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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半访客 ...

  •   拉尼娜尔又梦见了那个夜。
      夜里有幢幢黑影徐徐靠近,混沌朦胧中蓦然绽放鬼魅妖艳的暗红。紧紧尾随那神秘暗影,眼见不远的前方一抹幽暗脆弱的金闪入门隙。似乎是循着本能的指引抑或是眼前魔力的诱惑,她紧步赶上,抬手将要触及门扉的刹那低头瞥见地上的几点殷红血迹…
      那些红色斑点,黯然褪去生命的颜色,却又在暗处无比鲜明地闪烁着,生生砸入她的眼眸,惊碎她迷乱的神思。此情此景意味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不仅如此,且是无比清楚。
      而影象也恰恰就在这一刻震得粉碎,千百缕迷蒙的烟雾倏忽间统统没入思绪另一端的梦境,却将她远远地推开。她抬眼,只有小片苍凉的月光如水泻入瞳仁。
      被濡湿的睫毛乏力地耷拉着,几滴晶莹汗珠自鼻尖滑落,又在心底激荡起些许凉意。
      “邪物…”她喃喃道,紧握双拳在胸前摩挲着。
      一闭眼,她就能在脑海中完整勾勒出那个吸血鬼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每一次,他总是匆匆潜行,似在寻觅什么。是狩猎吧…她“嗤”地一声冷笑,眼前又浮现出他杀人后两颊浮现的甜蜜绯色。
      再睁眼,银牙已咬碎。
      而她,是生来就要和那些暗夜生灵打交道的…眼眸一转,缓缓移上散落桌上的短笺——精致的镶边,工整华丽的手写体,昨日薄暮才由人快马加鞭自离此不远的庄园送来,此刻在淡银月色映衬下更显得分外诱人——

      尊敬的拉尼娜尔大人,

      久闻您奇高的巫术造诣兼备常年与吸血鬼之类邪物打交道的娴熟身手,今特邀您至鄙庄一晤,望莫见辞。
      自然有您会感兴趣的东西。
      A

      手指轻扣薄脆的纸页,一丝嘲弄的笑意缓缓爬上唇角。客套的措辞,虚情假意,放下一贯清高的架子来同她这样所谓“不务正业”的复杂人物打交道,真正的目的只怕还是有事相求吧…但是,这番盛意,她还是领下了。纵使看不起那般的故作姿态,阿塔兰特庄园主的出手在这片地域着实还是不可小觑的。只要有意,重金聘请她这样的猎手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笺上言之过及。这几年来,她所接触的也不过就是些落魄流浪的中下级血族罢了。至于那些活得久又力量强大的,插手他们的纷争永远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或许,若是没有近来骚扰自己越见频繁的梦境,恐怕她乐得清净也不会接下这份邀约?不过…
      蒙着一层薄灰的陈旧摆设映入眼帘。
      “是该花几个钱请人来重置一下了…”嘟哝着,她随手扯出一件袍子在身前比画,“这个…式样也有些过时。”叹一声,扣个响指,袍子立刻替换了身上皱得花椰菜似的睡衣。“若是再不干什么大事,要改换目前这种境况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优雅地转了个圈,衣袍下摆立即扫起地面浮灰。她皱了下眉,俯首将一柄薄而锋利的银剑弯成柔软的弧藏入腰带。
      “也罢,这次不知又是什么有趣的情况。像这样迷人的夜里,正有许多事在发生呢…”
      再度瞥一眼渐浓的夜色,她反手扣上门,扯开随意懒散的笑容。随即翻身上马,挟裹暗影浮尘滚滚而去…

      夜风凌厉如刀割着面庞。道路两旁,黝黑灌木丛中点点深红的花划过身侧。
      既然睡不着,不如就也去夜游一番。想着,拉尼娜尔轻踹马肚。蜿蜒起伏的路的尽头,那片宏伟气派的建筑渐渐近了。月色为它镀上一圈银边,在繁茂树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她一拨马头,转上直通庄园大门的小径。漆黑石碑从身侧掠过,篆刻的大约是庄园之名。那些班驳的字迹在光亮处极快地一闪,转瞬间就被抛至身后。园中植株高大,树随风动投落张牙舞爪的影,团团逼近将她完全笼住。
      “拉尼娜尔大人?”
      守门人早已有所准备,在一侧的边门处提了一盏鬼火般昏暗的灯探出头来张望。
      “怎么,您在这么晚的时候来?”
