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尽》狐不隐

45、第三十章（下）

　　“这一架拖了十万年，今日若不分个胜负……”

　　“有空说话，不如看好自己罩门。”

　　虚水刃的形态不断变换着，击在东皇钟上，嗡嗡声不绝于天际。天已尽暗，苍穹中，只有金光与银芒交替闪耀着，照亮了半个云汉。

　　“呼”太一喘着气，挥手将东皇钟收在身前，“原以为我或能与你战个平手，眼下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啊。”

　　“咳、咳咳”禾丘闷声咳嗽着，喉头一动似是咽下了什么，“若不是你引我用瞬身奔袭，又岂会让你占得便宜。”他脸上是若有似无的笑容，可眼中却是森冷的寒光。

　　“我引你奔袭？”太一惊道：“出了紫宸殿，我便去见了莫邪，我与她光明磊落，又何须刻意将你引开？”

　　禾丘皱眉，虽然隔着两丈，但他却能清晰的看到太一脸上的惊诧，“真的不是你？”禾丘自语：“可分明是你金乌族的灵力……”

　　“我族族人众多，也不见得你感受到的每个灵力都是我。”

　　“呵，原来金乌族众都可以随意使用裂神缚，如此，算我孤陋寡闻了。”禾丘嘴角一挑，俊秀的脸上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裂神…缚？！”太一暗自惊道：“这个封印，即便是我，也不是想用便用，难道是哥哥他……”

　　“你刚才说，你去了紫宸殿？”禾丘眉毛微挑，侧目看向他。

　　太一点头，说：“只是例行奏事……啧，”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禾丘见他踌躇，目光更是锁紧了他的神情，“莫非是他？”

　　“谁？”禾丘问，太一便把在紫宸殿上见到那个黑斗篷长老的事告诉了他，语毕，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理着心中的细枝末节。

　　“不好！”蓦地，禾丘沉声惊道，一挥袍袖虚水刃便散了形状，脚下一动，向着匿园飞去。

　　“调虎离山！”太一也随之惊呼，紧追禾丘而去。

　　两人落在匿园时，洛昔木的枝桠已经长到了屋檐之下，“这……”太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物，递在禾丘面前，他接过看了看，脸上闪过几丝疑惑，蓦地，他伸出手，银光一闪，从暗处飞起一物，落在他手中，不及太一看清，他便将之放入了怀中，“追。”他冷声吐出一字。

　　可正在捏决腾云时，禾丘却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你的元……”太一及时扶住了他，却随即惊呼。

　　“来不及了，你先去追。”禾丘一摆手，挡开了他的搀扶，兀自站起了身。

　　太一凝视他片刻，开口：“记住，你欠她的未还，还不能死。”说完，他便踏上了云端，看着太一离开，禾丘苦笑一声，便凝神聚气。

　　“可恶。”禾丘低声咒骂，灵力在胸口沸腾着，他不得已又弓下了身子，周身闪烁的银光也跟着逐渐黯淡了下去。须臾，他摇晃着站起，抬眸望了一眼苍穹之中的明月，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四条灵蛇一般的银光从他掌中游出，只在空中舞动了一下，便迅速的从他眉间和胸口处没入。

　　“唔”他闷哼一声，身形一震，可体内澎湃着的灵力终是平静了下来，他双目缓缓闭起，片刻后蓦然睁开，银光在他玄紫的眸中流转着，指尖微动，他便如鬼魅一般隐去了身形，月华如水，照着匿园中，那一株伶仃的洛昔木。

　　霞光已尽，月亮缓缓升起，可莫邪仍旧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祥子来过，送来了晚饭，顺便告诉她今日之事已经办妥，让她不用费心，莫邪随口问了几句，却见他看到洛昔木时，脸上有些惊讶，便又草草嘱咐两句，就打发了他先回去。

　　太一不过才去了半个时辰，可莫邪却觉得像是过了半日之久，无数的念头让她坐立难安，那种隐隐有事要发生的感觉，让她心绪不宁，攥着瑾琈玉的手，也是一层湿腻。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莫邪下意识的跳将起来，顺着声音望过去，可来人既不是太一，也不是他。

