底逸出些许好笑的神情。“我出去做什么?若是石墙再倒下来,我可没有力气去推动它了。”
      “哦…”我想起她几乎同我一样的虚弱。又蓦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抚她的耳。
      “还好,没有聋。”她挡开我的手,挤出一丝笑颜叫我安心。
      “那么脸呢?”阿娜塔那掌一定铆足了劲,“你肿了半边脸。”
      “外伤而已。”她辩道,然而才说完就极不争气地咳出一大口血。
      我轻叹一声,忍不住抬手轻抹她脸上血痕。“你为何要对她说那样话,为什么有意要惹怒他们?”
      她沉默,良久,道:“我不过说我想说的罢了。”
      “那么,关于他们所说黑暗公爵做的一切,你以为…?”
      “我知道的。”
      “什么?!”我猛然呛入一口空气,冰凉的顺着喉口下滑。
      “没错。”她勉强一笑,“但我也没有骗他们。我只不过是知道而已,罗伦佐确实并未将完整的计划向我和盘托出。我说过,他只拣认为有必要的部分告诉我。”
      “我以为…”
      “你以为他宠我爱我,就必定毫无保留?!”她的声音忽然失控,眼神不再是一片沉静的黑,而似泛起淡淡荧光。仿佛要掩饰这抹行将碎裂的光,她抬眼向上,
      “他是那样的人,野心永远凌驾于情感之上。或许他当我是仅存的一剂解药。但当我看透了这一点,就知道他注定无法摆开孤独。”眼光又缓缓下移至我脸上,碎光隐去,变作死灰一般。“同你我一样的孤独。”
      我喉头梗塞。仿佛一柄勺捅入心底又不断搅动,将一切都搅作冰凉滞塞的一团。因而当我望着她,知道她冷静的背后是孤独结起的冰霜,很想说些什么,却终于在胸口淤积。
      她不该这样。留存于印象中的,依旧是她横剑齐眉时瞳间闪动的那份嘲谑,长眉微抬,唇角轻扬,盈盈的一抹笑。或者如初见时,冷漠沉静如夜,会让我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然而那柄勺仍在不断搅动,我无法制止。那是一个声音,固执地直钻入耳。
      我何尝不也在如此行事?当血族创造同类,或多或少都为着排解一份寂寞。我想起洛林。为这一份私念,我是否妄图将他塑造成理想的伴侣呢?或者做不到,就权当是漫漫长夜里解闷的一个玩具?因为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感情。或许萨麦尔是对的,马修亦如是。只有我,痴心妄想…
      但是痴心妄想又如何?留存于世为的或许就是一份执,这执念伴我们一路,直到撒手离去时才片片剥落随风而逝。纵使重新选择,我或许依然如是。
      那一片难熬的阴暗冷湿中我血族的敏锐捕捉到了一丝甜腥,抬眼正见她低头拭去唇角血迹。然而那血犹在一丝丝外溢,将血腥的芬芳团团化开。她眼微闭,头倚着墙,在深色衬底与血的夺目猩红映衬下脸色更白得几近透明。
      ——我们是双困兽。原本就困于孤寂之夜,这一回,不过是笼子更小了些。
      我附下身,低头舔舐她的唇角,进而更深入地吸吮她口中鲜血。甘芳的液体在我舌尖滚动,继而顺喉滑下,一如圆润的珍珠。我的体温冰凉,但她是温热的。温热的血在我们舌间传递,渐渐驱走我蚀骨的干渴,也化去了一切苦涩。
      她的气息极弱,我更是如此。仿佛室外肆虐的阳光,抑或孤独,正将我一点点抽空。但是我仍挣扎着扶住她,让她平静地沉入睡眠。一阵晕眩的黑暗在我眼前渐渐化开,终于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也许是极度的饥饿狠狠噬咬我的胃,将我自安逸的睡眠中强行拖起。
      伸手到眼前,十指俱已枯瘦干瘪。又抚上凹陷的面颊,我无法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
      一个饥饿的吸血鬼…他发作起来可以吞下一切。
      眼光落到深黑的地面,盯住了那抹闪耀的猩红。她洒落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浓郁的血腥吸引着我。我附下身,头凑近地面,用力舔血。浓稠的血,仿佛液体的火,漫过喉口又遍及四肢。我感觉浑身麻木,背因弯曲而隐隐作痛。但是我不愿直起身,血的味道抓住了我。
      舔血时我头晕目眩视野颠倒,不远处蜷缩的黑影坠入眼帘。塞提丝仍在沉睡,静得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她是睡了么?还是因虚弱而昏迷,或者不会再醒来?胡乱的念头缠绕住我,狠狠地折磨我,思绪仿佛因牵制了太久,似一根绷到极至的弦。她必须醒来,我几近狂乱地默默念叨,终有一日我们都不会再害怕孤独…
      我身后忽然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极轻的呼吸空气声,却似一把刀割裂了寂静。
      我猝然转身。也许是饿火烧灼得过于猛烈,竟未及时发觉高高堆起的碎石墙上破了一个口,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一时间我下意识地后退,一边伸手向后摸索着寻找武器。随即我回过神来。那张脸上嵌着一双熟悉的碧眼,冲我眨了眨。
      “马修!”
