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尽》狐不隐

51、第三十三章（下）

　　往后的百年间，莫邪时常跟着黎岳修炼，连苍颜都说，莫邪自从位列七尊之后，变得用功起来，像个七族长的样子了，黎骞也对这妹妹的转变唏嘘不已，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莫邪只是单纯的觉得，若是自己还像从前那样顽劣，他日如何能与黎岳比肩站在鸣岐峰巅，俯瞰族人和这山内山外的其他灵兽妖精，更何况有黎岳在身边，所谓苦修，也并不见得多苦。

　　“黎岳哥哥，我昨天听三伯说，这谷底全是洛昔木，是我娘最喜欢的地方了。”莫邪一路小跑，直奔到峭壁边上才停住脚，“可它们为什么和我洞府前的那棵一样，也是光秃秃的？”

　　“因为还没等到一个值得让它们开花的人啊。”黎岳站到莫邪身边，揽着她的肩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莫邪沉默着若有所思，黎岳看她神色有异，又说：“不如我带你去谷底，说不定这儿离得太远，它们感觉不到你。”

　　莫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三伯说，我娘当年只是途径此处，便让整个山谷的洛昔木全部绽放，还说我娘是比这山谷里的花还要美丽的女子，而我时常就想，洛昔木开出的花，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娘到底有多美，可惜，它们从来没在我面前开过，哼，枉我还那么喜欢它们。”莫邪说完，一转头，径直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就有人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自己，莫邪身子一僵，热度立刻从耳后蔓延到了整个脸颊，“往后，不管你去哪，我都会为你种上洛昔木，等它开花时，陪你一起看，好不好？”黎岳的声音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莫邪连呼吸都忘了，可心里却彷佛一泉清水缓缓淌过，“小七，在我面前，不必逞强，知道么？”黎岳说着抬手抹去了还挂在她眼角的泪水。

　　“嗯……”莫邪笑了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她想，时间就这样停止，该多好……

　　对不起……黎岳垂眼看着怀中的人儿，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三个字。

　　山外山地处西方偏北，每年总有几个月会被大雪覆盖，儿时的莫邪曾经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因为每到这时，山中异兽大多都会避在洞中，就连苍颜和烨天也要闭关数月，偌大的山中，只有黎骞一人相伴。

　　而就在莫邪两万三千岁的那天，山外山下了一场千年都不曾有过的大雪，甚至将几处低浅的山谷都盖住了。

　　“黎骞哥哥，听说鸣岐峰除了寒水涧，还有一处不冻泉，不如我们去瞧瞧吧？”莫邪在洞府中闷了半日，便再坐不住。

　　“此时上鸣岐峰还是太冷，不如过些时日，等……”黎骞手中握着暖玉，如此寒冷的天气，让他只能依靠焱火咒与暖玉才不至于冻僵。

　　“等雪化了，不冻泉还有什么看头，去嘛，黎骞哥哥，”莫邪拉着黎骞的手，来回摇摆着：“你那么怕冷，去了不冻泉，也许就用不着这暖玉了呢。”

　　黎骞向来抵不住莫邪撒娇，见她如此，只好披上苍颜给他的炙央絮披风，和她一起腾上了云端。

　　鸣岐峰上狂风肆虐，雪花不及落下便被卷起，如利刃一般旋转着，莫邪两人从半空望下去的时候，地面上的一切像是被盖了层白色的毯子，什么都看不清。

　　“我下去找找。”莫邪道。

　　“还是我去吧。”黎骞一把拉住了她，说：“鸣岐峰我比你熟悉，你乖乖在这等着我，我很快便回。”说着，他就捏了诀，正要俯身而下时，又回过身，把手中的暖玉塞在了莫邪手中，“黎骞哥哥，你没了它，寒气会攻入心脉的。”莫邪一边说着，一边把暖玉又塞回给他。

　　“高处才不胜寒，下面其实没那么冷，何况我有焱火咒，不要紧的。”黎骞笑着，把暖玉别在她腰间，捏了捏她的脸颊，一眨眼便不见了。

　　莫邪看着他火红色的衣衫飘忽着闪了几下，便隐没在了风雪当中，腰间的暖玉散发着淡淡的红光，温暖的气息渐渐散了开去，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冰雪，她握着这小小的玉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黎骞去了许久，莫邪有些着急，几次想要飞下云端，可又怕他回来找不见自己会着急，正犹豫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隆声，莫邪一惊，想也没想的便朝着那个方向急速飞去。