　　“你……”及地的斗篷，借着夜的颜色，将他整个人都隐在了暗处，“你是那个瞎……”莫邪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低垂着的兜帽下，一双眸子隐隐泛着金光，像一头看见猎物的野兽，正紧盯着自己。

　　“哈哈，七族长啊，还以为经过交胥一事，你或许能记起我，”那人说着，缓缓将兜帽摘下，只见他满头青丝，鬓角的几缕在脑后束起，分明是个年轻人的相貌，可眼中却尽是阴鸷，“也对，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也不怪你不识。”说着他向院中稍亮的地方走了两步，伸出一直藏在斗篷中的手，扯住前襟，“唰”的一下，黑色的斗篷飞起，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玄铁铠甲映着月光，泛着盈盈寒意，莫邪这才看清，他除了脸，其他裸露出的皮肤都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般，“洛水畔，女几山，巫族四长老，巫彭。”他话音未落，干枯嶙峋的手已经捉住了莫邪的手肘，而她仿佛被人摄了魂，连手中的瑾琈玉落地也恍然未觉。

　　“哈哈，看来是记起了嘛。”云端之上，巫彭看着莫邪脸上的怔忡，嘶哑的笑着，“不然我再说些别的，看你记不记得？”他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八万年前，我巫族大军开往山外山，原本只是想取苍夔珠，可那苍颜老儿却多加阻挠，他自恃狐族大族长，守着苍夔珠却不用，你说，岂有许他暴殄天物，而不许他人分享的道理，也怪不得我们踏平山外山。”

　　一阵阵的寒意从四肢向胸口侵袭着，莫邪眼前有无数的画片一闪而过，耳边仿佛有人在笑，在叫自己，那些声音，熟悉而遥远，“不过要说最后杀掉的那只天狐，倒让我刮目相看，哼，须知被天火焚烧之痛，即便是有上万年修为也抵挡不住，可他却能忍住，不发一语，啊，对了，他叫…叫黎骞吧，啊？”说着，巫彭又是仰天而笑。

　　黎…骞……莫邪心中默念，胸口随之一震，那久积而未发的疼痛，似是被悉数唤醒，立刻咆哮嘶吼了起来，“啧啧，如此残破的封印，留着又有何用。”巫彭嘴角一挑，扯着莫邪，开始急速下落。

　　彷佛是一个法阵，又仿佛是一个结界，当莫邪通过那隐形的屏障时，眼前有金光闪耀了一下，顿时一个画着繁复咒文光盾便压了下来。

　　“能经受苍夔珠万年的反噬，怕是也就只有你能做到了，”巫彭甩手把莫邪推入了一处低洼，随即在她四周便出现了与头顶光盾一样的屏障，“哼，黎岳还费尽心思来毁这封印，须知我设下的裂神缚，岂是他想毁便毁去的，自作聪明，哈、哈哈……”

　　“黎岳……”莫邪下意识的重复着，原本已经痛得麻木，可这两个字，又如利剑一般将她刺穿，而那股潜伏在胸口的力量，也几欲喷薄而出。

　　巫彭神情愈见严肃，身侧凭空出现了一柄权杖，他口中诵念咒文，那权杖便飞向了莫邪，腾在她头顶正上，一道道金色的光束投在她四周的光盾之上，登时，光盾之上的咒文开始变化，旋即那一处低洼便被金光填满。

　　太一在云海中穿梭着，莫邪少了瑾琈玉，想找到她便如同大海捞针，他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中虽是焦急，但仍旧仔细探寻着空气中零星的变化，生怕错过丝毫线索。

　　禾丘许久都没有跟上，他有些懊恼，要是早知他的元神只剩一半，自己万不会跟他动手，真是……正想着，远处的云海突然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颜色，他趋身飞去，才一靠近，便被巨大的灵力所阻，墨色的云层中，隐隐泛着的紫光，他望着这景象，瞬间如堕冰窖，自语道：“还是晚了。”

　　光盾破碎的时候，虽然巫彭及时召回权杖，护在身前，但还是被震得向后退出数十丈，待到尘烟散去，只见远处的低洼，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坑，一个浑身散着紫黑色光芒的人腾在半空，青丝飞舞，白裙飘忽，“呵呵，”她皓齿轻启，声若银铃，冷笑说：“巫彭，新仇旧恨，你打算如何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