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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英雄意气来相见 ...

  •   这边流川来到湘北大草原,正是严冬季节,草儿不长,鸟儿不飞,万物萧条。吃光了食粮的流川见了眼前这番景象,不禁有了一点危机感。他原以为凭自己的脚力,要越过草原到湘北派驻地,顶多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谁料到草原与平原别有不同,一旦进入,就得时刻辨认方向,尤其是在没有路标的情况下。若是夏季,草原上或多有牧人,可以指点一二,偏偏此时天气寒冷,牧群大多群起迁徙,聚集一处,轻易寻不见。流川心里明白自己凭着武功底子,尚才支持到现在,如果突然有寒流来袭,多半就要葬身在这荒原之上了。

      正在流川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的当口,一日晌午,他远远的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飞驰而来,待追上几步,正听得一生嘹亮的长嘶——有马!流川大喜,由于饿了多日,见了马匹径直就拔剑,只盘算着待会儿要怎样处理这好些马肉。不多时马儿跑到流川面前,也不知是跑累了还是对流川好奇,竟然驻足停下。流川也不多想,正要伸手牵马,突然被一声大喊喝住:“停手,你这马贼!”

      流川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叫过是贼,加上此时腹中饥饿,怒气充膺,仰起头来反驳:“谁是马贼?”

      此时一位骑马的少年已来到流川面前,只见这少年身高臂长,肌肉结实,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袄,帽子也不戴,露出一头火红的头发。他手中拿杆小鞭,见流川驳自己的话,老大不爽,往空中用力一甩,“你牵我的马,手里拿着剑,不是马贼是什么?!”

      流川自知有点理亏,但还不甘心,继续顶道:“这马无鞍无辔,凭什么说是你的马?”

      “我说是就是,你要怎样?”少年看来也颇不耐烦,在流川面前打个来回,上上下下地看流川,忽然“咦”了一声,“你是哪儿来的?”

      “你管不着!”流川扭身,心想今天算倒霉,好不容易碰上个人,却是个白痴。

      “喂!”少年跳下马来,抢到流川身前,“我好好问你,你为什么不答?”

      流川也不抬头,低低地说:“你既不让我动你的马,我便不动。我要去哪里,也与你无关。”说着拔腿要走,怎想到多时未进水米,步子虚浮,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少年没料到流川竟会好端端地跌倒,待要伸手扶一把,流川却又提上一口气站住,回头瞪他一眼。少年火起,喊道:“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走出这草原看看!我就不信你行!”流川哪里受得了人家激他,这下子就是没力也要走,走得远远的!

      一步、十步、二十步、五十步,……该离那个白痴很远了吧……不行,还得往前走,不能让他在后面看着我……可是,哪里才是出去的路呢?

      到最后,流川还是支持不住,身子慢慢地倒了下来。

      待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还是那个红发少年。少年得意地瞧着他,见流川醒了,便笑着蹲下来:“我说,还是不行吧?你是不是好多天没吃东西了?”

      流川别开脸,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少年也不再追问流川的事,拍拍身上站起来:“我叫樱木花道,就是在这草原上长大的,你要是想出去,问我就对啦。”瞧瞧流川还没反应,樱木忍不住继续说:“不过,就是我告诉你——喂,你到底要不要听?算啦,管你要不要听,反正我和你说,就算我告诉你出去的路,也是白搭。两天后有场寒流要来,你要是现在走,肯定死定啦。我有个办法,让你既能出去,又不至于冻死饿死,你要不要听?”

