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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赏荷之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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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圆通坐在楠木椅上,默默打量着榻上的两方布料与墨蓝色的书卷。
今日她与赵锐回宫无比顺畅,一如他们第一次出宫时那样,无人阻拦,一路顺畅。果然,朱老三安排得就是比朱小七稳妥。回忆这半日情况,想来赵锐也在朱老三面前说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朱老三那边,安然无事。
只是,这两块料子,该如何送给荣妃呢。
朱圆通蹙眉,将近东华宫时天色已黑,暮兰早按着她离开时告之的要求等在约定地点,见朱圆通与赵锐过来,暮兰忙迎上去,接过赵锐递过来的布匹,然后随朱圆通回宫。
荣妃喝过药已躺下了,两位嬷嬷并芝兰在荣妃榻前与她闲话,众人皆以为朱圆通带着暮兰去了恭合宫与七公主习舞,便亦未派人去催。朱圆通入了东华宫,拦下了去禀告的小宫女,让暮兰将东西送回自己寝房,先去看荣妃。陪着容妃讲了一阵子笑话,又用了夜宵,方回自己住的东殿。
这一趟事事顺遂,无人怀疑,惟独到了最后,却无法送出自己为母妃精挑细选的布料,朱圆通手指抚过六月花般的柔软料子,轻轻叹了口气。
唉,不能说是朱小七送的,她们两个的关系,才没有那么好。
也不能说自己出宫买的,真是左右不是。
朱圆通再叹一口气,将在榻上展开的布料再次叠得整齐,收到了床侧的梨木箱中。再缓一缓,日后寻个机会,直接央人才见你了衣裳送给母妃吧。
她合上箱盖起身,便见床榻之上空落落余下一卷《春秋》。拿起放在案上翻看,一页一页,黑色的文字渐渐模糊,粗粝的素色纸张上却渐渐浮现那人垂眸看书的样子。
不知不觉,朱圆通就笑了。
正温和笑着,朱圆通却忽地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见空落寝房中一切如故,五扇木窗紧闭,前后左右不见旁人。她皱了下眉,放下《春秋》,遂从椅上起身,出了外间,绕过楠木屏风,直奔房门,倏地推开。
门外暮兰正沿石阶而上,便见眼前到殿门倏地自内被推开,嘉安公主一身常服站在门内,目光灼灼望着外面。
“公主殿下,你怎么出来了。”暮兰端着一个小香炉几步行至朱圆通身前,奇道,“还以为你已经睡下了,想着将这驱蚊的香炉放在你窗外,不想你就来了,难不成听到了我脚步声,特意来迎我。”
暮兰是朱圆通的贴身女侍,这些年两人天天混在一起,没有旁人时,暮兰说话亦愈发随意。
两位嬷嬷慈祥却固执,芝兰稳重而少语,暮兰又天天陪在自己左右,是以,朱圆通与活泼天真的暮兰最是亲密,便是今日出宫一事,东华宫中也只有暮兰知道。
不是她不想瞒,便是瞒,也是瞒不暮兰去呢。
朱圆通目光越过暮兰,向她身后隐没在橘色宫灯中的庭院看去,树影婆娑,夏花飘香,东华宫中诸人因为荣妃与嘉安公主都早眠,此时哪还有人走动。
“暮兰,你给我送熏炉的路上,可曾见也旁人在我窗外探望?”
“旁人没有,”暮兰笑眯眯道,“探望的却有呢。”
朱圆通忙将耳朵凑到她嘴边。
“有蚊子在殿下窗外一直飞呢。”
两人笑闹了两句,暮兰将防蚊的熏炉放到寝殿外间,便退了出去。朱圆通坐后屋内,方才那忽然而生的被人注视的感觉消失无踪。
奇怪,那方才清晰感受到的视线,究竟从哪里来?
难不成,真与暮兰这丫头心有戚戚了不成?
还是,进来怀疑的东西太多,愈发敏感多疑了?
