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菩提》星纪微澜

4、第 4 章

　　“我们又见面了。”
　　“哎？怎么是你？”许迎曦一踏进教学楼，迎面就看见胤傲枫站在她的面前，朝她打招呼。
　　今天的胤傲枫穿着一身银色的西装，西装面料上是少见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图案。胤傲枫带着一副考究的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书，看上去颇有几分研究学者的味道。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还有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变颜色了？”许迎曦觉得胤傲枫看上去比她大上好几岁，是学生的话未免就太老了。难道是老师？还有，他的瞳仁不是酒红色的吗？怎么变成黑的了？
　　许迎曦觉得胤傲枫很神秘，也很奇怪，就像是特意站在这里等她一样。
　　“戴了隐形眼镜。”胤傲枫耸了耸肩，不容许迎曦多想，就长臂一伸，搂着许迎曦的肩膀带着她往教室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要去上课！”许迎曦很不习惯胤傲枫的动作，她一边想要拿开胤傲枫的手，一边还要承受着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的或惊讶或嫉妒的眼神。
　　正是上课的时间，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胤傲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女生的目光，而许迎曦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女生公敌”。
　　甚至还有一个女生当着许迎曦的面对她评头论足，然后得出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结论。
　　自然，鲜花是胤傲枫，而许迎曦就是那无辜的牛粪。
　　“你到底要怎么样？”许迎曦不顾走廊上的目光，恼怒地甩开胤傲枫的手，质问道。
　　虽然许迎曦知道自己长得很普通，其貌不扬。但是听见这样赤裸裸的人身攻击，看着胤傲枫这个始作俑者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许迎曦的还是忍不住气得跳脚。
　　胤傲枫伸手捏了捏许迎曦气鼓鼓的包子脸，一脸无辜地朝她笑笑说：“再不快点可要迟到了。”
　　“你……居然……”许迎曦指了指胤傲枫，又指了指自己，脑袋一片混乱。没想到胤傲枫会捏她的脸，许迎曦一下子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手感挺好的。”胤傲枫的一句话更是让许迎曦瞬间石化。
　　这就是传说中的命犯桃花吗？
　　就算许迎曦的脾气再怎么大，她也没办法发作了。现在的许迎曦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她全部的心思还停留在胤傲枫伸手捏她脸的这个画面上。
　　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爸爸以外，胤傲枫还是第一个捏自己脸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好看的要命的男人。
　　“走啦！”胤傲枫牵着呆若木鸡的许迎曦走进了一间教室。
　　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偌大的教室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中间，除了睡觉的、聊天的、看小说的和发呆的之外，就只有许迎曦认真做着课前准备。
　　虽然许迎曦手忙脚乱地翻着书，但是她只是用忙碌来掩盖自己的不知所措。
　　“喂！下来啊！”许迎曦看见胤傲枫直接走到讲台上，使劲朝他招手，让他下来。虽然胤傲枫没经过她的同意，擅自做出一些“罪无可恕”的事，但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许迎曦还是不愿意胤傲枫惹麻烦。
　　教授这门课的可是个老古板，中年秃顶，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这个老师有很严重的洁癖，以性情乖张为全校师生所熟知。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碰他的东西，更诡异的是，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动过，他一看便知。曾经就有一位倒霉的学生动了他的讲台而被罚打扫整间教室整整一个学期。
　　眼看着上课时间到了，要是胤傲枫被发现就死定了。
　　许迎曦甚至都能想象“老古板”对着胤傲枫大发雷霆唾沫四溅的场面。
　　“快下来啊！”许迎曦连忙招手，又急急地看着门口，生怕出现“老古板”的身影。
　　胤傲枫只是朝她一笑，却一直站着不下来。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全都看着胤傲枫，颇有些看好戏的感觉。
　　“各位同学，我是你们的新老师胤傲枫。”胤傲枫清了清嗓子，转身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刷刷几笔，“胤傲枫”三个字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颇有些大书法家的韵味。
　　“接下来的这一学期，我希望能和各位好好相处。”胤傲枫的眼神最终落在许迎曦的脸上，玩味地看着她再一次呆若木鸡的样子。
　　这一节课，许迎曦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正前方胤傲枫的存在，让许迎曦不能安心听课。
　　“这位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
　　许迎曦根本就没听见胤傲枫说话，她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目视前方，可是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就在胤傲枫开始上课之后，许迎曦就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她的脑袋里似乎存在着另一种声音，然后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这些片段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可言。一会儿，许迎曦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一片火红的花海中，画面中，自己似乎笑得很开心，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一下子，许迎曦又从这个画面中跳脱开去，置身于人群之中。这群人很陌生，却一直对着许迎曦说话，甚至还跪下来，似乎在向许迎曦祈求着什么。一下子，许迎曦又躺在地上，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无助地流着泪，感觉到整个世界在她的眼前崩塌。
