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11、梅花雪

　　“我生出来时，雪就是红的，被鲜血染红的！”傅红雪的话仿佛犹在耳畔，马芳铃沉默着一步步走进梅花庵。梅花庵已经没有梅花，衰草残垣，凄凄测测地映照在黄昏的夕阳里。如果不是油漆剥落的大门上犹可分辨“梅花庵”三字，谁也没想到这里曾发生过悲壮惨烈、震惊天下的战役。
　　当年的英雄们早已化作尘土，仇恨却没有消除，就像生了魔的根，突然从地里钻出紧紧掐住活着的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活。
　　马芳铃无力地闭上了眼，一动也不动。冷风吹来，卷起一阵又一阵的落叶和尘沙。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低诵着佛号，缓缓道：“施主是否来佛前上香的？”
　　马芳铃睁眼，看到青衣白袜的老尼，双手合十，正站在大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她。
　　“不，我是来讨碗茶吃吃的。”马芳铃说。
　　老尼道：“施主若要吃茶，请进殿喝一盅苦茶。”
　　马芳铃遂笑道：“我这人向来吃不得苦。那些茶叶梗子泡的苦茶，怎比得上梅花雪泡的茶来的香呢！”
　　老尼唱了声佛，双手合十道：“原来是远方来的客人。小姐已等候多时，请随贫尼来后院。”

　　马芳铃跟着老尼去往后院。幽曲的小径，衰草覆着落叶，走在上面沙沙作响。饶了许久，才看到两间茅草盖的木屋，凄凄凉凉地掩映在空枝枯木之中。
　　“到了，施主请进。”老尼侧身往里让。
　　马芳铃看了几眼，娥眉微蹙道：“她就住在这里？”
　　老尼点头道：“敝寺简陋，请施主不要嫌弃。”
　　马芳铃还没说话，却听到屋内一阵娇笑，悠悠道：“落难的千金，就像是拔了毛的凤凰，有家都归不得，哪来的挑三拣四。”
　　马芳铃听了不但没恼，却破口笑了，心中那股压抑之气像突然得到了释放，咂咂嘴笑道：“上官小仙，你的嘴为什么还这么毒！”
　　“上官小仙是谁？”柴扉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非常美的少女站在那里，美丽的眼睛中充满了惊讶与好奇。
　　马芳铃手指点了点脑袋，侃侃道：“昔年江湖第一大帮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与小李飞刀李寻欢可并称枭雄英雄于世。后上官金虹死于小李飞刀之下，但极少有人知道上官金虹还留了一个女儿在世。那个女儿说来更了不得，她的母亲，据说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所以她的闺名叫上官小仙，上官金虹的上官，林仙儿的仙。”
　　少女哂笑，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林仙儿名满江湖，夜无虚度，哪有空给男人生孩子……”
　　马芳铃凝视着她，微笑道：“那你是谁？”
　　少女缓缓道：“现在我叫白依伶。”
　　马芳铃道：“白依伶是谁？”
　　少女道：“神刀门白天羽的女儿。”
　　马芳铃轻松地笑了起来，道：“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少女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像个孩子似的拉起马芳铃的手，脸上带着纯真甜美的笑容，道：“哎呀，你管我是谁！水都开了，过来尝尝我泡的茶。”