      流川心知刚才是这个叫樱木的少年留下来相救,自己才幸免一死,心中已经不似刚才那么别扭,又听樱木说有出去的法子,就转过脸来,眨眨眼:“你说。”樱木见流川答话,得意地叉起腰,“嘿嘿,帮我放羊放马,干不干?你要是干,我就分你粮食吃,给你马奶喝。”

      没想到,流川对樱木突如其来的建议倒没什么反对意见。樱木每天一人放着一大群马,早盼着有个伴儿,虽说是个打打闹闹的伴儿,心想也比没有强。流川心里却只想着等着天气转暖,动身去湘北找安西学湘北剑。以前既是骑马骑惯了的,放羊放马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流川心中奇怪,樱木花道这么莽莽撞撞的一个人,怎么看这些牲畜也不像是他的。尽管流川存着疑惑,却并不问樱木,整日要么打架,要么一言不发。

      过了约摸一个星期,流川忽然感到没有胃口,全身乏力,樱木给他的粮食马奶他看也不想看,只觉得一阵阵恶心。樱木初时并不在意,还道流川娇气,这么好的吃食生生浪费掉,心中老大不高兴。流川呢,心中明白自己水土不服,可就是硬撑着,不愿被樱木看了笑话去,一来二去,身体一天天虚弱,不几日竟发起烧来,躺在毡房里动弹不得。樱木这才着起急来,连夜赶马从部落里请来大夫。还真凑巧,这个大夫原是中土人士,一见流川的样子,便知道是饮食不调,于是嘱咐樱木给流川找些青菜粥水调剂肠胃。樱木只得答应着,但心里明白,这茫茫草原,又是天寒地冻,自己不过是给人放羊的小倌儿,到哪里找什么青菜粥水?回到帐中,远远蹲在一角,看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流川,真不明白自己为何竟会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如此担心。

      流川心中只恨自己的身体太不争气,想几个月前孤身深入大漠找仙道时,虽然天气没这般严寒,但路途艰险恶劣,比这不甚?自己却没觉怎样。看来只能怪自己求艺心切,进来之前也没好好准备一番,谁知便滞留在这里。刚才那大夫与樱木说话时自己听不太清,不如直接问问那家伙何时自己才能康复,离开这鬼地方。

      “樱木,大夫怎么说?”

      “谁知道!”樱木心中烦恼,顺口答道:“谁让你这么娇气?”

      “你……”流川被樱木一句话噎得两腮涨红,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少神气,等我好了,咱们比试比试,不让你服气我不叫流川枫!”

      樱木哈哈大笑:“你?就凭你这身架子也和我比试么?要是再把你打伤了,还得再伺候你,我才不干呢。”

      流川再忍不住,当下就和樱木吵起来。不过两人也怪,日日吵,夜夜吵,不但没有闹翻,反而把初识的生分吵没了。

      长话短叙,且说流川几日后身体复原,当真拿起刀剑,好好在樱木面前露了一把。流川有心要折服樱木,十分的功夫用出了八九分。樱木在一旁看得呆了,心里暗暗吃惊,嘴上却不服。流川知道樱木没见识过武功,也不理他,从此日日苦心练习,一心想待到天气转好,赶赴湘北。让流川好笑的是,自己练剑的时候,几次见到樱木或是躲在帐后,或是藏在马后偷学自己的招数,样子颇为认真。流川只道樱木好奇,心想樱木救自己一命,若是离开前教他一招两式也算还了这个人情,今后两不相欠。打定了这个主意,流川便时时引逗樱木想让他开口求自己,不料樱木总避开话题,似乎有什么不愿说出口的心事。要是自己主动教他吧,流川又觉得拉不下脸,一来二去,心里别别扭扭,便忍不住用些话刺激樱木。一天他练剑时瞟到帐后地上拉出个长长影子,似是仿他招式却又掺着一通乱来,心下好笑,于是收了手,高声道:“别以为我看不见,毡布都让你蹭黑了”。没想到樱木被激得跳起,从毡房后窜出来,涨红着脸哇呀呀地叫道:“你耍你的剑,老盯着我干啥?你好能么?不要摆着臭脸说闲话,我问你,你身上有那么贵重的玉剑,为什么不卖掉换钱,还来找我要吃要喝?”流川没承想樱木问出这话,右手一收,正好触到怀中一直珍藏的玉剑,忽想起没了消息的仙道,还有那段相伴天涯路却已恍若隔世的日子,登时怔在那里,心中翻涌起伏,怅然若失。