跑了半日的嘉安公主懒得再想,熄了烛火,上床睡了。
……………
接下来的日子,朱圆通再未乱跑,而是静下心在书房中抄写《春秋》。两位嬷嬷并不习文断字,可看到公主殿下不再往华宁宫与大皇子搀和,也不去找七公主玩耍,而是一心在房内磨墨涮笔,习字练花,心中甚是安慰,直道公主大了,性子也稳了。
这其间朱小七来看了她两次,又相约她出宫去。朱圆通有了前车之鉴,果断装病拒绝了。第一次去是无奈,第二次再跟着朱小混,就是无知了。到时候,只怕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才不去。
哼,以后,才不用再怕朱小七说什么【这次你若不和我去,以后都别想再跟我出宫了】。
现在,她找到了不出宫亦能联系苏行之的方法,再也不上朱小七的贼船了。
等忙完这一个月,她再思量下一步联系苏行之的详细步骤。
她计划着誊写一遍《春秋》,上一世和这一世,宫中之人都爱抄写佛经,她偏偏就不。苏行之送她的原版,她要仔细收着。再誊写一部送给这紫微城中最爱书之人。
……………
一个月,朱圆通终于抄完了《春秋》,将誊写本送到了华宁宫。
“不知你有没有淘到这本,读没读过?”朱圆通将装订好的册子递到朱以河手上。
朱以河接过便翻看起来,每一页上的隽秀字体似曾相识。
他抬眼看向朱圆通,便见她笑眯眯望着自己,“我誊写的,所以不急着几日看完,送你的。”
见朱以河一手托书,一手放在书页上凝神看着她,未发一言,朱圆通暗道不好,难不成安宿给他淘到了四书,果然莽撞了,先打听一下才好啊。
可是,那样又全无惊喜。
如今,惊喜也照样没有了。
“安公公帮你弄到这一本了?”朱圆通试探着问。
朱以河连连摇头,又将那本手写的《春秋》收好。
朱圆通喜笑颜开,“那我就送对了,后面园子里的果蔬就随我选了。”
“随你。”朱以河一边说着,一边唤安宿去取竹篮。
那一日又是满载而归,朱以河将朱圆通送至华宁宫门口,朱圆通和暮兰已走出去了数步,却听到身后唤她的声音。
“圆通……”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他,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映在他身上,显得大皇子身形更高。他只着一身寻常的常服,却与他们第一次在文临阁中所见不同,多了一分皇子的朗阔。
“明日我让安宿过去接你,好久没去西苑,这季节太液池中荷花开得正好,我们泛舟赏荷吧。”
朱以河说时一直静立身后的安宿却向前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朱以河抬起右臂,阻住了安宿,只看着朱圆通,又问一声,“好不好?”
“好。”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泛舟湖上,采莲戏水,那是在大唐之时,圆迷最喜欢的事情。
上一世时,她最是懒惰,未曾陪圆迷泛舟取荷露,这一世,她再不想错过。
……………
隔日,朱圆通早早便换了轻便衣裳,只让暮兰绾了最简单的发髻等在东华宫前殿,待安宿来请,便带着暮兰直奔西苑。
夏日酷暑,日头毒,花卉到了午后便不复清晨的娇艳清丽,萎顿下来,所以,夏日赏荷,清晨最好。
三人到了太液池边约定之处,举目望去,太液池水波渺渺,池水边绿木荫荫。宽阔水面的南翼,一片接天莲叶中点点粉红傲然而立,当真是赏心悦目一片胜景。
只远远望着亦是赏心悦目,不知泛舟到了那碧绿粉红深处,又是怎样风景。
朱圆通远望了一会儿,又左右寻了一番,却还是未见朱以河,终是问安宿,“大哥呢?”
“大皇子让我去请殿下,他去西岸作房寻船。”安宿回道,忽然脸上带上笑,指向朱圆通身后的太液池,“嘉安公主您看,大皇子划船过来了。”
朱圆通转身顺着安宿所指方向望去,果然便见碧色之中,一人一舟飘然水上,一杆一橹分波而来。
晨风吹过,朱以河长袖随风而动,远远望去,只觉得他身姿挺拔,遗世而立。
朱圆通不禁轻声低语,“真好……”
这风景与风景中的人,真好……
见暮兰与安宿都望向自己,朱圆通立刻又道:“我是说,大哥划船的技术,真好。只这一会儿便从西岸边到了湖心了。”
“是啊。”安宿自豪道,“我们大皇子虽然不会游水,这掌船的技术却是一等一的好呢,是当年娘娘教的。”
三人在岸上热切望着,安宿一边夸赞大皇子,一边说起成长旧事,他在内陆出生,自幼入宫,与大皇子一般不习水性。夏日里,他们两个一起随娘娘上船赏花,他总是摇来撑去,掌不住前进与东西。大皇子年纪更小,却是一学就会。
三人说得开怀,却发现远处湖心之上,朱以河的身形晃了一下,紧接着,不待他们喊话,便见船身猛然摇动倾斜,船竟是向湖中沉下。
怎么会这样!
“大皇子虽然不会游水……” 安宿的话,在朱圆通脑中飞速而过。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