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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五 玄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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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保定城随便找了个地方凑合了一夜,第二天又来到了兴云庄外的小酒馆。
经过了昨夜的混战,这里已显得有些狼藉,窗户纸破的大洞小洞,门也被撞飞了一半。掌柜忙着修补门窗,并未开张,见我来此,紧张的驼背更驼,浑身气流暴涨,感觉像只团成一团的刺猬。
我没提昨晚的事,也没搭理他,就当作压根没有他这么个人,直接进了酒馆。
酒馆内的桌子,差不多已经全部报废,剩了两把条凳还能将就着坐一坐,屋里弥漫着一股血与酒的混合气味,再加上还没消散的碳火煤灰,很不好闻,令人作呕。
我把条凳搬到了窗口,就这么坐下。
掌柜在门口愣了一会,小心翼翼走了进来,远远的站着,只是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觉得他杵在旁边实在让人心情不爽,偏了头皱眉瞪着他,问道:“你想干嘛?”
他愣了愣,反问道:“你想干嘛?”
我瞧着他那副假装老实的德行,十分厌恶,皱眉道:“我想杀了你。”
他低下头,老实巴交的说道:“动手吧。”
我别过头,懒得理他,说道:“我嫌脏,你离我远点。没事别那么多废话,修你的门去。”
他拳头捏的啪啪直响,却是无可奈何的挪出去继续修门了。
我坐在窗口百无聊赖,听到外面来来去去经过的人很多,一大半不是无意识的路过,而是围着这酒馆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就是不敢进来。
想想昨晚上闹出的动静,被随便那么一渲染,说我手指头都不带动一动就灭了一屋子人,确实有够可怕。
书已被我烧了,不会再有人为了那本秘籍前来找我的茬。
然而我非常想让林仙儿知道我已经得手,只靠那么一屋子的炮灰远远不够。
想了又想,我来到了柜台边翻出纸笔,就近坐在了柜台后,开始默写那本《怜花宝鉴》。
写了一半,发现掌柜从半扇门后探了个头,正努力的偷看我所写的内容。我一笑,放下了笔,大声道:“我在默《怜花宝鉴》,你想要吗?想要的话就去给我把林仙儿找来!”
这话,我故意说的决断而霸道,给人一种我很生气,并且又在图谋什么阴谋诡计的感觉。猜想应该可以让人理解为我对林仙儿躲起来这一事相当不满。
她给外面那群人编排的故事是她做梦都想逃离我的魔掌,那我自然也能利用这个故事,将她再度收回我所谓的魔掌。
掌柜听我说的这么像发布号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是外面鬼鬼祟祟到处乱转的人们,纷纷挤到了门口,兴奋莫名的问道:“此话当真?”
“找到林仙儿就能拿到秘籍?”
“你真的能把秘籍交出来?”
“你不会是在骗人吧!”
……
我转着笔,悠哉的等着他们议论完,待他们安静下来之后,随手拈了一张默好的书页,弹至掌柜的手中。
人们纷纷凑了过去,跟掌柜挤在一起看完了这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片,表情越加兴奋,至最后控制不住,竟为了这一张破纸再度大打出手。
我收好了剩下的纸,揣进怀中,说道:“我就住在前面拐角的吉祥客栈,没带着林仙儿,可千万别来敲我的门。惹得我心情不好,对你们来说,可并不算什么好事。”
缓步走出酒馆,掌柜拽住我激动的问道:“谁能找到林仙儿,你当真就把秘籍给谁?”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对你们这种货色,说这种无聊的谎话,你觉得我会没品位到这个地步?”
