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42、最后一个凶手

　　马芳铃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很有力量。
　　“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英雄，白大侠当然也当得起英雄二字。白家兄弟一手创立的神刀堂，其声势之显赫，不逊于昔日金钱帮，后来的万马堂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是他却死在边城一个大雪的傍晚。据说那天血流十里，野狗啃食，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人们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们一起安葬，是为边城东北方的无名冢。”
　　马芳铃说到这里，已经有人不禁惋惜感叹。
　　她侧过头，凝睇着傅红雪，又开口道：“可是就这样一个英雄豪杰，为何会引得三十多位顶级高手联手杀害？历数江湖百年，芳铃都闻所未闻。”
　　“你究竟想说什么？”傅红雪盯着她，冷冷地问道。
　　马芳铃微笑道：“据我所知，梅花庵一役幸存下来的人，不过九个。我想，傅公子基本上都已经找到了。”
　　“你找到的第一个人，是欢聚楼里的萧别离。”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我第一次见到萧别离的时候，他就在风雨的冬夜，独自坐在欢聚楼中喝酒。我想他的双腿，应该就是在梅花庵一役中被砍断的。”
　　“傅公子，你可知道萧别离真正的身份？”
　　“他本名西门春，也是闻名江湖的暗器高手断肠杜婆婆。”
　　“没错。西门春的父亲是千面人，杀死千面人的正是白天羽。儿子为父亲报仇，是不是天经地义？”
　　“是。”傅红雪说。
　　马芳铃说到傅红雪杀的第二个人。
　　“桃花娘子与白天羽曾有一段露水情缘，但终究被白天羽抛弃。桃花娘子因爱生恨，参与梅花庵血案，后削发为尼寄居梅花庵，枯守十八年，终究葬生火海，让人可叹可恨。但回过来想想，若是你的女人刚与你海誓山盟，下一刻便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你会怎么做？”
　　“我……”傅红雪紧紧握剑的手，“我会杀了她。”
　　“男人可以要求女人从一而终，女人也想男人能够一生一世。”
　　“说到第三个人，我想问一问丁庄主的得力管家。”
　　丁乘风看了一眼左下首站着的丁忠，缓缓道：“马姑娘，请问吧。”
　　马芳铃走上前，向着丁忠莞尔一笑，“早就听说天下第一庄丁忠伯伯的名号。连我的父亲都说，若能得到丁忠伯伯这样好本事又忠诚的干将，才是好大的福气。”
　　丁忠缓缓一拜，道：“马姑娘谬赞了。我家庄主宽厚仁德，忠某能跟随庄主，才是忠某的福气。”
　　“在人手下做事，无非想遇到丁庄主这样的好伯乐。昔日易大经是白天羽手下，跟着白天羽闯江湖，立下赫赫功劳，为何还要参与了梅花庵血案？我想易先生不缺金银珠宝，这般忘恩负义，难道是因为嫉妒，也想取而代之？可他后来却退出江湖，平淡度日，究竟为何？”
　　“芳铃想了很久，人难以承受的不是怀才不遇，而是得不到应有的尊敬吧。人家本当你是兄弟，你却将他当成狗一样呼来喝去，谁人能够忍受。”
　　“你说了很多？”傅红雪苍白的脸微微有些愤怒与痛苦。
　　马芳铃望着他，叹道：“你说你只想要公道，但他们的公道又在哪里？”
　　“但你说的，并没有什么用！他们，他们都该死……”傅红雪握紧手中的刀，他父亲曾死在这把断刀之下。
　　马芳铃缓缓道：“我并不是要为凶手辩护。我只想将我所知道的事实说与世人听，让世人更能了解这场悲剧的真相，以此为戒。”
　　傅红雪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刀。漆黑的刀，苍白的手，愤怒的眸。
　　马芳铃轻轻笑着，道：“你在害怕？傅红雪，你在害怕？”
　　傅红雪冷冷道：“我害怕什么？”
　　马芳铃叹道：“你害怕自己与生而来的执着，会经不起事实真相的一击！”
　　“那我们就来说说最后一个人吧。我想，你应该还没有猜到。”
　　“不，我已然知道。”傅红雪说。
　　马芳铃噢了一声，抿嘴笑道：“是谁？”
　　傅红雪挥刀一指，冷冷道：“他！”

