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萤》柒夜舞

25、Chapter 24

　　这里是一大片空地，远处是荒无人烟的树林，路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残破的瓦砾和碎片。
　　沈晖躲在稍微远一点的矮仓库后面，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闭上眼睛，天气太冷了，他瑟瑟发抖，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
　　刚才还能听到一点许诺反抗的声音，现在已经一点也听不到了，他不敢想象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了枯叶断裂的声音，他像只受惊的鸟，猛然回头，看到刘铭锐在对着他做“嘘”的手势。
　　他抹了一把眼泪，刘铭锐蹲在他身边，远处又传来了一声闷响，像砸在两人的心脏上。
　　“怎么办？”沈晖呜咽道，感觉眼泪又要下来了。
　　“别哭，”刘铭锐咬住嘴唇，“已经让朋友找人了……我们俩先想想办法。”
　　他在手机里翻找出一段音频：“这是网上下的录音，十几分钟长，就是警车鸣笛警察搜查那种。我带了功放音响过来，一会儿你把这个插这里。”
　　沈晖点头，接过手机抱在胸前。
　　刘铭锐探头看了看地势，再往前一点，唯一的掩护物是个瓦砾堆成的小土坡，旁边还有一道破败的矮墙。
　　“我走到那里都后，会给你手势，你放音频。”刘铭锐说，“走远点放，再慢慢走近，最好弄出点噪音，越乱越好。”
　　沈晖听懂了他的意思，颤颤巍巍地说：“能行么？”
　　刘铭锐苦笑：“我也只能想到这种笨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懂了。”沈晖抹了一把脸，抱着小音箱站了起来。
　　刘铭锐冲他点点头，猫着腰迈着小碎步缓慢往矮墙背后走。
　　“喂，别打了，他不是传说中的红牌嘛，哥们要不要试试看？”安静的空气里，男人们粗犷的嗓音显得逐渐清晰。
　　“哥几个又不是弯的，玩男人，真特|么恶心，不怕崩出屎么。”
　　“不过仔细一看，这小脸长得也真俊。”
　　“试试看呗，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反正你也不吃亏，哈哈哈哈。”
　　“小美人儿，你爷爷要给捅进去咯~”
　　“嘶——这小兔崽子，哎哟，欠揍啊，好好趴着！居然敢拧你爷爷，看这样你还敢不敢，嗯？还敢不敢？！”
　　传来许诺痛苦地闷哼声。
　　刘铭锐刚倚到矮墙背后，便看到男人的尖头鞋用力踹在许诺胸口上，许诺被踹得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的胸口一阵抽痛，咬牙切齿地打了个手势，一会儿，那边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
　　荒郊野岭，声音有几分以假乱真，几个男人顿了顿，真的被唬住了。
　　他们开始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什么，过了几十秒，便丢下许诺，骂骂咧咧地往背后的小树林移动，刘铭锐听出来，他们只道是警察开车路过，为了避开风头先去躲一躲。
　　得到了这几分钟的机会，刘铭锐快步跑到许诺面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手足无措。
　　许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脸色青白，尽是刮擦的伤痕，下唇被咬得破破烂烂，下巴上还有一道干涸了的血迹。他的上身只穿了一件内搭背心，已经被撕扯得看不清形状，里面的身体青一块紫一块，下身的裤子被退了一半，大腿暴露在寒风中，无助而苍白着。
　　好学生刘铭锐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世界的残酷，他双腿发软，一下子跪在了许诺面前，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冷得好像没有生命的痕迹。
　　“……许诺？”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许诺双目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把手指放在对方的鼻子下，过了好久，才感受到微微温热的气息。他的眼眶忍不住一热，视线有点模糊。
　　“可能有点疼……忍忍啊……”他自言自语道，费力地去扶许诺的肩膀。
　　身体一移位，忽见许诺眉头痛苦得皱起，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
　　刘铭锐不敢动他了，就着他现在的姿势，艰难地把手插在他的膝盖下，一面晃晃悠悠地把他抱起来，一面回头看看，生怕男人们去而复返。