      他急忙开了大门,殷勤接过拉尼娜尔手中马缰。
      “你的主人可没有和我约定时间。”拉尼娜尔没好气地哼哼,转头瞥见他不自然的笑容。守门人脸上的皱纹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变深,撞见拉尼娜尔的目光,于是将笑容扯得更宽。几颗残缺不全的牙齿露了出来。
      拉尼娜尔别过头去。这样的欢迎神色,多看一眼都会心里泛毛。她注视守门人投在地上的影举起油灯向前领路,随他拨开门上缠绕纠结的藤蔓,一脚踩入花园的泥土,滑腻潮湿。
      而像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自己遭遇得也多了吧…没有什么可奇怪,在那些不见世面的凡夫俗子眼里,像她这样与邪物打交道的人几乎也就等同于邪物…看那接了通报正打开栎木大门准备迎接自己的小厮,不也是一脸的不情愿么?
      想着,拉尼娜尔随手扯下斗篷。小厮伸出来接的手,尚还打着颤。
      “来历不明的邪门女人…”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想法在心上萦绕纠结得过了头,一不留神竟有些微嘶哑的嘀咕声溜出喉咙。拉尼娜尔微微冷笑,一翻手抵上他的咽喉:
      “在肚子里打着鬼主意是一回事。但胆敢出言向我挑衅,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拉尼娜尔大人!”
      回头,阿塔兰特庄园主已伫立于门厅尽头。
      稍稍松了手,那小厮立即软软地滑到在地,身旁的管家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责骂。不屑的轻笑如烟拂过脸庞,拉尼娜尔一手按住长袍下摆,略微行了一礼,又抱起双臂倚住门框道:
      “尊贵的先生,既然是您口口声声邀我至此,又为何要让我蒙受下人之辱呢?或许,还是我应当看得明白些,这就回到我来的地方去?”
      言毕她挑眉,明亮的目光此刻似网。只见那阿塔兰特先生脸色先是略微一暗,即而又挤出几丝牙疼般的勉强笑意来,这分毫的变化统统落入她的眼眸。
      “不…慢走!”他急道,“那是小儿不懂事,何必过于介怀。”
      话虽这么说,脸色却仍是有几分难看。是一向自傲于贵族身份,若非情况紧急,本是不屑对外发出这样的求助吧…果然,看拉尼娜尔仍是不发一言,他的挽留之色越发急切:
      “请您进屋…我们还是赶紧谈谈正事吧。”
      “那是自然,客随主便。”
      满不在乎地,拉尼娜尔草草颔首,顺着阿塔兰特先生的指引举步迈入更为宽广的大厅。
      积年聚敛的财富,在祖传的庄园里往往是继承了一代又一代,各个时代出了名的繁复装饰交织一处,都融入了厅内精心营造不明不暗的光线,早已分不清各自的历史残迹。绒制地毯的表层已经发乌,只依稀可辨暗红的本色,踏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柔熟,似乎是经过多年的踩踏才成了这样。头顶是巨硕的枝形吊灯,水晶坠子懒懒地悬垂,光影之间仿佛正微微摇晃,向四下折射一片迷离的浅淡光晕。
      而每向前进一步,伴着件件摆设滑入视野,拉尼娜尔心底的疑虑就更进一层。因这宅子从它不同寻常的哥特尖顶到内部装点的种种细节,都隐隐蕴着一股摄人又诱人深入的气魄。而这气魄却又没有分毫留存于庄园主阿塔兰特的身上。
      莫非,在这里又曾经有过另一番别样的故事呢?然而未及细想,脚步已移至丝绒沙发前,眼前阿塔兰特先生正邀她入座。
      “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
      拉尼娜尔稍稍向后仰着,轻轻靠在沙发垫上。曾经也做过贵族的宾客,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而当那盏茶由仆妇端至手上,她不禁又微微皱了眉。茶盏是温润的瓷器,质地决非一般。相比所盛的茶,倒不像是同一档次的了。
      抿上一口,拉尼娜尔悠然半阖起眼,暗自揣测这器具估计也是来自继承。热气氤氲,眼角余光瞥见周遭仆人们已悄然退尽,偌大的屋内只余下他们两人。她不急不缓地用碗盖撇开茶叶,又抿了一口,这才从茶碗上方抬眼:
      “那么,就直说正题吧。如您信中所说,我会感兴趣又是什么呢?”
      阿塔兰特先生也不急着言语,像是在组织词句。待她喝完茶放下杯碟,将要开口之际,脸色已阴沉得有些发青。
      “你看!”随手拈起一旁茶几上的丝绢掷在跟前。
      眼前晃过几点班驳的深色印迹,月色朦胧中,幽幽地泛着惨碧。拉尼娜尔不觉耸然动容。倒不是这点东西有多可怖,而是这熟悉的点点血迹,一瞬之间竟生生与她接连不断的梦中之景重叠在了一起!
