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炼丹之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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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圆通收拾好所需物品，拉着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暮兰去了东华宫小厨房。她从木盒中拿出一个水晶碗，那碗本是荣妃的，朱圆通说看着晶莹剔透，荣妃立刻就送给她玩。
接着，朱圆通又拿出一个琉璃瓶，旋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一股液体。那液体淼淼冒出几缕白烟，味道又呛人，原本还有几分睡意的暮兰一下子就清醒了。
“殿下，你做什么？这又是什么？你不是最喜欢这个水晶碗，又往这里倒什么奇怪东西？”
朱圆通在暮兰嘴边轻点一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且做，不要说话，稍后我告诉你。”
说完，朱圆通让暮兰生火，将一瓶白色粉末与另一瓶褐色粉末一同加入水晶碗中，粉末渐渐溶于有些呛人的液体中，又冒出几缕白烟。
紧接着，朱圆通再拿出一个小瓶，这次里面却是绿色的液体，将那液体滴入水晶碗中，味道便不那么呛人。朱圆通起身从小厨房调料罐中舀出一勺盐，也撒进了水晶碗。
那边暮兰已经生旺了炉火，朱圆通让暮兰架上铁锅，将水晶碗置于其中，锅上又置一个铁盆里面装入冰凉井水。
做完这些，朱圆通便在一旁注视着炉火，嘱咐暮兰用宫中新配发的煤饼将炉火烧至最旺。其间有值夜的宫人醒来，看小厨房那边亮着烛火便过来问询，朱圆通只说饿了，在做好吃的。宫人便挽袖要帮忙，皆被朱圆通推了，说自己兴致正浓，看暮兰做就好了。
一个时辰后，朱圆通让暮兰熄了火，端起最上面的铁盆，盆底有薄薄一层白色粉末，水晶碗中则只剩白色痕印。
朱圆通用小勺将盆底下粉末收集起来，朝暮兰笑笑，“好了，做好了，收拾收拾，睡觉。”
暮兰揉揉眼睛不依，朱圆通便道：“只告诉你，不要告诉旁人，这是做甘杏酥的好东西。七公主总来这里炫耀，我哪能让恭合宫的点心比我们东华宫的好吃，母妃知道了定然会责我，所以才和你偷偷在半夜做，暮兰你也别和秋兰她们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朱圆通又指指晚上用到的配料，一一说明，“白色粉末是核桃粉，褐色粉末是枣粉，琉璃瓶中是我跟其他宫讨要的神水，绿色液体是你上次帮我熬的柑橘皮，芦荟叶，羽扇豆，姜果，甜菜等百蔬的汁液，哦，后面撒的那个是盐，那个你应该认得。最后大火蒸煮得到这些精华，不知味道怎么样，试过了我告诉你。”
暮兰连连点头，心想公主殿下对自己真好，什么都说与自己知道，只是，如果不是半夜做这些，就更好了。
谁料公主殿下很快就给她派了白日的活计，“暮兰，好久没出宫，又想出去了，你明日上午帮我出去看看宫里动静，近来是不适合混出去，好不好。”
暮兰有些担心，却仍是点了点头。
那边暮兰为了隔日早起打探消息收拾完小厨房立刻回了耳房休息，这边朱圆通回了寝房所做之事才刚刚开始。
带上琉璃瓶、一小瓶混了水的百蔬汁、水晶碗、收集的白色精华与一只毛笔，嘉安公主再次钻入了密道，直奔皇极殿偏殿。这一次，她没有隔洞而观，而是触动机关，走了进去。
将白色精华、百蔬汁、与琉璃瓶中的所谓神水倒入水晶碗，调和均匀，朱圆通用毛笔蘸满无色的液体，在偏殿的白壁上题壁而书。
朱圆通题完字，收拾好随身所带之物，悠然而归。
挥一挥毛笔，她只留下了十个字，【欲愚天下而以天下为戏】。
畅快，真是畅快，没想到在这一日，她前世未曾派上用场的嫁妆，终于得偿所用！
朱圆通的嫁妆，是一个源自炼丹术的神秘配方。
炼丹术古已有之，源自人们对长生不死的向往。战国时期方术已起，人们认为只有金石之类的不朽之物方能成就人的不死之身，东汉末年随着道教渐盛，炼丹术日趋兴盛，炼丹服药在两晋、南北朝蔚然成风。
至唐，帝国势力达至葱岭，与异域的贸易往来空前繁荣，从丝绸之路源源涌进的西域、中亚、波斯物产对唐代炼丹术推波助澜。矿物、植物和香料纷至沓来，琥珀、车渠、颇梨、瑟瑟、金刚、火齐、镔铁、熏陆、郁金、苏合、青木等等都是炼丹师争相入药炼丹的原料。
每一个帝国的皇者，几乎都是最希望长生不死的人，所以宫廷之中，多有炼丹师。可是，拥有最丰富资源的皇室炼丹师们，从来没有让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位帝王如愿以偿。
最有意思的是，帝王们的热情依然踊跃。
他们总觉得，自己与其他帝王是不一样的。
朱圆通还是李圆通时便觉得炼丹师是个很有前途的工作，比文武百官都吃得开，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看看历史之上，无论朝代如何更迭，炼丹师都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她从来不信人能长生不老，不是缘于宗教信仰，也不是朴素唯物主义，而是因为朱圆通，是一个悲观的人。
虽然不相信方士们的话，她却喜欢炼丹房中是不是散发的浓烟、爆炸与烟火，听闻，在炼丹的过程中，虽然没有炼就长生不死的丹药，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还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新奇发现的。