      告别越野后,仙道继续西行。虽然有越野送去的军粮可以支撑一段,但仙道清楚仅凭山西一省的援粮不是长远之计,况且天气寒凉,边防形势一天紧似一天,自己越早把藤真的书信交给牧绅一,击溃犯军的希望越大。于是,路上仙道丝毫不敢耽搁,反而加快脚程,一心早到蒙古,每日至少也要走三百里地。就在约摸还有两三天便可到达的时候,仙道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一路上自己明明是特意绕开驿道村路独行,可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等到转身察看,却又空空无所获。如此反复几次,仙道警觉起来,能跟随自己这样长时间而不被发现的,必是高手。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要跟踪自己,仙道心中还没数。泽北手下不会有这样的高手,来者大半是江湖中人,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越野所言,是为了雨洇天阑?如果是这样,摆脱他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朔冬既至,西北苦寒之地更是寒风萧瑟,阴云密布,仙道一路疾行,到了一处戈壁高地却反而慢下来,磨磨蹭蹭直到入夜才勒住缰绳,回顾四周自言自语道:“哎呀,今日一天只顾疯跑,怎到了如此荒僻之地?唉,都怪我只想着避开人烟,这下出也出不去,退也退不得,寻个土垛避一宿,明早天亮再找路吧。”说着下马牵向前去,忽然间一转身,只见身后远远的一个黑点一闪。仙道暗笑,也不着急,便慢慢往回走边故意大嚷:“老天救我,赏我野骆驼打牙祭,就算不是骆驼,是头羊也够吃了,……咦?倒是跑得那么灵活,捉起来费劲。”脚下暗暗加力,眼看已慢慢跑近了。原来仙道事先早瞄好了这一带地形,故意引诱那跟踪的人来,这里四处可躲的地方甚少,若是他舍不下不肯回头,必定现身无疑。

      那人见无处可藏,便也停下脚步,站在去仙道七八丈的地方,冷笑道:“果然好身手,好心力。”天光微弱,仙道端详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大概看见身形,并非自己所熟悉。“阁下跟踪我一路,想必有什么事要商量却又怕人听见,这里夜黑无人,不必顾虑,大小事说个清楚,我好赶路,阁下也不必再辛苦跟着。”“为何不问我姓名?”“问,你便能不跟我么?不问,我便不知你姓名么?”“好狡黠!”那人咬牙道:“你倒试试!”说罢滚身欺上前来。仙道早闪身躲过,拔剑指地:“若是阁下认为非动手不可,我奉陪!”

      黑衣人并不答话,伸手一扬,只见一阵冷银光团,疾电般射向仙道——“好暗器!”仙道叫声彩,舞剑护身,不敢有半点疏忽,只听叮叮当当,地上已是一堆镖菱。谁知那人并不续招,反而抄手远远站住:“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决剑?我看不过如此。还是你小瞧我的毒镖,不肯摆出真功夫?”毒镖?仙道心中一凛,这是何人,竟要害我性命么?转念间,毒镖又至,仙道这次却只轻轻跳开,回身挥出剑鞘停住一枚毒镖,只见嵌入鞘身的镖柄上,分明写着“丰玉南”的字样。
      “原来是毒算子的高徒,尊师已久未出江湖,却不知阁下因何事与在下见隙,追至此地?”仙道一看名号,便知他是中原第一暗器用毒高手毒算子的首徒,这师徒俩由于行事诡秘,性格偏激,害人不少,于江湖上颇有恶名。仙道心中警惕,外面却依旧不慌不忙,笑嘻嘻地问。

      南烈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师父的事要你管?别跟我诌这些没用的文字,把你什么五决剑六决剑的全须全尾地拿出来,看可敌得过我这刺水菱不?”话毕,南烈忽一跃身,手里又一把镖菱闪出,与上次不同,却只有三四枚。只瞬间,南烈又再出手,这次甩出的力道迅猛无极,竟颗颗撞到刚发出的镖上,立时两镖路线折变,意想不到地同时飞向仙道。仙道虽不知其中蹊跷,但南烈发第一回镖时力量故意放弱,风声微弱,仙道却是有计较的。当时运起轻功,足尖点地,腾身跃起丈许,只听脚下镖声嗖嗖,却伤不到仙道分毫,只只飞了个空。仙道落下地来,做个“得罪”的收手,道:“镖至如投石以水,势及四方,涟漪不绝,果然新奇,十分称这个名字。只是这第一镖若力不足,要借第二镖之力来补,未免牵强,竟令在下跃过了。阁下要看五决剑的功夫,却也没用上,可惜可惜。”

