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53、另一艘船上的人

　　“与世隔绝的海上，无论是谁在这里，都是要吃的。”顾苏秦看了眼空袋子，嘴角噙着冷笑，“人是这样，老鼠也是这样。”
　　“顾庄主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叶开点着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顾苏秦却只看着他，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待叶开倒完酒，忽又开口道：“我听说叶开有一位好朋友，叫做路小佳。”
　　叶开淡淡地笑道：“叶某的朋友很多，但这位路小佳却不是叶某的朋友。”
　　“哦？”顾苏秦故作惊奇，道：“不是朋友，难道是大舅子？我知道路小佳实际上是丁家庄的三公子，丁灵琳的兄长。那位丁姑娘，可是天涯海角地跟随着叶开。”
　　“天涯海角？”叶开长吁地仰首望着空荡荡的舱顶，叹道：“难道顾庄主是说，丁灵琳也跟着我到了这艘见鬼的船上？”
　　顾苏秦低头笑道：“丁灵琳在哪我不知道，不过路小佳我倒是知道他在哪。”
　　叶开好笑道：“顾庄主果然厉害，那位来无影无无踪的大爷，您居然都知道他的下落。”
　　顾苏秦缓缓道：“叶少侠是不是以为那袋花生壳，是路小佳吃剩下的？”
　　叶开镇定道：“难道顾庄主以为那袋花生壳是路小佳吃剩下的？”
　　顾苏秦摇头，道：“当然不是。这袋花生壳，是我特意带给你的。”
　　叶开道：“特意带给我的？”
　　“我知道路小佳与叶开最近在调查同一宗案子。”顾苏秦神秘一笑，又缓缓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路小佳并不在这艘船上。”
　　“那他会在哪里？”叶开好笑道，看似随意，心里却真的失落了。
　　顾苏秦缓缓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开，淡淡地回道：“在另一艘船上。”
　　叶开问道：“为什么他会去另一艘船上？那艘船上有谁？”
　　顾苏秦慢慢地垂下了眸，默然了半晌，开口道：“是我的女儿，你应该认识她。”
　　叶开摇头，道：“顾庄主的千金，在下虽神往已久，却未曾有幸目睹芳容。”
　　顾苏秦轻轻地笑了两声，语声中似乎有些难忍的痛楚，却淡淡地回道：“我的亲女儿去了天国，她是我七年前认的干女儿，说来也是缘分。”
　　叶开凝视着他，心里忽然有些紧张，道：“她是谁？她，她是不是马芳铃？”
　　他甚至是不假思索地去追问这个名字。
　　顾苏秦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笑了笑，道：“马芳铃不是在七年前的英雄大会以后就消失了吗？有人说她身染剧毒，已经身故。”
　　叶开问道：“不是她？”
　　顾苏秦摇了摇头，缓缓道：“她原来的名字叫翠浓，是马空群的私生女。”
　　“翠浓？”叶开怔了怔，不敢相信道：“怎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昨日之事，宛如一场空梦。昔日的翠浓，如今是顾家的女儿了。”

　　“顾梦，是我的名字。”她的声音非常地轻柔，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消失在大海上。海波上漂浮的船，不知将去往何方。
　　路小佳的眼睛，仿佛是天空里遮住太阳的云，灰暗的，没有光亮，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临。他的声音也很冷，淡淡地问了一句：“马芳铃在哪里？”
　　顾梦的眼睛凝视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马芳铃，你们为什么还记得她？她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路小佳淡淡道：“她真的没有回来过？”
　　顾梦微微一笑，道：“七年前，英雄大会后，芳铃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将送我到了顾家委托顾庄主照顾。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路小佳沉默了会儿，叹道：“她真是狠心的女人。抛弃自己的父亲、兄弟和姐姐，不顾他们的安危，只寻自己的活路去了。”
　　顾梦盯着他，缓缓道：“你好像知道她很多事儿？你很关心她？”
　　路小佳淡淡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关心？不过那连环杀人的凶手，蔷薇花已经沾满了人血，我若调查得没错，那些死去的人身份虽然不高，背后却有一个共同点。”
　　顾梦微笑着看着路小佳，神态优雅而娴静，只是面色未免过于苍白了些。
　　路小佳顿了顿，盯着她冷冷道：“他们经营的生意，其实都是马芳铃掌管的产业。他们都是马芳铃的人！有人要对付马芳铃，杀人逼着她出来。”
　　顾梦听了，微微摇了摇头，但苍白美丽的脸上，终是赞许的神情。
　　“想不到路公子是如此聪慧之人。”顾梦轻轻地说着，海上的波涛，缓慢而有节凑地击打着船只，好像也在击扣着人尘封的心。
　　“但你有一点却猜错了，”顾梦缓缓叹道，“那并不是芳铃掌管的产业，而是我在一手经营。”
　　“你？”路小佳并不相信。
　　顾梦的笑容不由有些讽刺，淡淡道：“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万马堂卑微的丫鬟，傅红雪身后的女人，下/贱的婊/子？”
　　路小佳沉默着。
　　顾梦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曾经的许诺，她说会为我们再造一个万马堂。她的人已经不在了，梦想却可以由我们继承。她的弟弟、姐姐，是她的家人，而不是累赘。”
　　顾梦说着，语声渐渐变得骄傲起来：“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弟弟，他从小就是那么聪慧和优秀，才十三岁就高中解元，金榜题名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我有那么好的弟弟妹妹，身为大姐的，又岂能只是依附他人、寄人篱下的人呢！”
　　路小佳看着她，眼睛忽然也平静了下来，缓缓道：“你们好像，都变了很多。”
　　顾梦温柔地笑了，道：“路小佳，不也变了很多吗？过去的事，我们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不能相忘呢！”
　　路小佳沉吟着，忽然冷笑道：“可是路小佳还是路小佳。马芳铃，她也还是万马堂的大小姐。蔷薇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组织，呵呵，马芳铃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你竟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引得我们离开大陆，来到这见鬼的海上！”
　　顾梦苍白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眼神渐渐暗了下去，盯着他恨恨道：“路小佳，你和叶开一样，真是个烦人精！”
　　顾梦说得气急了，不由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身体确实不太好，自从当年在魔教为傅红雪挡了一刀，她的身体一直就没有好过。
　　路小佳看着她，心里居然觉得有块石头落地了。马芳铃，她果然从未离开过。对，她怎么离得开锦衣玉食的生活，忘得了翻雨覆雨的权力？他们马家的人，天生就是野心家。
　　路小佳的神情忽然变得兴奋起来。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心惊。他想，自己大概是过了太久名门正派人士的生活吧。
　　可是路小佳还是路小佳，他并没有想成为丁小佳。

