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三章 公子月白 ...
-
白雾茫茫,林凡茵已经在后山的杏花林中兜兜转转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见下山的路。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哭声。她顺着哭声看去,迷雾中一个女人伏在一个男人的肩上呜咽着。待林凡茵想向那两人走去时,那两个人却突然消失不见了。随后头上顶着个碗大的血窟窿梅洛雪突然出现在林凡茵面前,眼里流着血泪,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还给我,还给我,全部都还给我!”······
“雪儿,雪儿,醒醒,快醒醒。”
林凡茵倏地坐起来,满头大汗,整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怎么,让梦魇着了?看你满头大汗的。”韩夫人面覆白沙,把凡茵额头上的碎发撩到她耳后。
“夫人······?”见是韩夫人,林凡茵十分意外,刚刚的噩梦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说起来,林凡茵很不喜欢这位韩夫人。在她的记忆里,她们只见过几次。每次见到她,她身上散发的隐隐寒意,总让林凡茵觉得不可亲近,甚至有点儿畏惧。所以,对这位韩夫人,林凡茵能躲则躲,躲不了则远远看着,不让她亲近。因为这样,她没少被林天正数落,说她不尊师长,没有礼数。武林世家出身的林夫人倒是站在女儿一边,极其看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韩夫人。私下里经常说,韩夫人不过是只会攀高枝的穷野鸡。
原来,那韩夫人,娘家姓白,闺名香絮,乃是荥阳白家村里一个穷秀才的独生女。
韩夫人十五岁那年,白秀才离世。她孤苦无依,只能卖身葬父,恰巧遇上外出游玩的韩青臣。韩青臣怜其凄苦,便施舍与她。韩夫人办好父亲后事之后,自上韩府,执意为奴。韩青臣拗不过她,便留她在府中。天长日久,二人生出情愫。韩青臣不顾族人反对,推掉与世家小姐的婚事,硬是娶了韩夫人为妻。那世家小姐想不开,一剪子做了尼姑。当年这件不大不小的武林韵事,没少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很是娱乐了一阵子。
二人婚后,感情甚笃。隔年,韩夫人便诞下一子,取名“月白”。为远离烦扰,韩青臣在荥阳郊外买了处大庄院。因韩夫人爱柳,韩青臣命人在庄中遍植翠柳,即为现在的绿柳山庄。
“雪儿,这屋里没人,你还叫我夫人?”韩夫人温柔的声音拉回了林凡茵飘得有点远的思绪。听她如此亲近的喊着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林凡茵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子蹿了上来。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除了长相逊色了点儿,脾气坏了点儿,还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处处装柔弱,博同情的梅洛雪呢?怎么除了娘亲和大师兄,这世上就没有人更喜欢她多一点呢?
林凡茵想到这里,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韩夫人慢慢摘下面纱,面露哀色:“我知道你在怨我······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只有娘亲一人是真心为你好的。”
娘亲?
林凡茵倏地睁大眼睛,震惊无比地看着眼前的美艳女人。
“雪儿,你怎么了?”韩夫人紧张问道。
“没,没什么。刚刚头有点疼,现在已无大碍了。”林凡茵忙收敛表情,低下头,做做样子,揉了揉额头。她边揉边暗自感慨:韩夫人是洛雪的娘,梅师伯是洛雪的爹,韩伯伯又是韩夫人的夫君——韩伯伯这顶绿帽子是怎么戴上的?韩夫人是喜欢梅师伯多一点,还是喜欢韩伯伯多一点呢?可惜啊,不能问!
林凡茵正扼腕叹息间,韩夫人把她轻轻搂进怀里,轻抚她的头发,柔声道:“雪儿,娘亲知道你心里苦。这次虽未能毒死那臭丫头,但也去了她大半的性命。如今弄得林天正和蔺灵仙那两个贱人生不如死,一切便足够了。你若愿意,娘亲便带你走。”
韩夫人的话犹如一声炸雷,震得林凡茵惶然无措。只能任由韩夫人搂着自己,继续听她说道::“娘亲知道你一直担心夺魂散的事。放心,我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只要告诉他们,他们会放过我们的。只是,你愿意跟娘亲走么?”
林凡茵脑中一片混沌。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除了练剑,吃饭,谈恋爱,从没遇见过如此复杂又匪夷所思的问题!什么深仇大恨的,定要她爹娘生不如死?
