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32、飞剑客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尤寒。马芳铃从路边摊贩那里买了食物，站在十字路口，望着前方犹豫不前。
　　风从远方缓缓吹来。她感受着风的温度，微微笑了一笑。因为她从风中隐隐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毕竟冬天已经过去了。
　　她向前跨出了一步，想着自己还是进城为宜，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
　　“我不要，我不要吃馒头，我想吃糖葫芦！”撒娇哭闹的是两个男童，却是生得一模一样，像年画里的娃娃般粉嫩可爱。马芳铃回首看了一眼，不由也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不知道小虎子现在过得怎么样？她心里默默叹息着，忽又听到男童的妈妈一阵严厉的呵斥，两个男童不但没学乖，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马芳铃慢慢走了过去，柔声道：“大姐，你也别骂他们了。小孩子嘛，谁小时候不喜欢吃糖葫芦啊。不过我这里呢，有比糖葫芦更好吃的，你们想不想要啊？”
　　两个孩子顿时止住了哭声，定睛望着马芳铃，糯糯地问道：“大姐姐，是什么好吃的啊！”说着伸出短短的小手，扑上身来。
　　马芳铃眸中含笑，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纸包，身子却退了几步，看着他们道：“你们猜猜？”
　　其中一个男童眨着眼睛，又蹦又跳地嚷道：“好姐姐，给我，给我嘛！”
　　马芳铃笑得更温柔了：“是酱牛肉呢，可香了，要不要尝尝？”
　　“好啊！”那男童满眼期待，欢笑着冲马芳铃飞扑而去。
　　却是刀光一闪。纸包破裂，鲜血侵染，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和牛肉的香味。
　　马芳铃冷眼望着。她的眼里已不再有方才那样的温柔与慈爱，却是冰冷的，残酷的。她带着这种无情的笑意，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了出去。

　　晌午，城镇。马芳铃还是更喜欢这里。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气。乡野虽美，但充满了各种陌生和危险。
　　她的衣上还沾着血。血已干，在白色的长裙上，看起来就像一点点的桃花。但她满不在乎，从容地走进了一家饭店，坐下点了几个菜。
　　风雨来，血雨去，也不过是为了吃口饭，喝口水。当人在刀口上讨生活时，马芳铃觉得那些年骄奢贵养的日子，简直毫无意义。
　　偶尔在她对镜梳妆的时候，她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杀气。
　　马芳铃沉默地喝了一口茶，心里计算着这三个多月来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
　　这时店里走进一个陌生的男子。他一走进来，马芳铃就注意到了，而且，目光再也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穿着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洗得很干净，和衣服同色的腰带上，随随便便地插着根短棍，看来英俊，干净，而且还很年轻，皮肤紧密而有光，身上绝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
　　马芳铃微微垂下了眸。她从来没有见过类似他这样的人。可惜，他毕竟已经不是一个少年了。
　　男子坐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很自然地，动也不动地坐着。他的眼睛很亮，有很多人的眼睛都很亮，但他的眼睛却亮得特别，比任何人都特别……
　　马芳铃沉默地想，关于这个男人可能的身份、来历，和他来这里的目的。她绝对不相信，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会是个无名之辈。她相信，这个男人定是为自己而来。
　　不，应该是为了孔雀翎或者傅红雪吧。
　　马芳铃凝视着男人的时候，男人忽然也抬眸，对上了马芳铃的眼睛。这一眼的对视，马芳铃只感到自己所有的秘密仿佛都已被他看出来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马芳铃心中一转，主动走了过去。
　　“晚辈马芳铃，向前辈问安。”她低头浅浅一笑，向着男人敛衽行礼。仍是谁，都无法拒绝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样温柔和善的笑容。
　　男子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这时，店伙计端来了男子点的面条。
　　这不过是一碗素面。他自顾自吃了起来，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细，就好像这碗面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又好像这就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后一碗面。
　　马芳铃沉默而立，并没有退开。
　　这种感觉更不好受。