　　顾梦一咳嗽，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这是个奇怪的人，因为他只有一只右手。缺了一只手的人，别人总难免会多看一眼。
　　路小佳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难道他就是叶开说的金勾手，金玉枝？”
　　顾梦缓缓放下掩口的帕子，轻声道：“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呢。金玉枝，好像是个不错的名字。”
　　路小佳道：“不但是个不错的名字，十多年前这个名字令江湖黑白两道闻风丧胆。”
　　顾梦微笑道：“听起来，金玉枝好像干过不少的坏事。只是现在，他不过是个沉默少言、身有残疾的护卫，甚至连容貌别人都不会在意。”
　　路小佳看着金玉枝，道：“物是人非，谁也想不到金玉枝非但没死，还做了人家的家奴。看来浮霞郡过后，你们就已经注意了我和叶开的行踪。”
　　顾梦道：“路小佳和叶开的行踪并不好打探，幸好我们终究有些门路。况且，叶开和路小佳能查到浮霞郡，一路追踪到顾家在太湖的别院，又有什么难的。”
　　路小佳冷笑道：“你们倒是很了解我们的样子。所以，她作出了这样的安排？”
　　顾梦沉默着没有回答。
　　路小佳低声道：“江湖即将有大事发生？传闻销声匿迹多年的青龙帮将重新选举龙头老大，蔷薇杀手组织是什么来头？和马芳铃有何恩怨？”
　　顾梦长叹了一声，道：“路小佳，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路小佳冷嘲道：“江湖许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顾梦看着他，盯着他灰色的眼睛，缓缓道：“马芳铃和你，和叶开，都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何不能走远一点呢？她不想有敌人，也从未想要朋友。”
　　“你知道她在哪里！”路小佳突然激动起来，好像忘记了身边的危险，“所有都是马芳铃的安排，对不对？她要去青龙帮大会！”
　　“不！”顾梦冷冷地说出这个字。她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是金玉枝出手了。他出的并不是唯一的右手，而是左手。勾人命的左手。
　　那么快，好像灰朦的海空闪过一道电。路小佳的剑，堪堪架住了金玉枝的勾。
　　“好厉害的金勾手！”路小佳冷冷道，“别人以为你少了一只手，却不晓得你要人命的就是少了的那只左手。”
　　金玉枝的笑容有些冷酷。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笑了。大概是很久没见到能挡住他金勾手的人了吧，金玉枝笑得很冷酷，他的手狠狠地往下压。
　　路小佳说得好像有些吃力，说得很缓，道：“下次见到马芳铃，还是劝她收收性子，好好一人别总想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
　　顾梦冷眼看着他们。明明金玉枝居高临下，路小佳的气势却并不输人。她不由想起马芳铃信中的交代，路小佳和叶开真是难缠呢。
　　路小佳突然一招反制，“哐当”一声，一只金色的勾连着血肉，掉到了船板上。顾梦有些作呕，那是金玉枝的手和勾。
　　金玉枝冷冷地盯着路小佳，似乎掉在地上的并不是他的手和勾。或许，十多年前金玉枝就已经死了，活着不过是为了一种苟/且。
　　路小佳平静地看着他捡起手和勾，平静地看着他离开。海上无处可走，去的不过是葬身的海底。船内恢复平静，只有风吹干的血迹留下。
　　顾梦又用帕子捂住了嘴。帕子上绣着一只蝴蝶，五彩斑斓的蝴蝶。
　　路小佳缓缓道：“让船掉头。”
　　顾梦摇了摇头。
　　路小佳冷笑道：“你不怕死？”
　　顾梦诡秘一笑，道：“如果我说，这艘船再也回不到陆地了呢！”
　　那一船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