长庆元年，当她被确定将赐婚保义可汗后，她向她的兄长，唐穆宗讨要了一件嫁妆，不是金银珠宝，不是侍奉的宫人，不是将在日后归于故土的承诺，而是在炼丹房中，选择一件她喜欢的东西。
在那个神秘的地方，她发现了遇光显现的神秘之书，并且成功要到了配置的方法。唐穆宗令人在卷宗上删掉了这一则配方，这样，永安公主便成为世上唯一拥有这方剂之人。
这是唐穆宗送给和亲妹妹的礼物，是永安公主独一无二的嫁妆。
也许在茫茫异土无聊之时，可以拿出来玩一玩。
上一世，李圆通这么想。
也许哪一天被朱老三惹急了，可以拿出来吓一吓他。
这一世，朱圆通这么想。
不曾想，在四王并封之昔，上辈子的嫁妆，在最有利的时机，得以所用，畅快啊畅快。
朱圆通告诉暮兰的配方，有真有假。
那盐自然是真的，那百蔬汁，也的确不假。
不过，白色的粉末并非核桃粉，而是夜明珠的粉末。
那夜明珠是甫一入宫时，元隆帝赏赐的。后来与恭合宫走动得多了，朱圆通才知道，赏赐了新入宫的嘉安公主后，元隆帝对自己最钟爱的七公主也赏赐了夜明珠。夜明珠有大有小，在夜色中发出的颜色与光芒的强弱也各不相同。
七公主的那颗随珠又圆又亮又大，在夜色中萤萤闪着蓝色的光芒，能耀一室之辉，仿若月色。再看嘉安公主的夜明珠，桃子大小，几近透明，夜色之中的光芒微乎其乎，几不可见。
七公主很高兴，朱圆通更高兴，这不就是她最想要的原材料嘛——光色黯淡的夜明珠。回了寝殿，关好门窗，朱圆通就把夜明珠砸了个碎，然后磨成粉末收入瓶中。
褐色的粉末，不是枣粉，而是独居石的粉末。
这原料很有意思，在唐之时，炼丹房中多用的是西域进贡来的宝石独居石配制，圆通在卷宗的细小处看到大唐南域有些水域重砂中亦产此物，可是色泽不比宝石通透。她问了一位炼丹师，恰好炼丹房中除了有独居石，尚有一些南地重砂，那炼丹师便在重砂中挑选出几粒矿石与她细说。
二世为人，朱圆通在大铭南地长大，与顾大壮常在沈水边嬉戏，寻找砂石比试打水漂，这找找寻寻之间，居然意外发现了沈水岸重砂中的独居石。朱圆通默默藏起，一直带入了紫微宫中，又悄悄磨成粉末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朱圆通给暮兰说的神水，便是绿矾油。是朱圆通利用东苑杂役太监小五子滥赌的痛处，绕着圈避着人弄到的。东苑的西边一角，相当于是大铭的炼丹房。朱圆通借口看了龚廷贤所著《万病回春》一书，得知绿矾于荣妃并症有利，便想要些绿矾油，听说东苑西角常有些废弃的绿矾油，便求方全想办法求取一些。
“听说御马监的李公公与东苑走得近些，还烦请想想办法，切莫提到我。”朱圆通只对方全这样说。
方全私下联系了李公公，只说自己家中近亲等着绿矾油救命。李公公又晓得小五正欠了一屁股烂帐，东苑西角常有些炼丹废弃的绿矾油，无人过问，小五很快就回了话，愿意做这个买卖。
于是，绿矾油神不知鬼不觉，到手。
……………
此刻，朱圆通静静看着洞眼外正对着自己的墙壁，回忆先前种种，甚是满意。
她正欲转身离开，却见外间星星点点的灯火越来越近，转而殿门自外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朱圆通立刻又将眼睛贴到洞眼之前，只见一群人中为首的那一个，正是青花——未。
未在那斑驳的半壁前站定，微微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在偏殿中缓缓而行，直至在殿内另一侧停了下来，跟着一排黄梨木大椅，静静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他带着面具，青木之上在眼处只看狭孔，烛火之中，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神色。可是不知怎的，朱圆通便觉得偌大的墙壁，未直视的地方就是那处洞眼。
现在，朱圆通与他，只一墙之隔，面对面而立。
而未的那种目光，仿若能洞穿墙壁。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难道他在另一面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自己从殿内入密道时留下了什么痕迹？
不可能的。朱圆通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入密道时分外小心，在对面墙壁题字时踩玩桌椅还做了标记，将桌椅摆回原地，并且擦掉了上面的脚印。
整件事件，她多亲力亲为。至于绿矾油，经了几手，应该没人回怀疑这么一个“药品”，她又未曾露面。煅烧之时暮兰帮忙，暮兰自是不会说，便是说也说不明。
她不会生火，不然，便是煅烧蒸发之事，也不会假手旁人。
唯一留下瑕疵的地方，是绿矾油的味道，虽然用了百蔬汁稀释，可是不知在墙上能掩盖几分，若果被有心人问道，还有费一番思量处理。
恰好元隆帝掷了一杯热茶，皇极殿的茶都是极好的，那茶水浸了一枪墙，将本就已经淡化的绿矾油冲释到最低。
从墙上斑驳的程度看，恐怕那十个字第一次消失又出现后，她的父皇又扔了好几杯子茶水呢。
嗯，多多益善啊。
所以，不要怕，圆通不要怕，天助自助者，一定不会有问题。
朱圆通抚上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
她就那样透过洞眼，挺直了脊背，正视着另一侧的未。
末了，还吐了下舌头做鬼脸。
气死你，看不见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片刻之后，未转过了身，抬手指向题了十字之书的斑驳白墙，只说了一个字，“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炼丹之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