      南烈气得咬牙,手里镖菱雨点样飞出,漫空只听得铤铤镗镗乱响,仙道无心与南烈纠缠,只是边打边退,只想着早点脱身才好。看看时候不早,仙道叫道:“南烈,你既知五决剑,为何不知雨洇天阑的好处?”此言一出,正戳到南烈心痒处,禁不住随口追问:“我猜到雨洇天阑在你身上,若想咱们好说好散,赶快交出来给老子了事!”仙道见此招奏效,心中暗喜,却并不表露出来,仍道:“那是机缘凑合得到之物,我又不想要,得了有什么趣味,便是给你,也没甚不可。只是安西老前辈又怎会任人使五决剑行恶江湖?”南烈冷笑:“那就不必你操心了。”仙道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解不开雨洇天阑,给你万本秘籍也是白搭。”南烈沉吟片刻,道:“阁下要能点拨我些个,南某情愿金盆洗手,不干这沾黑的生意。”其实南烈怎会放弃自己耗费半生心血的毒器本事,不过是伏个软诓仙道罢了。仙道心里也有数,故意说:“这才是打算。你可立个誓在这里,我便教你一二。”南烈暗笑,到底是个书呆子,这么好骗。当下指天划地,立了誓言。仙道整整衣襟,说:“雨洇天阑不过是以画代文,解它必须要能领悟画中精要。不过,在练习之前,安西老前辈也藏了一套口诀在画名里面,若能熟悉,便能事半功倍。”

      “什么?快说!”南烈催道。

      仙道微微一笑,说出一首诗来:“雨色晓人觉,洇幻自婉约。天光间显隐,阑阕会无缺。”还道:“我写出来你看。”语毕,背手伸腿,就以足尖代笔,在地上书写起来。只见仙道凝神定气,运走如飞,脚下时开时阖,时提时顿,上身却稳若磐石,闲如处子,坚硬的砾石滩地竟让他随心所欲用得如沙盘一般。南烈为瞧得清楚,返身跃上旁边土堆,边看边暗中连叫侥幸,好在自己没有与仙道硬拚。却又羡慕五决剑功夫如此了得,恨不得马上学来练练。

      这里南烈看得入神,其实哪里有什么口诀?不过是仙道临时吟出来的,为求转移南烈心思,自己好快快赶往边疆。等到二十字写毕,仙道已距南烈二十余丈,估计南烈不可能立刻纠缠上来,于是又往后跃了一跃,说:“口诀在此,你既已立誓,今后便不可行恶,好好研习此剑,用在正途上,也不枉费我今日之意。”仙道写的字大,南烈也看得头大,刚要抱怨,抬头只见仙道已经远远地走了。南烈顿时心生疑窦,莫名其妙写这些东西就走,老子怎看得懂?莫不是其中有诈?于是高叫:“站住!”,见仙道头也不回,南烈明白自己被耍了,转而大怒,想也不想就顺出一把毒菱拚力发出。

      仙道脱身心切,竟没有留意身后菱至,肩部被刺,也不知疼痛。待到一气跑出半日路程,确信已将南烈甩掉,才发觉肩上隐隐发麻,伸手一摸,摘下南烈的菱来。只见菱身银中泛着青光,隐隐有暗渍。仙道明白自己已然中毒,但自己已骗过南烈一次,好不容易才躲开他的纠缠,此时不要说回去要解药,就是再被他追上,一样也是前功尽弃,到了那时定会误了大事,藤真花形等人的心血也是白费了。想到这里,仙道不觉牵动一丝苦笑:一切怎样,但凭天意吧。若是我尽力而为仍无结果,就这么无牵无挂地做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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