　　只见许诺的头动了动，无力地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却剧烈地咳了一声，嘴角泛出粉红的血沫泡泡，随着刘铭锐前进地步伐，他不住地想咳，又咳不出来，呛得全身抽搐。
　　刘铭锐难过极了，抱着他退到矮墙后，蹲了下来。
　　“没事了啊，没事了。”他不知所措地拍着他的脊背。
　　“冷……”他终于听清了许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许诺身上，抱紧了他。
　　许诺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僵硬的冰砖，隔着大衣，都能感到他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刘铭锐抱了他一会，他才像渐渐有了知觉，发着抖瑟缩起来。
　　“疼……”他无意识地嘤咛，嘴里泛出血沫，疼得厉害，又无力挣扎，下唇快被他咬烂。
　　这个样子，怕是伤到肺了，得赶紧送医院。
　　刘铭锐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轻轻抚摸了下他的额头，小声说：“再忍忍，我带你去医院，别怕。”
　　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沈晖的方向走。
　　手机上的音频快播完了，必须抓紧时间，等那帮人回来，自己就没有机会了。
　　这时，原处隐隐约约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紧接着，远光灯照亮了空地边缘的树林，一辆车朝着这个方向开来。
　　刘铭锐倏然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希望。
　　“秦——”他喊了半声，就见魏云起匆匆走来，沈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干得漂亮，没事了，我的人已经去追他们了。”魏云起拍拍刘铭锐肩膀。
　　刘铭锐的心却没有放下：“许诺很不好，肺受伤了，我得开车带他去医院。”
　　魏云起摸了一把许诺冰凉的额头：“带他去A医院找薛医生，你认识他，就是易言的主治。”
　　刘铭锐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没有工夫想别的，抱着人匆匆跑开，停车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夜色越深，空气越是寒冷，许诺连嘴唇都白了，头搭不住刘铭锐的肩膀，歪歪地垂着，怕是要撑不住了。
　　“许诺，许诺，听见么，再坚持一会。”他一边跑，一边在他耳边轻轻念着。
　　许诺微微张开嘴巴，费劲全力哈出一团白气，在夜空中蒸腾成雾散去。他的意识有点回笼，吃力地张了张眼皮，无边的夜色下中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小灰……？”
　　他垂下的双手努力抬了起来，摸索着碰到了刘铭锐抱着自己的手。
　　“你醒了？”刘铭锐的脚步顿了顿。
　　许诺的目光没有焦距，一手慌乱地摸索着刘铭锐手指的关节，像确认了什么，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摆。
　　“……怎么是你？”他费劲地说，“你……怎么来了？回去……”
　　“怎么了，”刘铭锐抱紧他，凑近他的脸，“哪里疼？”
　　“回……去。”他紧紧攥着刘铭锐的衣角，“太危……险了。”
　　他说得太急，想说太多却没能说出口，徒劳地张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拉扯着身体不住地抽搐，像一只坏了的风箱，努力想抓住刘铭锐的手，再次软软垂了下去。
　　而此刻，刘铭锐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他也明白了那个时候，许诺藏在外表下的脆弱和哀伤，于是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出来。
　　他沉默地打开车门，打开车灯，开启暖气。
　　沈晖跟上来时，正好看到刘铭锐小心翼翼地用大衣把许诺裹好，抱进车厢后座，自己却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水，两行眼泪流到下巴上，滴落到脚下的土地里。
　　“铭锐哥……”沈晖小声喊。
　　刘铭锐迅速擦了擦脸：“啊你来了，正好，你在后座抱着他。”
　　沈晖上车，刘铭锐纠正了他抱人的姿势后，跑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汽车广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主持人轮流为陌生人送着祝福。汽车飞驰过喧闹的人群，圣诞树上五彩的灯光照亮了车窗内人苍白的脸。
　　平安夜快乐。刘铭锐稳稳地扶着方向盘。你会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