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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 30 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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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夏青从来都信奉“兵不厌诈”这一箴言,无关经验,而是一种类似偏执的执着,就像刚才,即便曾经数次骗过了慕容安娉,她还是用近于花俏和做作的突兀手段,在慕容安娉眼前布下了这个结界。她并不十分确定慕容安娉没有意思怀疑,可是究其原因,她并不清楚,或许慕容安娉也带着和她类似的偏执也未可知。
然而,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完全触怒了慕容安娉,也达到了原本的目的。不过,还是过于出乎意料了,所以小心为好罢。
这世间实在很难找到让慕容安娉惊讶的事,人生仅有的寥寥数次,都来自皇甫夏青,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让人无可奈何。她控着缰绳,立在那空荡荡的竹林里,自嘲,却觉得心里一阵悲凉,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慕容安娉勾唇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和还是别的,顿了一会儿,接着说,“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就相信我发现不了呢?”
“啊……”皇甫夏青这下终于知道了,慕容安娉也带着跟她一样的偏执——执着的认为皇甫夏青猜到了她会发现所以改变策略——可是,“您只是没有料到我会偏执至此吧?”
“……”慕容安娉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的看着她,良久笑了起来,却又马上收敛了,“你把紫轩困在结界里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既然知道了,您要怎么做呢?”皇甫夏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唇角却勾起了一点残酷的笑,“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一抹紫色的光蓦然在竹林间腾起,长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到了慕容安娉眼前!
“我只怕你舍不得了断!”慕容安娉冷笑,不知道怎的也有些愤慨的意味,也不避开,长剑闪电般迎了上去。
长鞭一卷便已经抽身而去,换了一个角度,再一次优雅的袭击过来,每一鞭都是必杀的角度和气势,容不得慕容安娉有丝毫大意。一时间,竹林间只有长鞭割破空气的呼呼声和长剑与软鞭交缠发出的沉闷哀鸣。双方都未曾得手,也不曾占到一点便宜,打斗还在继续,却渐渐有了衰竭之势。毕竟两人身上都是带了伤的,先不说轻重,虽然短时间内能压制下去不受影响,可是时间一长不显露出来是不可能的。两人几乎只攻不守拼命进攻,也正是因为想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不讨好的争斗,希望在结果了对方之后还有力气救活自己。
皇甫夏青挥舞着长鞭的姿势和坐骑优雅的跳跃是一场美丽却残酷的表演,长鞭过处总会带起淡紫色的光晕,将整个竹林染上了诡异的色彩。慕容安娉的长剑总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截住长鞭的袭击,然后连消带打的回击,淡蓝色的光晕如影随形,划出一道道凉意。
胸口下方的伤口似乎因为用鞭的大幅度动作再次撕裂了,血液大概又一次渗出来,神智和气力似乎也随着血液流失了,总觉得力不从心,皇甫夏青一阵冷汗——她断然不能死在慕容安娉剑下,可是,若要死在…
“小心了!”