掌柜脸色一黑,松开了我的衣袖,低声道:“你可莫忘了你的承诺。”
我拍拍被他碰过的地方,淡淡的笑道:“这不算是什么承诺,只能算作交易。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不过你们最好别伤了她,我要的,可是一个还能用的女人。懂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自己都觉得好生邪恶。
扫了一眼还滚在一起抢纸片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冷笑,将刚才说的那些话,继续升华成了魔王对无辜少女的审判。
一路负手前行,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人们,总觉得自己跟他们完全不同,看谁都十分的不顺眼。回到客栈,嚼着大哥专门给我出门准备的药丸,回忆了一下最近的所作所为,越发的觉得邪气横生。
我是对林仙儿的这出戏怨念太重,还是对魔王这个角色入戏太深?
想来想去没想出结论,只知道一看到那群男人们听到林仙儿这个名字时垂涎三尺的表情,就想杀人。
在屋里安静的默写着《怜花宝鉴》,把龙小云的涂鸦全部改正过来,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少林寺烧掉的经书也一并默出来好交换玲玲,胸口的伤忽然的疼痛起来。外面的走廊上有一股低沉的压力,逐渐接近,不一会,有脚步停顿在门外,敲门声随之而来。
“请问,梅三先生在吗?”
隔着一堵墙一扇门,压力尚且如此之大,外面这人绝对不是先前的炮灰之流,要对付他,得要仔细思考一下对策了。
我整理好桌上的书稿,问道:“何事?”
外面的人答道:“在下郭嵩阳,敢问《怜花宝鉴》可是在先生手中?”
我答道:“林仙儿,你带来了吗?”
郭嵩阳道:“没有。”
我客气道:“那请回吧。”
郭嵩阳当然没有离开,而是推开了门,不请自入。
我站起身,看着这个又高又大的汉子,感觉就像是进来了一座黑色的山峰。他黑发黑眼黑胡子黑袍子黑腰带黑袜子黑鞋子,背后还背着一把沉重的黑鞘长剑,可以说这个人除了皮肤不黑,其他什么都是黑的。
天色本就暗淡,屋里光线也不算太好,现下忽然出现这么一大坨黑漆漆的东西挡在眼前,我只觉房顶低沉的都要塌了下来。
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屋里的空气几乎已经凝滞,沉重的压力不停刺激着伤,疼得让人有些心烦意乱。我微微皱眉,不敢表露半分不适,怕稍有破绽,就会被他当头一剑,劈得不得不出手,索性先发制人的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怎么看你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踹别人的房门,合适吗?”
郭嵩阳直视着我,说道:“先生不愿见我,我也只有破门了。”
我倒了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既然进来了,那就随便坐吧。”
他看一眼茶杯,没有一点想坐的意思,只是立在原地,说道:“坐就不必了,还请先生把《怜花宝鉴》交与在下。”
我笑道:“想要《怜花宝鉴》,就得拿林仙儿来做交换。你听话,莫非从来都只听一半?”
郭嵩阳道:“我不会将林仙儿交给你,《怜花宝鉴》也一定要带走。”
我笑道:“这么不讲道理,你是打算硬抢吗?”
他伸出手,握住背后的剑柄,缓缓说道:“听说你曾经接住了小李飞刀?”
我轻笑一声,问道:“接住了如何?没接住又如何?”
郭嵩阳道:“那你不妨试试,我的剑,有没有李寻欢的飞刀快。”
我一笑,索性坐了下来,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李寻欢?”
他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来了,我当然会去找他。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杀了你。”
我趴上桌面,问道:“杀我?为什么?”
郭嵩阳凌然道:“替天行道。”
我好笑道:“你以为你是天吗?”
郭嵩阳拔剑在手,说道:“我不是天,但你已杀了太多人了。”
屋内的气流,随着他的长剑出鞘,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压迫周身的杀意,有了凛冽的实质,刀锋一般锐利。
如此的犀利的剑气,需要极深的内力催动,或不同凡铁的宝剑。而眼前这个人,两者兼而有之,要真跟他打一架,肯定会激发伤势,有些不值。
我看着他的剑,思索了一下,问道:“你的剑,跟一般的剑不同,是玄铁吗?”