      “这意味什么,你应该是明白的。”
      此刻的阿塔兰特先生倒是越发悠闲了,仿佛已将一个烫手的大山芋抛给拉尼娜尔,与自己再无分毫干系。以手支额,他细细地打量她的神色变化。
      “自然…明白…”吸了口气,拉尼娜尔抬起下颌,同时微微眯眼:“吸血鬼…是不是?”
      说着,缓缓向后倒回到柔软靠枕上,似乎看着这个回忆起梦境就令她倦怠已极。
      “不错!”阿塔兰特先生略微抬高了嗓音,“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天明起来就看到尸体,然后就在脖子上发现这个。可是…”霎的扫来一道疑惑的眼光,“可是以你的阅历,这应该也只是寻常小事吧…?”
      “那是自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拉尼娜尔正了正颜色,重拾起公事公办的口吻:“那么,这个月来,府上想必已经着手查过?”边轻描淡写地掩饰着,边暗想这样丢人的梦境若是让人知道,恐怕以后就再没生意上门了。
      “查与不查又有什么两样?!”阿塔兰特先生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吸血鬼行踪颇为诡异。派去调查的人手,没有损兵折将已是不错了,反倒被他狠狠奚落了一番。要不然,怎会叫你?”
      “原来这样…”拉尼娜尔一晒,这分漫不经心的神色窘得阿塔兰特先生脸上泛起淡淡潮红:
      “话说得够了。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有…或许有。”稍直起身,拉尼娜尔继续挑眉笑道:“可你总也得给我时间,看看情况,着手调查一下?”
      “好!”阿塔兰特先生爽快地应声站起,将墙边悬的铃绳一扯,立刻就有人应声而入,捧过了满满的一盘金币。
      “这些,就权当你调查的经费。若是不够,尽管再要。事情一旦办成,酬劳更不在话下。不过那个吸血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事情如何才算办得稳妥,我想你应该明白。还有——”
      他忽然压低声音,身子也略微前倾,那张阴沉的脸几乎就要凑到拉尼娜尔的鼻子跟前,
      “若是那个吸血鬼将我府上的什么人也株连成了同类,你尽可以统统干掉,不必留情!”
      这末了的一句语气硬得像铁,连原本正竖起一枚金币在桌上把玩有一句没一句听着的拉尼娜尔听了,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行了,时候不早,带客人去休息吧。”交代完毕,阿塔兰特先生转过椅背,也不多言,回身拐入帷幕后的一处游廊。一时之间,只有单调空洞的脚步声扣击石砖,渐渐远去。
      而各式各样的想法却在那声音消失之后一起涌了上来,如烟花纷繁交杂在脑中绽放——近来这频频的梦境,是否会是这庄园疑案的预兆?而那庄园主的言行,若是深入细究一番的话…
      “大人,这边请。”
      侍从的声音,惊醒了才刚陷入沉思的拉尼娜尔。她随之走向另一侧游廊,心底又暗自将这一夜来的事细细回味一遍,不由抿紧了唇——
      “这件看似无聊的破差使,还真的开始变得有趣了呢…”

      夜的幕布仿佛又换了一幅,比起方才越发显得深沉。
      站在窗前,视野所及只有窗下一小片光亮,阵阵凉风拂面,似有若无。拉尼娜尔深深吸了口气,一个莫名的念头浮上来——就在多久以前,自己还坠在梦中?此刻看来,夜也不过仍是那个夜,人却已身处异地——四下扫视一眼,仓促间这间屋子安排得倒还妥当,细微之处足见仆从的老练。然而越是这般的密不透风,就越难找到可以下手的软肋…想想看,若是仆人都这么识时务而不灵活,既探不出主人的消息,被吸血鬼耍弄一番也属正常…转着念,脖颈处忽然有了些微凉意。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缺口。方才一进屋,她已瞥见房间的另一头有门。又像是出于仆人的疏忽,竟没有关好,此刻一起风,便稍稍开了条狭缝。
      风大了。她自窗边走开,抬手扯上窗帘,将夜风连同云层间忽隐忽现的晦暗星光一并挡在窗外。这样,总能去寻一个不再扰人的清梦了…不。那壁炉摇曳的火光并非唯一的光源,庄园一侧的漆黑山隅里有火光如豆,随风闪烁。而那正对着那个方向的后门,也在风的飘摇呜咽中开开合合。
      那像是守夜人的小屋。拉尼娜尔伸手扶住晃动的门扇,探头张望。
