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60、夜宴

　　江湖如今知道万马堂的人少了，知道马芳铃的人多了。这场夜宴是以马芳铃的名义发出的邀请，地点在边城——如今很少有人知道边城是什么地方，更无论是这新落成的恢弘气派的建筑原来的光景。
　　边城最好的马载来了尊贵的客人。一共有十二驾马车，每驾车都有八匹好马，天黑的时候，浩浩荡荡地从远方驶来。一盏盏红色的灯笼，照亮了黄沙中漆黑的路，如天上的繁星点点，风卷着荒草，如波涛般汹涌起伏。
　　马芳铃平静地坐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听着远方吹来的风声。她想起了八年前边城那场夜宴，不同的是，如今坐在上首的是她，而不是再是她的父亲。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对武林来说，如有人能领袖十年，便已经是传奇了。“这未来，终究要交给你们年轻人。”马芳铃记得师傅跪在佛祖像前，平静地对她说，“我已经老得不中用，就算握有青龙令，也不会有人服我的。”
　　师傅早已是世外之人。从五十年前父亲惨死，帮内动乱，她带着青龙令逃至荒山古庙那一刻起，就注定割舍了与青龙帮的联系。
　　“师傅觉得我就可以执掌青龙令，一统青龙帮？”马芳铃笑着问师傅。
　　师傅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那里等了五十年，你是第一个学成大悲咒的人。青龙帮在我父亲手中衰败，我虽已是化外之人，但还是希望能有人能重振青龙帮。”
　　“重振青龙帮……”马芳铃低头望着灯下的长影，眼神暗了暗，抬起头，沉默地看着缓缓走来的人。

　　最先来的客人，不是一位而是三位。他们缓缓走来，不但步伐一致，连呼吸甚至都相同。他们都穿着黑色暗纹的袍子，腰间都挂着长剑，气度清冷，风采摄人。
　　作为江湖有史以来最大最神秘的帮派，青龙帮下设十二堂，分领十二城，另有三百六十五个分舵，每一城均由武功卓越的堂主统领，割据一方，称霸江湖。因五十年前龙头老大意外去世，再没有人能辖制各堂，各堂为夺龙头位置厮杀几十年，至今都各自为政，如一盘散沙。
　　“三位前辈就是九真、重台、威灵三堂的堂主？”马芳铃慢慢地站了起来。
　　九真、重台、威灵三堂在东南富庶之地，三位堂主均是白发长须的老人了，但在青龙帮中最具实力，三人更同气连枝的兄弟，昔年以剑法纵横江湖。故此次，三人亦是一同前来。
　　马芳铃慢慢走了下来，微笑道：“三位前辈，请先行就坐。”
　　九真、重台、威灵三位堂主虽然武功高强，但三人实力在伯仲之间，明面上是兄弟，其实个个心高气傲，争了一辈子。所以，马芳铃并不担心这三位堂主。
　　三位堂主神色淡漠，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坐了下来。
　　年轻美貌的侍女，为三位堂主斟上了美酒。
　　酒未饮，忽听门外有声传来：“听说万马堂有窖藏美酒三千石，果然名不虚传。我在门外老远就闻到了酒香，好酒，好酒，今晚只怕要醉倒在这里了。”
　　马芳铃闻言望去，许久才看到一个身形颀长，头戴方巾，书生样貌的人从门外缓缓走来。相比三位堂主，这人的年纪显然要年轻许多。
　　“老不死的玉关秋，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看起来最稳重的威灵堂堂主突然语出惊人，毫不不客气地骂道。
　　那叫玉关秋的书生淡淡一笑，道：“本公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有人心生嫉妒，也是难免的。”
　　威灵堂堂主冷哼道：“我会嫉妒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头子？也不去照照镜子，重孙子都要有了，还扮作年轻人的模样，也不想想你脸上那层皮恶不恶心！”
　　玉关秋不由摇头道：“扫兴，扫兴，老家伙你还是这副臭脾气。暂且等着吧，其他几个老东西又是何光景。”
　　马芳铃无奈地看着针锋相对的威灵堂与临川堂堂主，看来青龙帮的内斗已经升级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了。
　　玉关秋坐在三人对面，也不理马芳铃，独自拿了一壶酒，自饮自酌起来。