　　木屋虽然简陋，里面却收拾得素雅干净。马芳铃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少女向风炉上扇滚了水，泡了一壶茶。洁白细腻的茶壶，纤细如玉的玉手，执壶、斟茶，都优雅得如一幅画，看得马芳铃都痴了。
　　“请吧，马大小姐！”少女斟好一杯茶，递给马芳铃。马芳铃接过茶却不喝，只叹道：“我总算领悟了古人为何会感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了。”
　　“你又怎么了？”少女抿嘴笑道。
　　马芳铃噌地扑倒少女的身上，双臂紧紧箍着少女，呜呜叫道：“小仙儿，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你总算来了，我想死你了！”
　　少女拍了拍马芳铃的背，笑道：“小铃儿，你好歹也做了十六年的万马堂大小姐，怎么一点武林豪门的气势都没有学出来呢！”
　　马芳铃咂咂嘴道：“我最多也就是个土财主的女儿，哪像你，跟个仙女似的，真是让我羡慕嫉妒！”
　　上官小仙咯咯笑道：“你在关东有马空群照顾，锦衣玉食，活得肆意潇洒，哪像我一个人过活，这会儿倒羡慕起我来了。”
　　马芳铃长叹一声，苦笑道：“马空群现在自身都难保，还照顾我呢！大难临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上官小仙道：“当年我送你三枚金钱，许诺见到金钱就帮你做三件事。现在你一连用了两枚，可见你的情况是不大可观了。”
　　马芳铃点头道：“第一件事，是请你派人照顾小虎子。第二件事，是要你保护我，免得我被傅红雪一刀砍死了。”
　　上官小仙叹道：“马芳铃，最后可不是被傅红雪一刀砍死的。”
　　马芳铃一怔，直直地盯着上官小仙，道：“书里马芳铃是怎么死的？”
　　上官小仙自觉失言，摇着头道：“小铃儿，你既然成了她，就应该相信，命运其实只在你自己手中。”
　　“但愿吧……”马芳铃略略失望地垂下了头。上官小仙拉着马芳铃笑道：“快尝尝这梅花雪泡的茶，是不是与众不同呢？”
　　马芳铃道：“我现在还有心情喝茶啊！”
　　上官小仙慢悠悠地坐下，端起茶杯细细地闻着茶香，缓缓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这是我在梅花上收的雪，煮出来的茶可真是轻浮无比，你快尝尝。”
　　马芳铃听上官小仙气定神闲，想她定是想好计策，这才安心地拣起茶杯呷了一口，赞道：“确实清香甘醇。”
　　上官小仙抬眼看着她，道：“那当然，五年前在金陵收集的梅花雪，总共才得了一小瓮，埋在梨花树下，一直等与你相见才舍得吃呢！”
　　“咳咳……”正吃茶的马芳铃不禁呛了起来，伸手指着上官小仙，颤声道：“五，五年前！五年前的雪水还能喝吗？那得有多少细菌！你以前是不是医生啊！”
　　上官小仙笑得弯下了腰，拍着桌子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这种反应，哈哈，笑死我了……”
　　马芳铃无语地看着她，心想自个儿现在肯定是一脸便秘色。
　　上官小仙笑够了才整了整仪容，但脸上仍忍不住那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缓缓道：“你难道没有读过红楼梦吗？栊翠庵品茶梅花雪，多么精致优雅的生活，我这茶水也不比妙玉的差。”
　　马芳铃黑着脸道：“那你干嘛只端着茶闻，自己却不喝一口呢？敢情我就是你的小白鼠啊！”
　　上官小仙望着马芳铃郑重道：“不是，你是我的朋友。”
　　马芳铃怔了怔，然后又欣慰地叹了口气，勾起嘴角朝她笑道：“真是拿你没法子，幸好你一直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上官小仙歪着脑袋笑道：“那当然。要不是你，现在我还在南国吹着海风吃着海鲜呢！”
　　“等事了后我请你吃。”马芳铃动容地拉着上官小仙的手，“现在最要紧的是对付傅红雪。这人就像是地域里爬出来的，真是阴魂不散。我才听说，他全段时间已经杀了薛斌等人。”
　　上官小仙沉思道：“十九年前梅花庵一役，可以说是改变了江湖的格局。据说当年的血染红了三里雪地，不但白家十一口人全部被杀，就是那些杀手能活下来的也不过区区数人。而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强手中的强手。傅红雪轻轻一刀就取了他们性命，可真是可怕呀！”
　　马芳铃握着上官小仙的手突然一紧，道：“如果你出手，有几分胜算？”
　　上官小仙望着马芳铃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马芳铃诧道：“什么意思？”
　　上官小仙一字字道：“一分胜算也没有。”
　　马芳铃娥眉紧蹙，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道：“那怎么办，我真的要和你出海天天去吃海鲜？”
　　上官小仙抿嘴笑道：“那不好吗？要是从前，我们连海景房都买不起一平呢！”
　　马芳铃双手一摊，道：“傅红雪能放过我这个马家的人？当年我爹也是杀了他全家呢。”
　　上官小仙道：“只要你不去招惹他，傅红雪还不至于杀一个女人。”
　　马芳铃道：“那马空群呢？”
　　上官小仙叹道：“他，他虽然是你父亲，但他可不是一个好人。”
　　马芳铃冷冷道：“据说白天羽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我爹哪能联合那么多家高手杀他。这可是江湖，谁说杀人就要偿命。”
　　上官小仙噗呲一笑，点头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马芳铃无奈地垂下了头。
　　上官小仙也不说话。小屋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突然，马芳铃开口道：“小仙，你告诉我，书里的马芳铃是怎么死的？”
　　上官小仙摇头道：“我不能说。”
　　马芳铃又问道：“那马空群呢？傅红雪最后杀了他没有？”
　　上官小仙叹道：“其实傅红雪是个可怜的人。”
　　马芳铃仰天问道：“难道这真是个无解的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倒不一定。我不是说了，一切有我呢。”上官小仙神秘地笑道。
　　马芳铃翻了个白眼，道：“你有什么办法？就算你是上官小仙，上官金虹的上官，林仙儿的仙，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上官小仙摇着头道：“不，现在我叫白依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