想到爹娘和这几日来的苦楚,林凡茵鼻子一酸,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不管怎样,她都要回去。
“雪儿,你不愿意?”
林凡茵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我只是不甘心。我要回去,要亲眼看看。”
韩夫人叹了口气,劝道:“有时候,娘亲真的后悔与你相认。否则,你会比现在快乐些······还是算了,跟娘亲走吧。我真怕你再有什么闪失”
“不,我定要回去。要走,你自己走吧。”林凡茵推开韩夫人,一扭头,面朝里,赌气般躺了下去。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每次她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对她娘亲来说,这招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韩夫人微怔,洛雪从未在她面前如此撒娇赌气过。三年前相认时,洛雪便是个温柔恬静的姑娘,眼睛里藏着的满满的都是心事,超出了年龄的成熟。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撒娇,韩夫人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舐犊之情油然而生。再一转念,魔教岂是好相与的,他们的话只能信三分,一切还真得从长计议。
“你若执意,娘亲也不拦你,但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林凡茵转过头,韩夫人语重心长道:“莫要对那江云飞再放一点心思,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林凡茵蹙眉,腹诽道:这骚狐狸果然对师兄图谋不轨!爹爹呀,你一世英名,怎么就不信我呢?
韩夫人看了看天色,拉上面纱,握住林凡茵的手,殷殷劝道:“一定要记住娘亲的话。我也知道情之一物不是说放就能发的,但那江云天绝对不是你托付终身的良人,切莫走娘亲当年的老路。已近午时,娘亲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明日一早,韩青臣便要回去神剑山庄。你再想想,若回去,便早作打算。饭菜在桌上,我走了。”
韩夫人走后,林凡茵在床上抓心挠肝地翻来覆去,消化着韩夫人带给她的震撼。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暂时打断她的思绪。她一眼看见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一个骨碌爬起来,三步两步走到桌前,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后,林凡茵一下子觉得整个人精神多了,决定先把烦心事放放,出去溜溜食。从小到大,她娘亲说江湖太险恶,怕她有什么闪失,所以从不让她踏出神剑山庄半步,弄得她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眼下好不容易来了趟绿柳山庄,她还不趁机四处看看。
她打定主意,信步走出屋子,扫眼四周,心里一乐:绿柳山庄果然跟神剑山庄大不相同——神剑山庄为武林泰斗,修在半山,威严耸立,山庄内警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忒让人厌烦;绿柳山庄则不同,水榭环绕,翠柳葱葱,偌大个院子,不见一个人,自由惬意的很。
林凡茵一路闲逛,见花摘花,见草拔草,暂时把先前的烦恼尽数抛诸脑后,不知不觉间,早已出了含烟阁,来到一个月牙形的小湖边。
湖上莲叶片片,莲花点点,几只白鹭嬉戏打闹。阵阵微风拂过岸边翠柳,吹在林凡茵的脸上,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清爽。
她一时性起,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湖中的白鹭。白鹭受惊应声飞起,溅起阵阵水花。林凡茵看着高兴,又捡起一块石子,刚要再扔,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道:“你再扔几块,那白鹭就要被你赶跑了。”
林凡茵蓦地回身,只见身后逆光站着一个男子,足足高出她一头。林凡茵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搭了个帘子,扬起头,不悦道:“大白天的,您就不能先吱一声?我要是胆子小,被你一吓,掉进湖里当了水鬼,怎么办?”
“掉进去,我捞你。”男子侧身,替她挡住阳光,林凡茵这才看清来人。只见他敞着一身月白衣衫,露出胸口,手里拿着一把象牙骨扇,白玉作面,秋水为神,薄唇微翘,正轻佻地看着她。
林凡茵又退后一步,揪紧衣襟,谨慎道:“你谁啊?”
“这句话应该是我先问你才对。闯了主人的园子,反而先问起主人了,这就叫做喧宾夺主么?”男子调笑道。
“主人?放屁!绿柳山庄的主人是韩伯伯,什么时候冒出你这么个主人?”林凡茵警觉地又退后一步。
“他是老子,我是小子。他总有死的那一天,你说谁才是这个庄子的真正主人?”男子嘿嘿一笑,“别退了,再退就真填湖了。”
林凡茵听他这么一说,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仔细看看,那眉眼七分像韩夫人,鼻子和嘴倒有八分像韩青臣。
林凡茵将信将疑,道:“你是韩月白?”