      我差一点惊呼出声,同时一股冰凉血汗沿脊柱滑下。我控制住绵软踉跄的脚步,又羞愧于自己一瞬间流露的惊惶。
      马修摇了摇头,示意我镇定。他的眼中嵌了一丝几乎不宜察觉的异样,是怜悯?我感觉被蛰了一下,但已无力去痛恨。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金属一般,机械冷硬。
      他正努力将眼贴紧了洞口,几乎连石壁之间一点小小的罅隙都要挤去。透过他玻璃般的瞳我看到自己的投影。我想看的我消损了的容颜,平素自负迷人的金发血族可以沦落到的最难堪的地步——我的两颊凹陷,脸色更是灰败,正是被埋入坟墓的尸体的颜色。眼眶似两个深陷的洞,从中逸出眼瞳的灰已然浑浊。
      难为马修,还有塞提丝要忍受我这副模样。我想要苦笑,但还是作罢,那样我看来必定更是像鬼。
      “雷斯达…”
      马修犹豫着,仿佛在心底挣扎。那种不忍,以及内心的私念正纠结一处。忽然他抬手自洞口费力地伸出,“跟我出来,快一点,我们走。”
      我垂下眼,看到他伸出的手,指尖俱是触目的血迹斑斑!想来他是用双手,在那稳固的石壁残骸上硬掏了个洞出来。此刻那只手在我眼前颤动着,仿佛渴盼我的紧握。但是我不。我只是再退一步。
      他望着我,目中先是混杂了惊愕与失望,旋即渐渐黯淡,转为一种心中明了的低迷失落,一种澄明之后的避无可避。
      “你不再相信我了?”
      他这样问道。我只是冷笑。真是熟悉的问话,方才萨麦尔也这样问过。他要我相信谁?或许还是相信我自己来得好些…念及此我又禁不住暗暗自嘲。我总归还是要相信些什么的,如果,我依然不甘孤独寂寞。
      我这般肆意转动的心思马修不知探得到几分,但他无疑是在努力揣摩,因过于专注而不自觉地咬了唇,将那原本苍白的唇上硬生生压出一抹血色来。
      “是否因为我们之间已有隔阂?”良久,他又犹疑着道,“若你是为昨夜的事仍然心存芥蒂,我可以解释,我并非是为…”
      “你并非有意陷害于我,所有的一切只是全为我好。所以我落到这般地步你还会来助我,是不是?”
      我看不惯那扭捏样,索性大声替他接了下去,“我来说吧。你引我来此,其一诚然是为我寻得一夜的栖息地。其二,你可借这儿的血亲牵制住我,将我与洛林分离。你不愿我与他为伍,一心想回复我们从前二人同行的日子。我承认,我们性格互补相辅相成,那段风光在血族生涯中确实可贵。但你或许未料到,萨麦尔也对我产生了兴趣,而我竟能将他打败,且又闹出这番事来。于是你想趁着夜幕初降时分,赶在其他血族清醒之前来助我一同离开。我说得可对?”
      一席话渐渐让马修神情艰涩,想来任何人被人这么详尽而直白地揭了意图都不会好受。尤其是,我故意摆出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对极了…”他终于自牙缝迸出字句,“只是,你何苦说得这么难听?”
      “管它好听难听。”我不耐烦地一挥手,“我们并非才认识了一天两天,彼此了解已深,因而一旦有了嫌隙,便绝难再合。这道理,你明不明白?”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被激得忍不住,他也不自觉地大声道:“我说不明白又如何?你也未见得强过我。我只问你,你难道不喜欢我们过去的日子?”