　　越来越多的片段挤进许迎曦的脑袋之中，像是有生命一样，疯狂地占领着许迎曦的每一根神经。
　　“这位同学，你在想什么？”
　　胤傲枫从讲台上走下来，指节扣着许迎曦的课桌。胤傲枫一早就注意到了许迎曦的异样，她一下子微笑又一下子皱眉，居然还流下了眼泪，看上去有些奇怪。
　　许迎曦忽然被眼前放大了好几倍的胤傲枫的脸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来，脱口而出：“不要！”
　　话音刚落，许迎曦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要是现在地上有个洞，她肯定就马上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哄”的一声，全班都沸腾了。每个人都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许迎曦，纷纷大笑起来。他们都暗自猜测着许迎曦在做什么白日梦，才会大喊：“不要！”
　　“你没事吧？”胤傲枫关切地问。
　　许迎曦摇摇头，失神地坐下来，浑身提不起精神。
　　刚刚的那些片段都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一样。许迎曦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经历过这些，可是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临其境一般真实的感受。花海，笑容，人群，甚至是最后死亡的感觉，每一样，都让许迎曦感到熟悉。
　　尤其是最后一个片段，当许迎曦躺在地上闭上双眼的时候，似乎有个人抱着她逐渐冷却的身体，在她的耳边哭着说：“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那个人的声音忽近忽远，许迎曦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却忽然被胤傲枫打断。
　　那个片段在许迎曦的脑海里戛然而止，她也没能看清抱着她的人的脸，可是许迎曦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欠了很大的一笔债，一笔她难以偿还的债。
　　“还好吗？”下课之后，胤傲枫将一罐热咖啡塞进许迎曦的手里，在她身边坐下。
　　“没事。”许迎曦无力地摇了摇头，硬是挤出一点笑容。可是这样的笑比哭还难看。
　　“想听故事吗？”
　　胤傲枫不等许迎曦回答，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在忘川的岸边开着一种鲜红妖冶的彼岸花。传说这种花是地狱的引魂使者，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美丽。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相守，只能在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拥抱着生前最后的记忆。”
　　胤傲枫顿了一顿，低下头若有所思。
　　“然后呢？”
　　“后来……”想是想到了什么特殊的回忆，胤傲枫的脸上带着令人神往的笑容。“后来，就这样守了几千几万年，花渐渐厌倦了无休止的等待，在花的心中，他对叶的思念越来越淡，甚至是慢慢遗忘。直到那一天，花遇见了这几千万年来最美好的事。他看见了一个少女站在忘川的彼岸，远远地眺望着火红的彼岸花。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花就沉沦在少女神一般安详恬静的笑容中。从此在花的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就是那一眼，花爱上了少女，不惜背弃对叶的承诺，飞蛾扑火一般陷入了对少女的迷恋中。少女和彼岸花很快相恋，他们就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一样，从灵魂深处深深地契合在一起，再也无法从彼此的生命中脱离出去。”
　　“可是很快，”胤傲枫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少女和彼岸花的禁忌之恋遭到了各方面的阻挠。也是到了这时候，彼岸花才知道他爱上的少女是神前的一棵菩提树，象征着这世上最纯粹最神圣的真谛。地狱的引魂之花和神的使者，他们是不同世界的所在，本来就不该相见，更不该相恋。于是，他们被迫分开，从此不复相见。”
　　“然后呢？”许迎曦深深地沉醉在这个故事里，心中忽然出现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双眼含泪，莫名的悲伤从没有这样强烈过。
　　“然后……”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胤傲枫的回忆，他抹去许迎曦脸上的眼泪，笑着说：“下次再告诉你。”
　　许迎曦怔怔地看着胤傲枫，许迎曦似乎能看穿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是黑夜一样浓重的悲伤。
　　“走吧。”胤傲枫站起来，朝着许迎曦伸出手。
　　许迎曦还是坐在椅子上，一滴泪水落进嘴里：“愿穷我今生所有，换卿来世无忧。”
　　“你说什么？”如遭雷击一般，胤傲枫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他的目光在许迎曦的脸上逡巡，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将许迎曦燃烧殆尽。
　　“你再说一遍！”胤傲枫的声音颤抖着，双手握着许迎曦的肩膀，一脸渴盼地看着许迎曦。
　　“啊？什么？”许迎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了什么。她只看见胤傲枫忽然扑过来抓着她的肩膀，神采飞扬的脸一下子充满了失望和感伤。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许迎曦暗自猜测的时候，胤傲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教室。
　　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胤傲枫忽然握着拳重重地砸到了坚硬的墙壁上。他的拳头沾满了血，就像是一朵妖冶的彼岸花，让人莫名觉得悲凉，觉得无望。
　　“千忆，千忆……”胤傲枫的嘴里一直呢喃着，喊着这个深深刻在他的骨血中的名字，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