　　傅红雪的刀指向了丁乘风。丁乘风正沉默地凝睇着傅红雪。全场寂静无声，丁乘风却一动也没有动。
　　他好像是坐在高台上的看客。但他真的能成为一名看客吗？在场所有人的眼光就聚焦在他的身上。
　　丁乘风不由轻轻叹了一声。他望向马芳铃的一眼，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下一秒，他就缓缓地走下了高台。
　　“当年梅花庵里，有人说了句人都来齐了么。他说到“人”时，舌头微微卷起。”傅红雪说。
　　丁乘风淡淡地又叹息一声。
　　“一个杀人凶手，怎么可能给我要的公道！”傅红雪的语声微微有些颤抖。
　　马芳铃听着，不由笑了。她一笑，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她。
　　“哦，我只想到，一个人那天若右腿受了重伤，寸步难行，又怎能当日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杀人呢？”
　　“右腿受伤？”傅红雪道。
　　马芳铃向着丁乘风道：“我看丁庄主至今走路还是非常缓慢。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一庄之主就是如此慢慢走，方显得威严庄重。”
　　丁乘风道：“马姑娘果然观察细致入微。”
　　马芳铃道：“并不是我细致入微，而是庄主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丁乘风想了想，道：“这位朋友是谁？”
　　马芳铃道：“那位前辈脾气古怪得很，但那日比剑过后，就与庄主惺惺相惜，是以见到庄主被人误解，愿意说出来澄清事实。”
　　“他是谁？”傅红雪沉声道。
　　马芳铃仰首望了望屋顶，微笑道：“我想，这位前辈应该躲在屋梁上吧，荆叔叔！”
　　众人不解地望着屋梁时，忽然阴影中传来一声冰冷的笑，缓缓道：“马姑娘，这次你又猜错了。”
　　马芳铃道：“荆叔叔真的不想让我见一眼吗？就一眼！”
　　“不必。我那不肖的徒弟，还请马姑娘手下留情。”
　　“你，是你！”丁乘风闻言，忽然激动起来，大声道：“荆无命，你居然来了。”
　　“荆无命！”傅红雪失声道。
　　昔日威震天下的‘金钱帮’第一快剑，与飞剑客齐名的武林前辈，荆无命证明丁乘风当日未在梅花庵现场，那就是没在场。
　　“那最后一个凶手是谁？”傅红雪转首，死死地盯着马芳铃。
　　“陈述阶段结束，接下来就是质证阶段了。你若想知道最后一个凶手是谁，那就得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讲述十九年前发生过的事儿。”马芳铃一拍手，殿外呼啦啦进来一批人。

　　在全场疑惑的目光中，马芳铃拉过一个衣衫破落的中年妇人，柔声道：“陈大娘，你不必害怕。这里这么多英雄豪杰，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十多年来你背井离乡，现在回来了，心里有什么委屈，都给大伙儿说说。”
　　“也，也没什么……我……”那妇人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马芳铃笑道：“十九年前，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陈大娘您是最有本事的稳婆。您接生过的孩子，受过您恩惠的人家，那可是真不少呢。”
　　陈婆子仍低头不敢言。
　　马芳铃缓缓道：“陈大娘，我特意把你请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件事情。十九年前，您有没有来过丁家庄，给庄里子的任何女人接生过？”
　　“有，有……”陈婆子颤声道。
　　马芳铃道：“您给接生的人是谁？那个孩子可平安出生了？”
　　陈婆子犹豫了会儿，低声道：“那一年，我只去过一趟丁家庄。那是开春刚刚化雪的时候，天特别冷，我帮忙接生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姑娘，多大年纪？”马芳铃问。
　　陈婆子摇摇头，道：“年轻的紧，也就十七八岁。我当时还说，丁庄主什么时候纳了这么漂亮的如夫人。”
　　“据我调查，丁庄主并没有纳过妾。”马芳铃抬头望向丁乘风，微笑着：“那位年轻漂亮、怀孕生子的姑娘是谁呢？难不成是庄里哪位丫鬟？可丫鬟生孩子，还用得着主人家去请最贵的稳婆吗？”
　　丁乘风阴着脸，沉默不语。

　　“好了，请下一位证人陈述。”马芳铃转身，看了眼缓缓踱上前的夫子，笑道：“周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周大夫沉着脸，缓缓道：“姑娘有请，老夫不敢不来。”
　　马芳铃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时间过得越久，真相便越难寻求。”
　　周大夫叹了口气，道：“我只说自己知道的。十九年前除了丁夫人怀有身孕，也就是后来的丁三少爷，庄里还有一位姑娘怀孕了。”
　　马芳铃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周大夫沉声道：“为人医者，只管治病救人，那还管人家的私事！”
　　马芳铃道：“那好，麻烦周大夫了。那么，我们再请第三位。”她正招手示意，忽听上首有人冷冷喝道：“够了！”
　　愤怒的是丁乘风。从来温厚仁慈的丁家庄庄主，此时鬓角的青筋奋张，眼里燃烧着火。
　　“马姑娘是觉得，揭开别人的痛苦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丁乘风质问。
　　马芳铃回敬道：“不是。但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继续伤害别人，那就是错上加错了。”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傅红雪在旁，冷冷地追问。
　　马芳铃冷笑一声，道：“我只是在想，世人想要的公道到底是什么？如果有个孩子一生下来便被自己的父母调换身份，只为了掩盖他们的妹妹犯下的错误，那这个孩子的公道应该由谁来偿还？”
　　“那个孩子是谁？他们要掩盖什么错误？”傅红雪问。
　　马芳铃冲他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白天羽还有一个亲生儿子，你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