      黝黑的夜里,那明火就成了唯一的亮色,像是无垠洋面上的小岛,纵然可能隐匿善歌的女妖,也是更添魅惑…总之,当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漫漫羁途中遇到一个可休憩的小站,往往也就是寻到了他命中的所在。而此刻小屋诱人的光芒就像是灯塔。远远的望见,倏忽间就在眼前了。实际上,拉尼娜尔确实已悄然潜至小屋跟前。
      她举手,将要扣门的刹那,又下意识地顿住,低下头去思量。就在这片刻的停顿,出乎意料的,一小片柔和的橙色暖光蓦然自头顶洒落。
      “你好,女孩。”
      稍一愣神,抬眼见先她一步打开的门内,是一张祖母的脸。
      那是一张这样的脸。你就算是蓦然撞见也往往不会感到惊慌,甚至,不会有分毫窘迫——即使你就是那个贸然闯来的不速之客。因为木屋的简朴加之主人和善的外表,似乎正是为了等待倦鸟归巢。干渴旅人扣开路边柴扉乞水,开门的纵不是仙女,在他眼里也不至是妖魔。
      此时此刻,拉尼娜尔心中,就忽的起了这样的联想。而这样的人,不也正是自己要寻的探得消息的对象么?
      心下转念,已有了主意。
      “给你。”
      小屋柔和的光线下,拉尼娜尔懒懒地陷入松软的扶手椅里,接过老妇递来的茶。
      手指触及,茶碗磨损了的表层下仍能觉出些许温润,瓷器表面原有的装饰花样却都已模糊不清。即而注意到蒸腾的袅袅白烟下徐徐旋开的茶叶,不觉有丝惋惜涌上心头。这样的器具与茶叶,相比方才在庄园客厅里用的,是要更胜一筹了,可谁又能料是从这简陋屋舍里拿出的?还有,阿塔兰特先生若是知道短短的一瞬自己已不再安守屋内转而做客于此,那张刻薄死板的脸上不知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想着,唇角一撇,才有的倦意立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浓的玩兴。
      “别想得太多…”老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打断她的思绪,“我听见你在想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正在思索的同时低头喝茶的拉尼娜尔猝然闻言,手下一不留神叩响了杯碟。“该死…冷静!”她暗暗思忖。
      老妇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仅如此,你还是个巫师。这可真有意思…我见他们开了大门迎你。告诉我,你是这儿的贵客吗?”
      “咳…谈不上,”念及至此,拉尼娜尔不由撇嘴:“按阿塔兰特那个态度,他请我来一定是颇为勉强呢。”
      “哦?不必说,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老妇脸上的道道皱纹仍是透着笑意。但拉尼娜尔不能确定,也拿捏不准那是否也蕴着嘲讽。这实在是一张过于苍老的脸,已经让人难以辨出表情。
      见茶杯空了,老妇隔着木桌探过身,替拉尼娜尔再次斟满,
      “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我所了解的阿塔兰特,从来都不喜欢巫师。”
      “你了解?”拉尼娜尔脱口问道,几乎立刻为这个蠢问题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您…当然啦,我猜您在这儿长住。”她飞快地眨眨眼。
      “长住?”老妇微微抬眉,有那么一瞬表情僵滞像是要从脑海里搜寻出这个词来,“啊…是的,也许…不过孩子,你知道‘长久’的含义么?究竟有多久,我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
      说这种话,是老年人的习惯么?跟拥有永恒生命的暗夜生灵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自己能不知道吗…心底一晒,脸上只摆出一副不明就里的谨慎微笑:“您是庄园的什么人?”这倒是真心想探明的话题。
      “什么也不是。”老妇淡然答道,“你也知道,庄园里不少闲置的屋子尽皆给了租户。我只是其中之一,不过是如你所说,住得久些罢了。”
      “那您一定知道些对我此行有用的东西。”
      “有用…或许没用…”她眼皮微阖,看不出神色变化,“你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什么使你放松警惕…好了,年轻人。你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如果,不算冒犯…”拉尼娜尔稍稍前倾一下。若是没有猜错,眼前这位老妇正打着哑谜,她一时答不上来。然而老妇固定着笑容的布满皱纹宛如雏菊的苍老面容,又无处让人觉得不安。在舒适椅垫与氤氲水汽里,她不由渐渐放松下来,眯眼望着老妇用拐杖拨弄炉火。火光暗了,她忽有找回一丝困倦。屋里弥散着一股乳香与没药交杂的气味。
