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支离破碎》唐小茶

35、第三十五章

　　又是一年的春天来到。山上渐渐爬满嫩绿的颜色，路边的野花悄悄绽放。弯曲陡峭的山路尽头是一块平坦的土地，土地边缘有一座坟墓，坟墓前的墓碑上，刻着两个名字，一个是“顾展鹏”，一个是“苏雪梅”。坟前站着一个人，她穿着轻薄的长裙，披散着柔顺的头发，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轻轻地笑，一笑嫣然。
　　妈，爸，你们在那边已经见面了吧？你们要在那边过得好。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山风将她的长裙轻轻吹起，白色的裙摆微微飘动了一下，像山上一片绿色中一抹娇嫩的花颜。
　　桃花又开了,放眼望去，山上山下都是大片大片的桃花，粉红色的花海如云如雾，将整个地方笼罩起来，如同仙境。
　　她低下头，想起有个人曾经在那片桃花林里对她说，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陪你回来。她粉红的唇轻轻扬起。虽然那个人食言了，但是说真的，她不怪他。这个承诺，她一个人来履行了。
　　苏雪梅在病中的时候曾经对她说：“女儿，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我还是你妈，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车祸的事情我听说了，如果因为这个你放不下，妈告诉你，没关系，妈不怪他，你也不要怪他。”她还说：“浅浅，要勇敢地去追求幸福，不要将来老了才后悔。妈现在就很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你，我们本来可以过得很幸福的。”
　　她把手里的花放在坟前，往回走。陡峭的山路上全是砂土，走起来很滑，所以她走得很慢。不过她也不着急，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欣赏着山下的景色。山坡上满满都是庄稼地，这时候已经种上了庄稼，玉米，黄瓜，南瓜，红薯，应有尽有。
　　走累了，她扶着路边的一颗细小的杉树休息。凉风吹起她额前的发，带来几许清凉。她轻轻倚在书上，想起前两天奶奶告诉她的，那次过年回家，她对奶奶说程朔不是她男友时，程朔催他们先进屋，他去扶奶奶的时候悄悄在奶奶耳边说：“奶奶，我正在努力。”
　　努力。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有些事情，你知道做了也没有用，又何须努力呢。
　　很多事情，注定了是要徒劳无功的。
　　比如说，爱一个人。
　　她继续往山下走，来到河谷两边的桃林内。有村民从旁边经过，笑着和她打招呼：“小浅，不忙的时候来家里吃饭啊。”她笑着一一答应。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跑过来，说：“老板，来了一帮客人，其中有个胖子，说他是你朋友介绍来的，要求打八折。你朋友的名字真奇怪，叫啥狗子......”她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便点头答应了，然后又对那小女孩说：“小惠，我说过了，不要叫我老板，叫我的名字就好。”
　　灼灼的桃花压在枝头，一簇簇，一团团，遮住了天空的颜色。春日的阳光暖暖的，从枝头空隙里洒下来，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泛起一圈浅浅的光晕。粉红的桃花映红了她的脸，她的眼里是满足的笑意。她说过要做的事情实现了，农家乐开好了，生意也不错。她请了许多乡亲在农闲时帮忙。农家乐的名字叫“桃花源”，是一个正在读书的小女孩取得。虽然母亲走了，还有奶奶陪着她。生活如此，她已经满足了。
　　只不过，这满足中，似乎有一点点缺憾。这缺憾，她不愿提。
　　她转过身，却看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站在桃花下对着她笑，风轻轻穿过桃花林扯动他的衣角，而他浑然不觉。她无奈地摇头浅笑，这个梦多么不真实。
