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鼠同眠》阮青澜

16、龙门大典

　　碧落湖边的云萝山上，云雾缭绕，漫山遍布翠竹。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之时，但见竹叶纷披，溪水潺湲。竹叶尖的一滴晨露颤颤巍巍，被微风一带，正滴在底下一个红衣横卧的男子眉间。

　　男子手中端着白玉酒杯，正闭目陶醉着。哪想着会被这晨露一激，不由地轻蹙了蹙眉尖：“扰人兴致。”声音清澈若山泉，尾音偏带着一丝暗哑，猛地抬手将宽大的衣袖一甩，身后的大片翠竹忽然齐刷刷倒下。

　　男子这才睁开眼睛，竹叶飞舞之中，一双眼睛似春水潋滟，眼波流转，竟是直逼得这周边的水光山色都失了光彩。

　　男子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忽然远处的竹林中扑棱棱飞起一群群的飞鸟。凝目望去，只见得一团暗红色的雾气快速地由远及近，眨眼间已经来到了男子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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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姑，不知您大驾光临，傅醉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我先干为敬。”红衣男子眉目含笑，口中说着失敬，却依旧懒洋洋地靠在竹榻上，低眉喝酒的瞬间，眸中光芒一闪，身前的另一只白玉酒杯忽地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乘起一片竹叶，电光火石间就已经飞射到那团红雾之前。

　　然而那红雾看似飘忽，却在酒杯到来以前迅速聚拢在一起，竟是直接将那酒杯阻停在空中。这时那红雾缭绕间的女子抬起一双玉白的手将酒杯取了，那片竹叶这才飘飘忽忽落到女子的脚下。

　　“谢了。”淡淡地毫无起伏的声音，仿佛跟眼前的人毫无交情。因为周身被一层红雾笼罩着，旁人看不到她的表情，然而从那声音傅醉也可以联想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傅醉一时觉得扫兴，这个红绡，简直是他见过最无趣的女人。于是他扯扯嘴角，将半敞的衣襟拉拢，稍微坐正了身子道：“不知红姑来此何事？”

　　“宗主要我来看看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依然毫无起伏的音调，仿佛一潭死水。

　　“劳烦宗主挂心，傅醉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为何仍旧逗留于此？”即便是咄咄逼人的问话，在红绡嘴中说出来，也几乎没有什么感情色彩，仿佛她只是个传声筒。

　　然而傅醉心里清楚得很，红绡在万邪宗绝不仅仅是个传声筒而已。因而面对红绡的逼问傅醉并不着恼：“因为我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也许对咱们的计划会有用。”

　　傅醉说着，身前水池中的水忽然急速旋转起来，只一会，水面又恢复澄澈，仿佛一面光滑的镜子。而这镜子中忽然映出一个身穿墨蓝单衣，眉眼英气，身形略有些瘦削的男子，赫然是陆子渊的样子。

　　红绡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傅醉一抬眉，那水中的画面忽然变幻起来，只见一个蓝衣男子被对面的青衣女子说得满面羞恼，指尖暗暗剧起一团水汽，似乎要用法术对付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然而他刚要出手，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难看，就看到那墨蓝单衣的瘦削男子正运功牵制着这蓝衣人。而蓝衣人转头对上这瘦削男子时也是一脸的惊恐。

　　“灵虚阁！”红绡忽然开口，居然声音中有着几分起伏。傅醉从没有听说过这个称呼，一时下意识道：“红姑，你说什么？”

　　“没什么。”红绡立时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红姑有这么大的反应，傅醉心头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好奇。

　　他自小在万邪宗长大，红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然而从小无论他哄她逗她，惹她恼她，红姑不会有任何反应，只是像个木偶一样重复着自己的任务。这让从小就轻易地惹了一身红粉官司的傅醉极为介怀。

　　开始他以为红姑是在端架子，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可渐渐地什么手段都使尽了之后，他才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对其他人的诱惑如何致命，到了红姑这里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吸引不了她一丝的兴趣。

　　他曾经以为红姑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却偏偏后来知道，红姑有一段极为铭心刻骨的感情。这实在是让傅醉感到极为挫败的一件事情。现下看红姑似乎对镜中人产生了兴趣，傅醉不由地对陆子渊的兴趣又长了几分：“这个人，红姑有没有发现，”傅醉一边指着水镜中陆子渊清逸的身影，一边竖耳捕捉着红绡的动静，“似乎对碧龙族有很大威慑力呢。”