      老妇将火种埋得更深了些,絮絮地又开了口。此刻,屋内光线已成暗红。
      困乏的感觉越发沉重。拉尼娜尔试图唤起自己,恰好眼下有绝好的东西可以留住她的兴趣。老妇的话语字字清晰灌入耳郭:
      “我刚才说过,我对你的身份以及来此的目的都很感兴趣。这或许是因为这些‘长久’的岁月里,在这儿的日子实在无聊,却也不意味着我的话就不会有什么精彩之处。恰恰相反。年轻人,你若有什么问我,我就可以给讲一个故事,一个你闻所未闻、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重温的故事。”
      听到这里,拉尼娜尔不由凝神抬眼。而老妇,也是自始至终正视着她。于是两人的目光,轻轻地碰撞了一下。
      四目交接,拉尼娜尔略一颦眉,方才朦胧间就在琢磨的话语,此刻脱口而出:“你不是常人。”
      “不错,我们差不多可算得上是同类。”若无其事地,老妇旋开眼去,随即又浅浅地漾开一抹笑:“对于你我,遇上同类的机会可并不多。”
      “可是我不认识你,也不了解…”
      “但我不会叫你不安,不会像其他的陌生人那样引起你的警觉。不然的话,你就不会来。”老妇截住她的话,“我看出你是个精明的女巫。多少年前我也曾同你一样,现在的我更不会随随便便邀人做客。”
      “所以,你要讲这个故事…就挑了我?”拉尼娜尔以手支额,心头泛起一丝赞许,一丝好奇,一丝迷茫…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老妇却好似读出了她的心思。她神秘地一笑,
      “不光如此。我说过除了你的身份令我感兴趣之外,还有你此行的目的…这也会是你感兴趣的,但我现在不便挑明。不过在一切故事结束之前,它们之间会有个关联,有个了断。”
      什么了断?拉尼娜尔没有问,知道老妇也必不会早早地抖露出来。于是她是点头,表示愿意继续。
      “它们纠葛交错的影响究竟会有多深,我现在也说不上来,所以先保留。当然,和所有的故事一样它也只是虚幻,不过是此刻在我脑海里成形,或许过后我自己都不会再记得。但此刻我要将它说与你听,你可以将他当作冗长的夜的调剂,或是我呈给你的一个机会,带你去经历一场异彩纷呈的冒险。或者它也是我给你的回馈,来挽留你与我共度残夜。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现在…”她忽然凑近,又一次投来炯炯目光:
      “…我要你告诉我,你拒绝吗?”
      如果,你在夜半遇到一个老妇。她可能是Cinderella的教母,也可能是邪恶巫婆的伪装。而她的故事,或许不过是来自她祖母织毛线时的念叨,又难保不会如塞壬歌声那般迷人,颇有几分要改变你命运的气势。这样,你选择听,还是不听?
      月黑风高的夜里,往往是讲故事的好时候。尤其当窗外汹涌的雨滴狠砸窗户,手边却有热茶喷吐芬芳白雾。这样的雨天,也是讨人喜欢的。现在风雨尚未到来,夜也还是那个夜。爱冒险的人往往不会拒绝黑夜送上来的良机,在这样的机会里或许可以汲取很多。
      每一个故事纵然都可以是出于杜撰,但,那毕竟是一个人心底的故事。
      拉尼娜尔属于懂得此道的那一种人,她也有自己的盘算,于是她选择留下。
      再一次将杯斟满,老妇放下茶壶,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昏暗中,那双幽黑的眼眸影影绰绰。她轻轻吸了口气:
      “这可是个长故事…该从何讲起呢?就从阿塔兰特山庄吧。”
      明明是关紧了门窗的小屋内,此刻又蓦然旋起了一阵风,像是从记忆的深处飘来。伴着她的声音如真似幻,在有限的空间里忽远忽近地涤荡着……

  • 作者有话要说:  TO龙飘雪:
    《吸血鬼猎人D》...我真没看过呢,之前也有人说我的行文风格和这篇有些类似,还提到另一篇,《亚尔斯兰战纪》...
    不过我都没看过。
    我的主要参考,就是《夜访吸血鬼》和《吸血鬼莱斯特》,少量参考安妮赖斯吸血鬼编年史系列其他几本。对吸血鬼的理解我倾向赖斯。
    说到西方小说,过去我很迷《魔戒》,且很喜欢《呼啸山庄》,对欧洲传奇、神话也很感兴趣。在我的文中可以找到这些东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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