　　“青龙帮十二堂，父亲最倚重的是龙杀堂的堂主黄远。”师傅当时阖上经书，不经意间叹息一声，道：“不知过了这么多年，黄堂主是否还安好？你若想坐上龙头老大的位置，可寻求黄堂主的帮助。”
　　“他若不肯帮我，我待如何？”马芳铃当时问师傅，师傅合上眼，摇了摇头。
　　来的人渐渐多了，但龙杀堂的堂主迟迟未到。马芳铃坐在上首，沉默地看着灯火辉煌处的众人。他们似乎完全没在意今天的主人，他们享受着眼前的美酒佳肴，就像一群普通的朋友参加了一场难得的聚会。
　　欢聚总有落幕时。
　　夜渐深，满堂酒香，已是醉人。
　　马芳铃坐在上面，微微有些疲倦。她拿起手边的水晶杯，将杯中淡绿色的酒水一饮而下。竹叶青是一种美酒，但马芳铃更多时候想到的是那种青色的毒蛇。
　　她从座上站了起来，举着又已斟满的酒杯，道：“欢迎各位前辈不远万里来到边城，芳铃先干为敬！”
　　众人这才好像刚刚发现了她，有趣地看着她。
　　马芳铃缓缓走下，扬声道：“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其目的各位堂主心里都很明白。青龙帮龙头老大的位置空悬五十年，诸位前辈都是帮中德高望重之人，今日宴请各位，正是为了重振青龙帮，选举龙头老大。”
　　“重振青龙帮？”有人嗤笑道，“青龙帮在江湖上举足轻重，从未衰落，何谓重振！”
　　马芳铃转头望去，正是面色深沉，天生目带凶光的南风堂堂主，她微微一笑，昂首道：“敢问各位堂主，三十年前沈浪纵横江湖，青龙帮有人物能与之争锋？二十年前兵器谱上高手如云，小李飞刀名震江湖，青龙帮可有一人入选？十二堂分散各地，虽然一方独大，但平心而论，青龙帮目前在江湖的影响力，真的还如五十年、一百年前那般大？恐怕，很多人都对青龙帮闻所未闻了吧。”
　　诸位堂主没有针锋相对，倒是临川堂的玉关秋呵呵一笑，扬声道：“马大小姐对我青龙帮看来了解颇多，但你可知我青龙帮选举龙头老大的规矩？”
　　马芳铃对上他的目光，道：“自然。执青龙令者，执掌青龙帮。”
　　玉关秋点头道：“我们之所以会接受马大小姐的邀请，是因为马大小姐的请柬上印有青龙令。见青龙令者如见帮主，是我青龙帮的圣物，为历代龙头帮主所拥有。”
　　马芳铃微微一笑，忽然手一抬，手上便多了一块碧绿通透的玉牌，“玉堂主说的就是这块令牌？”
　　玉关秋远远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周边凝神沉默的堂主，低声笑道：“听闻马大小姐武艺高强，足智多谋，七年前一刀斩杀魔刀傅红雪，更传说您手中还握有江湖最厉害的武器孔雀翎。想不到，我青龙帮的圣物，也到了大小姐手中。”
　　马芳铃收起青龙令，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接受。但我对青龙帮龙头帮主之位，势在必得。”
　　玉关秋道：“马大小姐处心积虑想得到帮主之位，那你可还知我帮另外一个选举龙头老大的规矩？”
　　马芳铃道：“什么规矩？”
　　玉关秋举起酒杯，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众人道：“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我青龙帮传承数百年，历来以强者为王。老帮主逝世后，十二堂堂主实力不相上下，没有谁能服众。因此，帮主之位才空悬五十余年。当年我们十二人立下誓言，只要有人能打败我十二人的联手一击，我们便拥立那人为帮主，以他马首是瞻。”
　　“嗯，简单，痛快。”马芳铃回道。
　　玉关秋又是呵呵一笑，将杯中的酒水饮尽，有意思地看着身形单薄的马芳铃，道：“马大小姐可知道我们的阵法叫什么？”
　　马芳铃摇着头。
　　玉关秋沉声道：“此阵法乃我青龙帮创派祖师流传下来，名叫杀龙阵。”
　　“没听过。”马芳铃回道。她的师傅也未曾提过这套阵法。
　　玉关秋转头看向南风堂堂主，叹道：“今夜，这里只有我们十二人。老唐，和马大小姐说说五十年前杀龙阵的威力。”
　　南风堂堂主不怒自威，声音浑厚，缓缓道：“五十年前，老帮主就死在我十二人的杀龙阵下。”
　　马芳铃心中不由一惊。

　　说起五十年前这段往事，又不得不提孔雀翎和大悲赋了。当年孔雀山庄的新任庄主秋凤梧，因父辈遗失祖传圣物孔雀翎，唯恐孔雀山庄因此遭受仇家灭门，听闻青龙帮夺得武林不传之秘籍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便化名小武潜入青龙帮，试图取得大悲赋来保卫孔雀山庄。阴错阳差，小武与青龙帮帮主长女相恋，引出一段血雨腥风，差点引发青龙帮覆灭。诸堂主追究帮主爱女责任，令她引咎自杀。青龙帮主护女心切，全力保卫，诸堂主竟因此联手，以杀龙阵法杀死了本帮帮主。
　　马芳铃听完，不禁扼腕叹息道：“难怪！堂堂青龙帮龙头意外惨死，帮众竟无一人报仇雪恨。原来，那是一场内乱。”
　　南风堂堂主冷眼瞧着她，道：“青龙帮帮主应以维护我帮利益为己任。帮主之女犯下大错，帮主徇私袒护，我十二堂自当执行帮规，以杀龙阵除去龙头，另立帮主。”
　　马芳铃叹道：“帮规森严，父爱无疆，谁又能怪谁的不是呢。”
　　玉关秋冷冷一笑，道：“马大小姐手执青龙令，自然就有了一闯杀龙阵的资格。我青龙帮要的是强大的龙头老大，可不需要儿女情长之人。”
　　马芳铃平静地望着在座的十一人，缓缓道：“自然。”
　　管你杀龙阵杀猪阵，她现在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