　　“恩。”红绡只是从鼻腔里发出这么一声，仿佛刚才的激动只是傅醉的幻觉。

　　傅醉看从红绡那里打量不出什么，于是低头细瞧这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小子，虽然眉眼间抹不去青涩，然而那通身的从容气度，仿佛天生就是驰骋纵横的大将，一双眸子看似波澜不惊，却潜藏有太多的蠢蠢欲动：“碧龙族天生傲骨，一向眼高于顶，能让碧龙族恐惧到如此地步的人，许是天赋异禀，也许可以拿来对付那难缠的家伙……”

　　傅醉侃侃而谈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的听众也许并不专心。他虽然看不到红绡的表情，然而他明显可以感觉到，红绡的关注点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仍旧停留在水镜上。

　　傅醉的嘴角又不由地上扬。有意思。

　　“红姑你看如何？”

　　“等我回禀告宗主大人再做决定。”红绡言罢也不多言，抬手轻轻拍了三下，就见得空中忽然降下一团灰乎乎的东西，首尾皆不可见，只看到那团东西的一端一个硕大的嘴巴，嘴中垂下无数黏稠的涎液。

　　不用说，这肯定是红绡那坐骑混沌，它本是上古凶兽之一，后来却被红绡收服了。傅醉从小就不喜欢那混沌身上的味道，见它降下云头立刻捂了口鼻，直到红绡去得远远的，傅醉才如释重负，赶紧抓过身上的香囊猛嗅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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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谢玉霖望着天边缓缓打开的龙门，已幻出原形的他不由地摆动了一下亮如绸缎一般的尾鳍。

　　一尾尾蓝色鲤鱼游弋于碧落湖中央，水面上浮动着幽蓝光芒，一股庄严而凝重的感觉在碧龙族族人心中氤氲。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他们已经期待了一千年。跃过那道龙门，就可以飞升成龙，从此脱离妖籍，位列仙班！

　　为了这一天他们苦苦修炼了一千年甚至更久，每个人心中都攒着一股劲儿。虽然众族人都尽量克制着不发出声音，然而还是禁不住激动地摆动尾鳍，湖面上划过圈圈涟漪，这涟漪带着整个碧龙族的期冀流荡在月光之下。

　　天边的龙门缓缓开启，一条白色银练飘然垂下云际。

　　这道水流随着龙门的完全开启，由原来的涓涓细流眨眼便化作滔滔洪流，自云际飞流直下，轰鸣着一头扎进碧落湖中。

　　碧落湖一瞬沸腾！

　　成千上万的蓝鲤鱼逆流而上，争先恐后地涌入到那股洪流之中。谢玉霖也不甘其后，迎着轰鸣的天瀑，奋力向上游游去。

　　一时月色下，飞瀑中，无数蓝色光芒闪动，伴着天瀑的轰鸣声，在夜色中分外地动人心魄。

　　然而这样壮美的景象没有持续多久，正在谢玉霖他们拼命地勇争上游之时，那天瀑突然毫无预兆地缩小了一半的宽度，无数蓝鲤鱼在半空中完全失了依凭，又因为身处天瀑之中他们使不上一丝灵力，一瞬间未及反应便纷纷坠落。

　　谢玉霖正处在天瀑中央地带才避免了坠回湖中。要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是在几百丈的空中，这之间的落差，足以坠落的人粉身碎骨。听着耳旁已经渐渐远去的惊叫声，谢玉霖不由又急又气。难道真的如陆子渊所说，有人要趁着龙门大典对碧龙族不利？

　　谢玉霖不由地深深懊恼起来，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陆子渊不应该亲近，居然没有把他的警示放在心上。现在真的出了情况，族长他们本是在龙门之上观战的，此刻龙门上出了问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危险。谢玉霖稍一犹豫，忽然转头向下游去。他要尽快脱离天瀑，谢玉霖心中有一个声音，这一下变故不会是结束，他必须马上找到族长！

　　附近的蓝鲤鱼都怀疑他被吓傻了，有几个出声阻止了他，这龙门眼看就合拢了，若不趁着现在跃过龙门，就只能等到一千年以后了！然而谢玉霖毫不理会，大家直叹谢玉霖太傻，这个时候不赶紧飞跃龙门还等什么！于是没人再管傻头呆脑的谢玉霖，大家摇摇头接着向上游努力游去。

　　谢玉霖顺着水势，眨眼就下冲了几十丈。然而他还要接着向下冲时，忽然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撞上来，谢玉霖一下就跌出了天瀑，眨眼间便跌下了云层。

　　而此时将谢玉霖撞出天瀑的谢玉笙也已是伤痕累累。

　　刚才天瀑忽然缩小，他一下便掉下了云层。要不是他反应够快凭着自己的道行勉力稳住了身形，这会恐怕早已经粉身碎骨了。然而其他那些下坠的蓝鲤鱼们纷纷砸在他的身上，他躲闪不及便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谢玉笙拼命地想继续向天瀑上游游去，却发现根本就是力不从心，身体不由地急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