这一生断喝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得手前的庆贺,皇甫夏青回过神的瞬间已经朝一边避开,可长剑依旧穿过了左臂,眼看着就要被削断,连忙控着长鞭削向慕容安娉的坐骑,趁着慕容安娉回拦的眨眼间退开,眼前一阵眩晕。幸好有结界,不然……别说是左臂,大概半个身子都要交到慕容安娉剑下了。心有余悸之余,却又觉得自己悲哀。然而她实在没什么机会和时间来自我哀怜,索性不再分心分力维持结界,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慕容安娉的长剑之下。
“现在可实在不是想心事的好时候。”慕容安娉不知道是在嘲笑还是在感慨。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而已,没抓住,可就不是我的错了。”皇甫夏青感受着左臂的麻木和延伸到了心里的一阵又一阵的痛,面无表情。
“是么?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吧,真正的皇甫夏青。”慕容安娉已经捏诀蓄势待发。
“只希望别让您失望才好。”皇甫夏青冷笑,扬起了长鞭。
若是非要形容这一刻的话,大概只有飞蛾扑火这四个字可以形容,并非结果,而是姿势,单纯的不顾一切的气势和优雅如鹤的惊心动魄。
长鞭转眼间已经扫到了眼前,可见并非真正目的,随后直转而下卷到坐骑才是结果,慕容安娉自然看得清楚,却并不避开,反而长剑一挑迎上去,似乎想要斩断那柔软的长鞭。皇甫夏青并不在意,任由锋利的长剑割到了长鞭,鞭子依旧卷住了坐骑的前蹄并将其折断,收回长鞭的一刻,只觉得右手一阵酥麻,差点握不住鞭子。慕容安娉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冒着长鞭脱手的危险非要打折马腿,不过她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并也不甚在意,索性弃了坐骑,脚尖在往前倾的马背上稍稍一点,身子便已经腾空而起,朝着竹林深处飞身而去。皇甫夏青暗暗咬牙,却也毫不迟疑,运力一跃,已经没入竹林里。
在竹林间的空地里,慕容安娉被长鞭逼得无法近身,在竹林里皇甫夏青的长鞭会受诸多限制,自然要容易许多,可是,那也得找到人才行。慕容安娉失笑,她倒没想到这一刻皇甫夏青还有精力跟她猫抓老鼠的游戏,真搞不懂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既然已经伤到了那种程度,正常人都只会想着速战速决吧,可是她却要费精力跟她耗着,原来皇甫夏青本身比她想的要狠太多了。
不过,其实也不需要特别去搜寻,虽然竹林四处都有血腥味,可是总有一个方向是特别的,或许一般人都不在特别的一处,可是皇甫夏青,她偏偏就在。比如此刻——慕容安娉的长剑比闪电还要快,在斩断了交叉的细竹枝的瞬间已经指到了眼前,一点也不迟疑,刺入眉心。
“呃……”短促的惊呼声随着剑光远去,皇甫夏青拿右手一挡的瞬间,身子已经退到了一丈开外,剑尖只在眉心和右臂留下了一道血痕。
“…哼…”慕容安娉趁胜追击,转眼间已经挽起了淡蓝色的剑花,从四面八方向皇甫夏青袭击而去!
鲜血飞溅开来。
疼痛却也在心口蔓延着,那种超过了一切的知觉让慕容安娉有些绝望。
长剑停在了对方胸口上,鲜血正在染红剑身。对方也在看着她,用一种说不上是什么情绪的眼神,似乎在责怪,又似乎是在感慨,还带着庆幸。
那是紫轩。
他张了张口,鲜血就从嘴角争先恐后涌出来,打湿了本来就被染红了的前襟,他终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慕容安娉,不同于往常的任何一次。
慕容安娉在这双漆黑的眸子里见过感激见过着迷见过爱恋见过恐惧见过疏离,却惟独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在笑,其实只是解脱之后的释然——他庆幸她最终将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至此,他已不欠她什么。意识到这一点,慕容安娉蓦然间明白过来:“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在你身上下了蛊。”
“……”紫轩点了点头,更多的鲜血自还留着长剑德尔胸口溢出。
“着都是你们的苦肉计?你什么时候也能和皇甫夏青一样狠了?”慕容安娉用力将剑尖往前推去,脸上的表情甚是可怖。
“呃……”紫轩的身子晃了晃,却因为长剑的支撑无法倒下。
“他并不知道。”一直站在紫轩身后的皇甫夏青淡然说,从紫轩背后出来,站在一边,长鞭缠在她的手臂上,左手掩在长袖里,看不见,不过音乐可见有血色的液体一点一点落下来。
“……”慕容安娉忽然有些奇怪,脑中闪过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沾着鲜红色,却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就在这一刻,皇甫夏青的长鞭卷到了眼前!
“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随着这沉沉的话音,长鞭卷到了左臂,同时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闷响,整只左手都没了知觉,而长鞭还那鞭子还势头不减,正朝着握剑的右手翻卷过去!
