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尽》狐不隐

44、第三十章（上）

　　当莫邪睁开眼时，屋外天光依旧在，只是朝霞已变成了晚霞，她回想之前，却只记得那耀眼的银光，“禾丘？”她唤，却没人应。

　　坐起身，莫邪只觉神清气爽，彷佛这一觉把之前多日的困乏都消除了，拉开门，她缓步走到院中，此时的洛昔木已长得一人多高，先前枝干上的红色也褪了近半，变成了普通树木的颜色，忽然，她想起要与阿景点算人数，但看天色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想着，她向院门疾步而去，“莫邪。”身后有人叫住了她。莫邪回头，却见暮色中，太一玄袍金剑，长身而立。

　　“哈，你这神情，会让我以为，你并不想见到我。”太一向着她走了两步，拉在身后的影子投在了洛昔木上。

　　“怎…怎么会，只是……”莫邪边说边下意识的退后，“只是我还有事要找阿景，我…我先去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太一继续向她走去，“还是你不想再见到我？”他语气有些咄咄。

　　莫邪摇头，“我……”后背已经贴在了院墙上，无路再退，她只好抬眼去看他。

　　“只要你还想见到我，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哪怕冷漠疏离也无妨，我知道你有你的隐衷，而我也有我的执着，不管发生什么，我能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够了……”

　　“你这又何苦……”莫邪打断道。

　　“不管你心中对我是感激也好，是友情也罢，我并不打算强求，今日这些话，我藏在心里许久，从未想过要说，可若不试它一试，又怕日后会留遗恨。”太一下意识的攥紧了剑柄，绀紫色的剑穗轻微的晃动着，似是有风拂过一般，“不管曾经有怎样的纠葛，将来又会有何变数，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侯，只要你回头，就一定能看到我。”。

　　“太一，有过春风的前车之鉴，你还不明白么，何况这世间，有过一个翡月，一定还有其他默默看着你的人，而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与不值，我说了才算，”太一垂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目光，“你看过了湘女与无轩，翡月与交胥，须知并非我固执，只是情之一字，如何能说放就放，即便是他谢春风，也是站在了望乡台上，才有所顿悟。”

　　“可我不想让你有那一天……”莫邪蹙眉。

　　“为了心中所爱，即便是性命，又有何惜？”太一轻笑一声道。

　　莫邪眼前蓦地闪过彼时在悬崖边，当无数毒针飞射过来时，他挡在自己面前，金属破风之声和他轻微的闷哼犹在耳边，绝情的话，她再说不出口。

　　“北城楼上的月光，还有河畔的烟火，说来也怪，那之后再见到的烟火如何也比不过那天的灿烂，就连月色，也都是那天的更为皎洁。”太一回忆着，语气温柔如水，“呵，这些只于我意义非凡，但于你，也许不过是…..”

　　“我用奔月划破了你的袖子，你却反倒让我莫要伤了自己，呵呵，”莫邪掩嘴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尽管我笨拙不堪，也未曾用它脱出困境，可你却再三将这把剑放在我手上，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不管发生过什么，你始终相信我配拥有这把剑，始终是可以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的，而并非累赘。”

　　太一看着她，眸色渐浓，攥着剑柄的手也指节泛白，“悬崖上，看着禾丘错认了交胥，看着无数的毒针扑过来，我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但看着你奋不顾身的将我护在身前，有一刻，我承认自己心中很是动容，”莫邪继续说：“太一，其实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也有过迟疑……”

　　莫邪的话未说完，太一却蓦然拥住了她，“我以为你要很多年后才会发现，哈哈，原来这些你一直都明白……莫邪，你有过动容，有过迟疑，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值了。”他声音里的颤抖，让莫邪心中有些酸涩，太一向来内敛深沉，此时这番表白，让她后面未说出的半句话也自然再说不出口。

　　相拥半晌，太一突然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这一世，见过太多的战争，胜过，也败过，可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我都问心无愧，但惟独只有一次，我棋逢对手，却趁人之危，虽赢过了她，却胜之不武，更让她受了万年的苦，若你是她，来日再见时，当会如何？”

　　“如若是我，便不会去见你，就此消失于苍茫大千之中，这个包袱，要让你一直背着。”莫邪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挣了挣，试图脱开他的怀抱，谁知他手臂却收得更紧，“绝不会让你消失的。”他含糊的呢喃着，莫邪并没有听清，可他臂如铁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我…我说笑的，别当真。”她一边说，一边安抚似的捋了捋他的背。

　　“嘣”的一声，从一旁屋顶传来，两人都顿住了身形，莫邪立刻抬眼去看，只见禾丘正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凤凰琴已经断了一弦，他的眼神如冰似雪，与莫邪四目相对时，彷佛是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泼下，寒意入骨。

　　静默良久，三人都忘了说话，“我……”莫邪最先开了口，可脚才跨出一步，却被太一扯了回去，却听屋顶之上，禾丘冷笑一声，袖子一摆凤凰琴便飞向了半空，“轰”的一声，这把琴应声化为灰烬，成了传说。

　　“禾丘！”眼见他白衣一闪便没了踪迹，莫邪急声唤道，想要挣脱太一的束缚，奈何他力气大得惊人，“放开我，放开！”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掰他扣在自己腕间的手指。

　　“你……”太一见她如此，更是加重了指尖的力道。

　　“对，我是明白你的心意，也有过迟疑，可我今生所托只有禾丘一人，尤其是经过那么多别离之后，更是坚定不移，这才是我要说的，你……放开我。”莫邪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挣脱，眼睛不时望向禾丘消失的方向。

　　太一呼吸一滞，眼中大片的情绪波动着，未几，他终是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放开了她，“哈哈，好，”太一笑着，可眉间却深锁，“我替你把他追回来便是。”

　　未及莫邪反应，太一也消失在了眼前，莫邪不自知的向着他追了几步，对不起，太一，原谅我只能选择一个，她望向苍穹，夕阳在天际隐没，徒留一片血红色的霞光，将她眸中的酸楚尽数掩盖……

　　“站住。”太一手指微动，在云端捏了个瞬身咒，挡在了禾丘面前。

　　“攸”的一声，一柄冰刃破空而过，擦着太一的脖颈飞过，他的领口瞬间就裂了个大口子，“再挡，我就不会只划衣服了。”禾丘出言成冰。

　　“哼，没想到你也会吃味……”太一话还没说完，冰刃又呼啸着向他刺了过去，“锵”的一声，逐日出鞘，挡住了虚水刃的去势，可逐日再锋利，比起虚水刃也不过是柄凡器，几乎是同时，太一的虎口便被震裂，血顺着剑柄流下，染红了绀紫色的剑穗。

　　太一见禾丘真的使了杀招，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是我冒犯了她，与她无关，你莫要迁怒，跟我回去吧。”太一话音未落，虚水刃突然散了形状，旋即又从他身后袭来，“轰”的一声钟鸣，不知何时太一已将东皇钟招了出来。

　　“哼哼，有趣。”禾丘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伸展手臂，虚水刃顿时便如烟尘般消散于无形，可还未等人眨眼，铺天盖地的冰晶利刃便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