　　“啊！”才一落地，一股巨大的力道便将莫邪弹开老远，眼见身后便是寒气逼人的溪水，她想停却无处着力，正当她闭上了眼，准备被寒气包裹时，腰间突然被什么东西裹住，“攸”的一声，生生被扯了回来。

　　当脚再次碰到地面时，莫邪才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却又被眼前之人吓了一跳，“黎…黎岳哥哥？！”她惊呼，只见此刻的黎岳虽然还是平日她熟悉的装扮，可原本玄紫的眸子隐有青光闪动，显得万分妖异，而最让莫邪吃惊的，却是他身后摆动着九条雪白的尾巴。

　　“你怎么会来？”他开口，隐隐带着些愠怒。

　　“我…我和黎骞哥哥来看不冻泉，他去了许久……我听见有声响，便过来看看……”莫邪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黎岳那九条蓬松的尾巴，“黎岳哥哥，这是你的真身？啊，看起来好舒服……”说着，她便扑了过去，也不顾黎岳皱起的眉头，拽过一条尾巴便把自己裹在其中，“真暖和，哈哈。”她笑说。

　　黎岳看着她自顾自玩得甚是开心，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用尾巴卷起她，放在自己面前，“喜欢的话，你自己也有。”他似笑非笑的说，语毕便松开了劲，莫邪立刻就摔在了脚下厚实的雪地上，“啧，他把这个给了你？”黎岳瞥见她腰间的暖玉，开口问到。

　　“嗯，他一定要给我，所以我才担心嘛。”莫邪拍了拍黏在身上的雪，站起了身。

　　黎岳看了看天色，蹙起了眉，停了半刻，他蓦然拉起莫邪，正要腾云，却见一抹红衣从天而降，颤颤悠悠的落在了两人身边，“黎岳，你怎么在这？”黎骞一开口牙齿便忍不住打颤，面色也已有些青紫。

　　“我怎么在，你才怎么在这呢，风雪之日上鸣岐峰，暖玉也不带，成心寻死么？”黎岳虽是责备黎骞，却让莫邪低下了头。

　　黎骞瞥见莫邪的神情，笑道：“我是想找找不冻泉，看看是不是比暖玉有效，莫邪是陪我来的。”他虽是竭力忍住了颤抖，可还是有几声牙齿的磕碰被莫邪听到。

　　“我们回去吧。”莫邪把暖玉塞在黎骞手中，不经意碰到他的手，竟比冰块还冷。

　　“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不冻泉，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黎骞攥着暖玉，依旧笑呵呵的。

　　莫邪偷眼看了看黎岳，见他眉间仍旧蹙着，便摇了摇头，“呵呵，不冻泉与寒水涧就隔着一个山头，也算是奇景了，黎岳，不如你也去瞧瞧吧。”黎骞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对他点了点头，黎岳这才应声同意。

　　“这个你还拿着，那山头虽不高，但风却不小……”黎骞说着又想把暖玉递给莫邪。

　　“那个你拿好，我带着她便是。”黎岳一边说着，一边用两三条尾巴将莫邪裹了起来，莫邪正发愁他的尾巴不让自己玩，眼见此刻被裹在其中，一时不亦乐乎。

　　黎骞见她开心，也跟着笑了笑，三人便踏上了云端。

　　“冰天雪地的，你在寒水涧做什么？”黎骞随意开口。

　　“虚水刃虽足够锋利，却少些硬度，我想试试凝固寒水涧的水，看能不能加固。”黎岳答。

　　黎骞点头，说：“听刚才的声响，看来是有效用吧？”

　　黎岳浅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眉头却突然拧紧，转头道：“小七，玩归玩，若是再拔尾尖上的毛，我就把你扔下去。”

　　黎骞闻言一顿，立刻嗤嗤的笑了出来，莫邪也跟着朗笑出声，黎岳看着他们二人，一边摇头，一边苦笑叹气，山间风雪依旧呼啸，但似乎却没有之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