慕容安娉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惊讶之余倒也沉着应对,长剑舍了紫轩,径直斩向长鞭。长鞭只不过作势一扫已经抽身而去,所过之处竹子全数被截断,争先恐后砸下来。慕容安娉往一边退开,皇甫夏青却不管正在往地上砸的竹子,飞身扑过来,一边舞起长鞭引开往身上砸竹子,然而终究是不利于长鞭发挥,还是有些竹子就那么不由分说砸下来,她不得不拿左手去挡。慕容安娉就容易很多,长剑一挥就能解决一大片,然而刚才被折断了的左臂却进一步朝着肩膀麻痹上去,短短的几次运气之后甚至连头脑也有些不清晰。
终究是被追了上来,皇甫夏青双眼闪着光,一脸的兴奋,长鞭在她身后划出一道优雅的圆弧,带着淡紫色利剑一般割裂了空气。慕容安娉停下脚步,回身扬起了长剑,毫不花俏,只是直直的刺过来,正是同归于尽的姿势。这样一剑,皇甫夏青反而避不开,不过倒是也没想着要避开,她本来也就是想鱼死网破的,索性挑起了唇角,朝着那一抹淡蓝色扑过去。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间,或者其实是思绪和神智暂时离开了了一下,眨眼间又返回,却已经万劫不复。
胸口下方那个血洞再一次被穿过,这一次肯定已经穿透了,只觉得背后有坚硬而冰凉的东西抵着,满身不舒服,喉咙里涌上来一些腥甜的液体,皇甫夏青终究没忍住,咳出满嘴的鲜血。低头看去,那冷硬的长剑已经全数没入自己的身体,慕容安娉握剑的手已经触到了她胸口的衣服,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也正在被鲜血染红,依旧没有直觉的左臂如同想象中一般轻触到了慕容安娉,手下是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此刻它安静的躺在慕容安娉的心口,正在夺走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你这…样…到底…值…”慕容安娉不可思议的神色忽然间顿住了,目光变得脆弱却亮得反常,“你…”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皇甫夏青舔舔嘴角的血,静静地说,目光里却带着一点点笑意。
“呵。”慕容安娉短促的笑了,之后蹙眉一声呻吟,鲜血再次从唇边涌出来,落到了皇甫夏青细细的手腕上,那里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这一次只是多此一举罢了。
“再也不见。”皇甫夏青收回手,长鞭一卷将慕容安娉送出丈外,长剑脱手而出,斜插在不远处的竹叶里。
“……”慕容安娉晃了晃,终于力竭倒下,长发在脸颊边铺开了一地,心口那个血洞依旧在往外输送着鲜血,身下立刻被染红了一片,“人生若只如初见。”
“!”皇甫夏青听到这一句,蓦然间怔住了,愣愣的站在那里,良久也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似乎叹了口气,身上竟然发出一层薄薄的淡紫色光晕,身形却越来越模糊,最终什么也不见了,连同那抹淡紫色的光也消失在林间,只有地上留下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小木偶,出去眉心一点血红,精致的眉眼跟皇甫夏青一模一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慕容安娉似乎又想起了那些旖旎华丽的过往,没有争夺也没有算计,只是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成长着。
然而这世间总有意外,总要有坎坷,总会遇到劫难。她的劫难大概就是皇甫夏青。自从她出现,她就再没有安生过,明里暗里,有意无意,那人总是撩拨她,不仅诗词琴棋,连手里的功夫也要比她更得别人称赞,而慕容安娉唯一可以赢了她的一项歌舞,却是连她自己也最不屑的。
不过,初见她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不愉快,那时候皇甫夏青才七岁而已,就在元宵节以一首《长安赋》夺了头筹,让往年里最风光的慕容安娉碰了一鼻子灰,即便那时候年轻气盛,却也并没有当场发作,此后也就算了。不过后来想想,大概也就是因为没有当场发作,此后才更加针对她也未可知。
然而这些事情,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最终还是输了她一分,顺便输了性命。自怨自艾是完全没有必要也毫无意义的事情,在意识还未完全消褪的着短短的片刻,她只想认真想一初见的那一刻,美好到令人心醉。
人生若只如初见。
随着意识渐渐流逝,那双淡紫色的眸子也彻底模糊了,最终消散在一旁漆黑里,冰凉顺着骨髓缠上来,她却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