　　直到这个男人吃完这一碗面，说了句“请坐”，马芳铃坐在了他的对面。她就能更近距离地观察这个男人。
　　她发现男人拿着筷子的手，干燥而稳定，手指很长，指甲却剪得很短。这无疑是一双非常适合用剑的手……马芳铃心里不由疑惑。
　　男人淡淡地开口道：“你和小仙是什么关系？”
　　马芳铃心中一跳，她和上官小仙的关系向来隐秘，她实在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的。
　　“我们是朋友！”马芳铃回道，“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男人凝视着她，缓缓道：“我曾经承诺过要照顾小仙，但在她七岁那年，她却突然消失了。”
　　马芳铃淡淡一笑，却没有说什么。但她心里却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上官小仙，是上官金虹的上官，林仙儿的仙。所以，会照顾小仙的人，也只有他们两个了。一个因为上官小仙的父亲，一个为了上官小仙的母亲。
　　上官小仙经常打趣，说她多羡慕马芳铃有父亲的照顾，而其实，上官小仙能得到这两位前辈的照拂，又何尝不是幸运呢！
　　“晚辈见过飞剑客。”马芳铃微微而笑。
　　男人望着她，微微叹息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马芳铃淡笑不语。
　　“她现在过得好吗？”男人又要了一碗面，似随意般问道。
　　马芳铃轻轻摇了摇头。
　　男人拿筷子的手略一停顿，却没有再问。
　　马芳铃会意地笑道：“小仙说，她一直想再见见阿飞叔叔呢。”
　　“阿飞叔叔……”男人抬起头，好似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微叹道：“她现在在哪里？金钱帮，还是魔教？”
　　马芳铃心中又是一跳。她万万没想到阿飞居然这么留意上官小仙呢。那她和傅红雪，甚至十八年前梅花庵一事，阿飞会不会也要插手？
　　阿飞凝眸望着她，等着回答。
　　马芳铃心里吸了口气，微笑道：“其实小仙，一直在找她的母亲。”
　　此话既出，连阿飞也怔住了。
　　马芳铃心里却松了口气。便是她没有上官小仙那般了解得透彻，但她好歹也知道的嘛，阿飞和林仙儿当年的关系可非比寻常。
　　“原来如此……”阿飞轻叹着，又抬眼凝视着马芳铃，道：“江湖不是女人该待的地方。”
　　马芳铃哼笑道：“阿飞叔叔说的对。”
　　自从离开尼姑庵，她至少已经杀了三十个人。每个人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与身手。
　　“也不知道谁和我们万马堂有仇，故意放出消息，说我得到了孔雀翎。这江湖上想杀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侥幸才活到今天。”
　　“就像我今日杀死的那对童男，杀人不眨眼的阴都鬼人，若不是我机智先下手为强，只怕早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难道我保护自己，也是有错吗？”马芳铃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没有人会说她有错，连阿飞也不能。他只能叹息，甚至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再看她时，目光清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终非奸邪之辈。
　　“下次见到小仙，帮我带句话。”阿飞缓缓地站了起来，望着远方沉思道：“我大概很快就要出海了。”

　　“真是，前辈高人呢！”目送着阿飞离开，马芳铃不由一声嗤笑，转身去了城里最好的客栈，沐浴、更衣、焚香，洗去身上让她厌恶的血腥味。
　　她自是不知道上官小仙与阿飞之间的故事的。那是别人的人生，纵使她是朋友，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她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干净的雪白的衣裳。对着铜镜中的丽影，马芳铃想，这样的形象，才更适合杀人。
　　黄昏的时候，她又出了门。走出客栈的时候，马芳铃看到街对面悄悄探出的脑袋，不由心里冷笑。
　　“咚！”一锭金元宝重重地砸在一只褐色的缺了口的陶碗里，连带着那个衣衫褴褛、满脸污渍的人那疑惑与惊吓的表情。
　　“丐帮。”马芳铃居高临下，淡淡地说道。
　　那乞丐看了看碗中的金子，又看了看马芳铃，想了想笑道：“敢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现在，关于我的一条信息，能卖到多少钱？”马芳铃冷冷地问道。
　　“哎呦！大小姐，这……”乞丐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着道：“足足一锭金子呢。”
　　马芳铃低头看着他，缓缓道：“那我今天就买你一条消息。告诉那些人，我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丁家庄。”

　　从尼姑庵离开后，马芳铃发动全部的力量来寻找马空群，不但一无所获，反而引来无数对孔雀翎虎视眈眈的人。她静下心来想了想，只怕她那狡猾的父亲，早已到了丁家庄呢。
　　过去，丁家庄是马空群的盟友；如今，马空群成了丧家之犬，丁家庄还会手下留情吗？
　　“丁灵中、路小佳、丁灵中、路小佳……”她的心里恨恨地只能想到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