      我叹气,“我说过,那在血族生涯中确实是可谓难得的一段时光。”
      “你满足吗?”他忽然笑起来,是那种行将破灭的笑颜,仿佛落叶残花一般。“不,你偏不满足。不然你何以总让我觉得,反倒是我们身外之物更能挑你心念?你总不甘安宁度日,又不将我们的戒条放在心上,偏要混迹于凡人之中生出些是非。”
      我骤然大笑出声:“看到了?既然你我如此不合,为何还要来找我呢?算了罢,你回你的血族老巢,让我继续肆意胡闹,引了我的雏儿去…”
      “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终于气急,“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摆脱孤独。”
      “什么?!”我呛住,一时缓不过来。
      “我看透你的方法。”他恨声反击道,“看看你现在同谁在一起?又是凡人!你宁愿与她同困于此,也不肯跟我走。但是这么做,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
      这些话他似乎已在舌底积压了太久,此刻终于一股脑儿向我砸下。“选择一个凡人,教导他属于我们的一切,那不过是黑暗力量的继承而已。一旦他羽翼已丰,我们便该为他引见,然后就远远地分开再不要有任何瓜葛。你与他应是两个独立体。因为终有一日他会恨你,或是不愿相见,而要将你远远排开。你与他靠得越近,这种隔阂只会越深,到末了你依然独自一人,孤独寂寞…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只有在另外的同族之中才有可能寻到同伴…”
      “别这样说。”我摇头,“孤独寂寞并非强加于我,那是流在我们血液里的剧毒。它不是用来做借口。既然我们生而为此,就注定要承受它。至于如何与它对抗,那是我的事。”
      “那样你注定失败。”
      那扰人的嗡嘤声回来了,我无力推拒。他倒当真看得通透,我自己又何尝不察觉些许?但我只是固执,忽又本能地生出一股劲,将那一切奋力推开。
      “这么说来,莫非你是嬴了?”有意斜斜瞥他,我似笑非笑,却连笑的是谁也渐无意识。
      “没错,或许我也不过是一个失败者。”他亦勾起一抹自失的笑,“但是还不彻底,不是吗?至少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看到你败得比我更痛更惨。或许这一日不会太远了,雷斯达,你索求太多。”
      “你这样诅咒我,除了让我恨你,还想得到什么呢?”
      “我无所谓,既然你也是如此。”他冷冷地抿起唇,“既然你已决意如此,我只不过是向你预示了结局。我只要当你验证它的时候,记住我,记住我今日的话。”
      “你打算等我输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再来找我?”我哂然,“但是假若真有那天,我会承认失败且接受你的提议,那么我已不是我。反之,假设你在那样的境况下来找我,我还能像今日这般拒绝你,有你来让我还以加倍的嘲弄,也许倒还不至于败得很惨。”
      他无法伪装那份漠然。尽管光线昏暗,他面上的抽搐仍是那样明显。“那么我们走着瞧吧,雷斯达。”
      感觉到他的远去,我禁不住手伸向墙。方才一直是勉力支撑着,借了一股故意与他对抗的劲。此刻终于被回转来的失血的晕眩袭中,脚下无力软倒下去。
      未料背后一只手伸来,将那向下的势头挡了一下,便与我一道滑倒在石地上。那只手的主人,除了塞提丝还有谁?
      “你什么时候醒的?”经了方才那番可谓失态的吵闹,若说一点没有尴尬之情,那是胡扯。
      “或许就是他来的时候吧。在乎这个做什么?”她笑,脸色虽然仍是苍白,比起之前还是有了些生气。“由他的说法推测,这里的吸血鬼们估计差不多都已醒了,重新整顿之后不多久就会重来找我们麻烦也说不定。”
      “那么,我们该马上行动。”我接道,手攀石隙试着借力,却再度失败。萨麦尔若是此刻在跟前,不知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想我现在必是弱得连一只爬虫都不如,又何谈帮得上她些什么?念及至此,我惟有在心底里苦笑连连。血就是一切。一个吸血鬼沦落至此,或许我才是该受嘲笑的那一个。
      “如果你支撑不住,可以喝我的血。”
      这一句惊得我抬起头来。看她的脸,面容沉静,竟是认真的。
      而她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我几乎已无法听清。眼前一亮,隐约意识是她捋了袖子露出手腕,雪肌眩花我的眼。面对我的犹疑,她长眉微颦,蓦然伸手带出银练。昏暗中只觉剑光一闪,寒刃已在腕上噬出血痕。
      “快一点!”她抬高了声音恶狠狠道,“我需要你的力量,可以助我们一起出去。”
      殷红诱人的液体,顺着她手腕一滴滴往下流淌。我已没有意识。含住她伤口的那一刻,血腥缠住唇舌,思绪便弃了□□游离。
      说我不明白,但至少有一点,我现在是明白的。
      我们有过的种种冲动多的只是因本能而被激起的欲望而已,未及转眼,它们都已烟消云散。若只是心系于此,那么必将永远被抛入孤独。
      通常我每夜会饮很多血,喜欢尝试着变换口味,在不同的猎物身上汲取不同量的血。几乎,我待它就像一场玩闹。我每天也会遇见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但是它们又都被之后的无数的夜涤荡了,到头来所剩的寥寥无几。但是仍有极少的几件驻进心头。比如,我怎样变身;比如,我决定离开同族去游荡时马修急急从后追了来…也包括方才切齿的诅咒诀别;还有这一刻我能确信的…今后无数个相同的夜里,思绪回潮的那一刻,必会翻起她今日割腕洒血的模样。
      说永远,是否可笑?