郭嵩阳目中尽显自豪之色,手指于剑身上轻轻拂过,呵呵一笑,有些自恋的说道:“你眼光不错。此剑确实为玄铁精炼而成。”
一夸奖他的剑,身周的锋锐竟减轻了许多,我大概了解了他对剑的狂热,试探性的说道:“我有一本专为玄铁重剑量身打造的剑谱,你想看看吗?”
郭嵩阳一愣,问道:“什么剑谱?”
我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说道:“玄铁剑法。”
郭嵩阳皱眉道:“那又是什么剑法?”
我把纸递给他,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半信半疑的接过纸,只看了一眼,眼里的光彩瞬间变幻,由先前的阴郁肃杀,没有任何过度的调整到了惊奇兴奋。
屋内的杀气,彻底消失无踪,我不着声色的舒了口气,庆幸躲过了这一劫。在他捧着这一行字浑身直颤周身冒光的时候,我淡淡的问道:“如何,有兴趣吗?”
郭嵩阳似乎已经忘记了此行的来意,捧着纸片欢喜的嘴巴裂到了耳朵根,连连点头道:“这……这剑法,当真是……你还记得多少?”
我笑道:“整本剑谱,我都可以默给你。”
他看看我,又看看那一张纸,激动道:“当真?”
我点点头,说道:“你只需去给林仙儿带个话,说梅三想见她。待我见到她之后,不光会将这剑谱一字不差的默给你,还会把这本《怜花宝鉴》一并给你。”
郭嵩阳一皱眉,问道:“你得到那么多的武功秘籍,就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交了出去?”
我笑道:“不过是一本书罢了,我想默多少本都可以。”
郭嵩阳一愣,又问道:“那我又怎知道你给我的秘籍,是真是假?”
我笑道:“传一句口信,得两本绝世秘籍,是真的,你赚了,是假的,你也没损失。这生意,怎么算都不会吃亏,你又为何不赌一把?”
郭嵩阳沉默了片刻,还剑入鞘,说道:“好,我就信你这一次,但你需得答应我,绝不会伤她分毫。”
我笑道:“看不出,你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一声冷笑,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她是我的女人,你若敢对她不利,我不会放过你。”
我重新将她他审视了一番,只觉他的身影好像缩了水,不再如刚才一般高大,到可怜的像只长满绿毛的小乌龟。
略带同情的叹了口气,我说道:“但愿将来,你还能记得今天说的话。时间不等人,快去吧,若要让别人抢了先,这两本书,你一本都拿不到了。”
郭嵩阳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整理好的书稿,说道:“等我的消息。”
我点头恩了一声,望向窗外,再懒得理会他半句。
听到郭嵩阳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我捂上胸口,重重的咳嗽起来。她男人无数,我知道,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向我挑衅过,但这样直接的向我宣布主权的,他郭嵩阳,还真是第一人。
做了许多的心理准备,抵不过那一句她是他的女人。
听在耳里,疼在心里。
或有嫉恨,或有可怜,或有感慨,或有悲哀,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于心中翻腾,思绪良多,最终竟被一重担忧压制了下去。
她玩弄了这么多的男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朝东窗事发,这些男人会不会各个都想要她的命?
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在玩火自焚,她却还乐此不疲,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在跟一群怎样的人打交道。
当今的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为了自己的自尊,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但看历代朝廷对失节的妇人定下的罪责,刑罚残酷,惨不忍睹,其中不乏私刑泛滥,更是可悲而可怕。
再这样下去,她会真的毁了自己,我宁愿她与阿飞真的双宿双栖,也不愿她继续沉沦,在死路上越走越远。
不管她会不会听,我必须要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她。
她爱不爱我,无关紧要,我只清楚的知道,我爱她。
她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她想做什么,我便为她做什么,宁为她做一世真恶人,替她揽过所有的骂名,也不愿看着她粉身碎骨,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