　　可是事实证明，这不仅仅是个梦，因为那个他并没有消失。他伸手从头顶上摘了一小朵花，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她突然慌了神，随着他的靠近步步后退，直到退到桃林深处无路可退。他走上前来，把手中的花递给她，但她不敢接。这对她而言，就是一场美丽的白日梦，她知道，梦通常都会在最美的时候醒来，所以，如果她伸手碰了他，那他一定会像一个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很久，但是没有消失。他轻轻笑了，把花戴在她的耳边。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他手上真实的温度。不是梦，这竟然不是一个梦。
　　“我回来了。”他说。
　　她睁大眼睛不说话，他便缓缓诉说这一年多来的事。
　　他说：“你知道吗，辛晓娆其实不是辛晓娆，她不是真的辛晓娆，是辛晓娆的孪生妹妹，辛晓娆那时候已经死了。她说，她为她姐姐不平，是来给她报仇的。但是直到我怀疑她，她都没有忍心对我怎么样。”
　　她不说话。
　　他又说：“那天我送辛晓娆的妹妹回家的时候，我遇见萧筱了，她跟我说，许辉走的时候，不让她告诉你，所以她冒充许辉回你的邮件，现在，应该可以告诉你了。她现在一个人经营盛大，把公司做得很好，很快就要上市了。她知道我要来找你，还让我问候你，说谢谢你。”
　　她还是不说话。
　　他轻声叹气，“苏浅，你跟我说句话吧，哪怕是骂我也好，你不要不理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骂我打我吧，但是不要不理我，因为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去年花开的时候，我没能履行对你的承诺，今年，我不想再食言了。”
　　“苏浅，求求你，跟我说句话吧......”
　　他的眼神那么专注，闪着焦急。他不说话了，看着她，世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只剩风轻轻吹过桃花时花瓣飘落的声音，花瓣飘下来，落在她的心上，轻轻地，却激起一圈一圈粉色的涟漪。
　　“没有你，哪里都不是我想待的地方。我要和你待在这里，陪你过一辈子。我已经把公司给林峰了，现在，除了你，什么都对我不重要。”
　　她终于有了反应。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她轻轻咬自己凉凉的指尖。
　　不是梦。
　　“苏浅......”他怕她会哭，俯下身看她的脸。
　　她生气地摆过头，皱着眉说：“这么突然，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你的，对不对？辛晓娆的脖子后面有一颗痣，她妹妹就没有。她的疤也是她为了假装成辛晓娆故意弄的......”
　　“那她也应该很爱你吧，说是报仇，其实谁都能看出来，她是真的爱你。”
　　“这......可是我不爱她，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对两个人都不好啊......”
　　“那怎么样才叫幸福啊？”
　　“和你在一起，才叫幸福。”
　　她又沉默了，良久，取下耳边的桃花，用指尖轻轻旋转，“在乡下很苦的，不适合你这种大少爷。”
　　“适合适合，”他连忙说道，“我可以学，什么都可以学。你要我端盘子，我就去端盘子。你让我种地，我就去种地。”
　　“那我让你去掏粪呢？”
　　“......掏粪.......这个，也行！”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大不了戴口罩。”
　　“喂猪呢？”
　　“学，我长这么好看，很受动物欢迎的！”
　　她轻轻笑了，浅浅的笑容在她唇边绽放，胜过了满林的桃花。他看着她的笑，微微愣住。然后，她走上前把那朵花别在他的耳朵上，轻轻挽住他的手，说：“别了吧，程总，我还想让你帮我带点客人来，让你去掏粪喂猪就太浪费了。”
　　她挽着他的手往外走，灼灼的桃花映在两个人的身上，一片平和与甜蜜。
　　她握紧了他的手，在心里想，妈，你还记得你走之前问我的问题吗？你问我幸福吗，之前我没有答案，所以我没有回答你，但是现在我有答案了。
　　我很幸福，虽然我的幸福是由支离破碎的小幸福拼凑而成，但是，我依然很幸福，因为，我有他。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前所未有的冷淡森森地打击到了我，所以我决定休息休息，希望下次重新开文的时候，能给你们带来更好的故事。祝各位一切安好。二〇一三年五月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