那男子,一甩象牙骨扇,洋洋道:“如假包换,正是在下。”
林凡茵,抬头望了望天,只见晴空中突然飘过一朵乌云。
说起来,林凡茵对韩月白绝对是闻名已久。以前每当林天正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一旁劝解的林夫人,只要加上一句:“正哥,消消火。比起月白那孩子,我们家凡茵算是乖多了。”林天正的三丈巨火就会瞬间降为一丈。若林夫人再加上一句:“凡茵不过顽皮,可月白却是十足的不肖。”林天正便没了火气,转而同情起韩青臣来。
据说,韩月白是个百年不遇的医学奇才,三岁认字,四岁识药,十岁阅尽天下医书。十五岁后,韩月白自觉医学一道已无可学,转而开始研究斗鸡,赌博,狎妓等等“高深”技艺。奇才毕竟与凡人不同,不过几年,便无一不精,“闻名天下”。林夫人曾经对林凡茵谆谆教导道:“哪天若见着那韩月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乌云飘过,林凡茵回了回神儿,拱手道:“久仰久仰。”
韩月白微愣,转而嘴角挂笑,也拱手道:“客气客气。”
林凡茵言毕转身欲走,却被韩月白伸手拦住。韩月白笑道:“别走啊?听说我爹带了个绝色的梅姑娘回来,莫不是你?”
“绝色”二字重重戳进林凡茵的心窝,她回头看着韩月白,极不淡定地指着自己的脸道:“这也算是绝色?”
韩月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点点头。
林凡茵翻了个白眼,“枉你纵横欢场许多年,这点姿色便晃了你的眼!若单论皮相,我看还不及你。”
韩月白一口吐沫没来得及咽下,呛了个昏天黑地。
林凡茵暗自腹诽: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还让不让姑娘们活了?韩夫人果然不得了,生的一双儿女都是天生勾引人的狐狸精。
林凡茵仰天长叹:都怪娘亲太端正,连带着把我也生的那么端正······
韩月白缓过神,呵呵一笑:“我还从未听过人如此夸过我,倒也别出新裁。听说你一醒,便把含烟阁给砸了,为什么?是不是跟老头子有仇?说来听听。”韩月白兴趣盎然道。
这话又勾起了林凡茵的心事,她哀叹一声,靠着棵柳树席地而坐。韩月白瞅了瞅,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合欢图的手帕,铺在地上,挨着她坐下。
林凡茵鄙夷道:“你总是带着那东西四处显摆?”
“什么?”韩月白指了指屁股下的手帕,“这个么?你若喜欢,我屋里有许多,随便你挑。”
林凡茵的脸蓦地一红,呸了一声。“不知羞。”
“这有什么?这世上的女人,哪有不脱裤子生孩子的。偏偏掖着藏着,好没意思。”韩月白不以为然。
林凡茵摇摇头,“难怪韩伯伯每次提起你,都是一副想撞墙的样子。”
“听口气,你跟老头子还挺熟。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砸含烟阁?”
“你觉得人有灵魂么?”林凡茵定定地看着韩月白。
“我没死过,不知道。怎么这么问?”这话问得突兀,让韩月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凡茵幽幽道:“你若知道答案,我便告诉你,为什么我要砸了含烟阁。”
一阵微风吹过,吹乱了林凡茵的留海。韩月白看着她灿若繁星的眼睛,伸手就要抚上她的眼睛。
“哎呦!你干嘛?”韩月白捂着被扇的左脸,控诉道。
林凡茵一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蔑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就一脚把你踢进这湖里喂鱼。”
韩月白边揉着左脸边站起来,气哼哼道:“你头发上有个小虫。”
林凡茵看着他手里拎着的毛毛虫,理亏道:“你不早说。”
“······”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见到韩月白,气喘吁吁道:“少爷,快躲躲,有位凌姑娘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孩子?凌姑娘?当归,把话说清楚。”韩月白一头雾水。
“小的也不知道,人正在正堂,说是带着孩子认爹来了。老爷震怒了,您还是躲躲吧。”当归语无伦次。
林凡茵一听来了精神。
韩月白整了整衣服,从容不迫道:“躲什么躲?走,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