      还未等我回过味来,头顶忽然一阵嘈杂,搅乱了这一刻的感觉。勾回魂来,我舔了唇上的血,见她一手捂着伤口,血自指间一丝丝渗出。她咬了牙,指上沁出银光,渐渐止了血。
      看她的脸,汗水打湿了发,一缕缕贴在额上。我不由伸手去拂,被她一把挥开,似乎责怪我此刻不该分心。
      “你现在可有了力气?”
      “是。”
      “我要我们都安然脱身,你可明白?”
      我点头,被猛然涌起的什么东西堵住喉头,已无法出声。
      “好…”
      这一声未尽,嘈杂声已逼至跟前。她立时噤声,只是用力握一握我手。我们并肩而立,四目尽盯了那被马修刨出的洞口。自洞中迎面扑来一股无形的摄人威胁,令我额发倒竖,不由弓身蓄势待发。
      紧接着,哗然响动,面前废墟整个倾倒下来,一时间漫天尘土飞扬。继而灰烟散尽,忽然开阔了的视野里又现出那一个个突兀的黑影来。
      一个一个的吸血鬼。
      重叠的黑影中央,围了一抹怪异的灰。未等我回过神来,那灰色怪影已分开众人上前,血族们纷纷退后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塞提丝与我交握的手越攥越紧,我几将失声!这是什么东西…那怪物拥有人形,却像是浑身落满了灰,或是结了一层壳。此刻他脸上,似乎是眼的东西滴溜溜一转,落到我们紧扣的十指上,忽然笑出声:
      “看来,你们是真打算做一对同命鸳鸯了?”声音,赫然竟是阿娜塔的!
      “你…”我猝然出声,只觉说不出的头晕目眩,伴着翻搅的感觉一波波向我袭来。
      “是我。没想到?”她笑,缓缓抬手做了那个抚发的动作,“有那么奇怪吗?雷斯达,你难道不记得怎样才算彻底杀灭了一个血族?光是烈焰灼烧却留下骨灰,我还是毁不了!”
      身边,塞提丝一直愣怔着,此刻回过神来后退一步。她的脸色已然骤变,连握在我手心的指尖都开始微颤。我能够感觉到那种恐惧,那种明明已将对手置于死地,却又见其死而复生、面目更为可怖的恐惧!我勉力定了神,继续稳稳握住她手让她镇定。人不畏惧对手,却害怕死后还魂,那种追魂索命似的惨绝!
      “怎么样,怕了?呵呵…”阿娜塔粗嘎的笑声传至耳畔,仿佛一把钝锯打磨神经。她霎的出手,作势向塞提丝探来!
      我一惊,拉了她到身后。阿娜塔却只是比画一下,又收回手去。
      “放心。”她冲我投来嘲谑的一瞥,“她放了火,又不将我骨灰撒尽,让我死不了,又回来变做这副模样…就这一段,这么掐死她还算是便宜了她…”说着伸手向后,再伸出来,托了明黄的一朵。
      我本能地向后退却,那颜色令我恐惧甚至无法抬眼。周遭的温度开始抬升,我就像一块冰,即将融化在这温暖火光里。她竟然随身带了火种!难怪,那些血族都要远远避开。
      “奇怪吗?”她又笑,“反正,我也是被烧得够了。这回能换你们尝尝滋味,出一口恶气也好。”
      火光起了,在稀薄的空气里一束束被拖得绵长。吸血鬼们退后了,迅速涌向那道阶梯。绵延的火焰似一道墙,将我们同他们阻隔。
      我出不去!
      阿娜塔是最后一个。她往阶梯上走了几步,驻足回眸,扯出一个我猜是笑的神情。
      “我并非真的恨你,雷斯达。”她冲我甜蜜地道。尽管姿容尽毁,她却仍存了一身媚人的风骨,丑与媚的交融只让我更想作呕。“不是你杀的我。但是你亲爱的凡人女伴,我实在很想将她的手脚块块剁碎,而这你一定不允。所以,抱歉了…”
      隔了明丽的火光,我望见她口的开合。长长的火苗疯狂舔噬她的影象,仿佛地狱之舌,直接在我脑中发出凄厉尖叫!
      可是怕什么?尽管肆虐的火让我头晕目眩,它只是封堵了我们的前方。我们还有退路,如我之前提议的,于我们身后的石壁上另凿出一条路来。转念间我飞扑向后,塞提丝却仍将我的手紧握,一把将我拖了回来。
      “怎么?”我惊异地望向她。
      她的表情已恢复冷静,此时扭头冲我绽开恬淡的笑颜。随后她上前几步,姿态一如在后花园里骄傲地行走,径直踏入了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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