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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罪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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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壶酒。
一轮明月,一树碎影。
我倚在树干上,自斟自饮,舒展了四肢,脑里除了林若仙,什么都没有想。
想的太多,累死的只有自己,谨慎了太多年,顾虑了太多年,我好像已经忘记了随心所欲,是种怎样愉快的感觉。
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不违天道,为善如何,为恶又如何。
斜过脸,看着上山的路,树丛之中,果然现出一人。
钱权,都乃身外物,比起自己的命,那当然是什么都可以出卖。
赵师爷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山顶,原地转了一圈,应该是在找我。明月之下,只有他一人的影,夜风吹过,冻得他打了一个哆嗦,双手抄进袖筒,颤声唤道:“梅先生,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
我将声音凝成一线内力,直接传进赵师爷耳内,说道:“我要你将这些东西分成两份,一份寄给他的对头,一份寄给他的靠山,另外取出一点老百姓感兴趣的,传抄百份,贴满整个广宁。”
“啊?”赵师爷大吃一惊,茫然四顾,想要找到我。
我补充道:“地上的那一袋锦囊,你拿回去,告诉他,一切都是梅花盗所为。明日过后,我要看到梅花盗的通缉令贴出城门。”
他抬头四顾,问道:“那……那我身上的毒……”
我笑道:“等到前来查办他的钦差到了广宁,我自会给你解除。”
赵师爷苦恼道:“这信寄出去,最少要七天,就算朝廷派了钦差下来,也要等上一个月。”
我喝了一口酒,无谓道:“赵师爷,以你的聪明才智,可能会没有应对之策吗?我只给你十天时间,十天过后,朝廷若没有动静,你就赶紧给你自己定制棺材吧。”
“十天……”他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找到了我抛在地上的那一袋梅花,踉踉跄跄的下山去了。
我跃下地面,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果然十分老实的回家开始誊抄账本,便十分满意的跑去了总兵府,想看看徐总兵丢了账本的反应。
只可惜,今夜的总兵府安静的一如往常,转了一个圈回来,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以致我怀疑这总兵的脑袋是不是木头雕的。
在总兵府外随便找了个平坦宽敞的屋顶躺了一夜,天一亮就开始琢磨上哪里去跟林若仙会面比较好。
不知道翟老大会用怎样的手段把她弄出来,不管是诱拐哄骗还是强抢豪夺,她若是看到我,一定不会愉快。
要不要找个山明水秀风景好的地方?
我十分不着边的思考着,却依旧在城外转了一天,夜晚回城一看,果然大街小巷全都贴满了总兵大人强抢民女吃喝拿要的各种腐败情况。
我一条条的瞧着热闹,想到林若仙看到这些东西,定会对那个徐总兵恼火万分,这心里就不是一般的高兴。
逛在街上,买了些下酒的卤菜,看到官差们撕下那些东西,换成梅花盗的通缉令,知道赵师爷必然已乖乖的将证物寄了出去,心中安定,写了字条交给路边的小孩,让他们去给街边的地痞传口信。
当晚,我换了个地方,在山坳里一处满是鲜花的地方,摆好了酒菜,等待着林若仙的到来。
不管怎么说,是我把他从这个变态老色狼的手中解救出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与她好好的谈一谈,不知能否抵消她对我的恨。
但那毕竟是灭族的大仇,三言两语如能化解,这世上又怎还会又恩怨?
我叹了口气,仰头一口酒灌下肚,却始终冲不散满心的忧愁。
抬起头,月已上至中天,翟老大还没有将人带来,莫非是出了什么纰漏?
三天之后,他生死符发作,并不是开玩笑,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他也应该会准时到达约定地点吧。
我心中隐约扬起不祥的预感,负了手沿着花间的溪流来回踱步,越走越是心焦。终于在按耐不住要去总兵府看个究竟之时,翟老大骑着马托着一只硕大的麻袋,来了。
我心里一紧,迎了上去,看看那只鼓鼓囊囊还在不停蠕动的麻袋,问道:“这里面是林若仙?”
翟老大下了马,腿一软,咕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颤声道:“先生,我尽力了,但姓徐的那狗官在你坐牢的时候,就把林姑娘给害了。我找了三天没找到,这才知道是他老婆把人卖给了人贩子。我已经让兄弟们尽力去找那个人贩子了,但这需要时间,还请先生能高抬贵手,再宽限几天。”
我紧皱了眉,心里翻腾得犹如黄河决堤,拳头捏得扣进手心,恨不得一掌过去,毁灭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赵旭不是说他做不出那等禽兽的事情吗?
他不是说林若仙只是个孩子吗?
可为什么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噩梦就完全的将所有的一切笼罩进去了呢?
翟老大见我不说话,赶忙将马上挂着的麻袋解了下来,袋口打开,里面竟塞了两个人。一个是赤shen罗体的徐总兵,一个却是衣衫不整的中年妇人。
“先生,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这狗官两口子给你绑了来,恳请用他们俩的命,换回我这条贱命!先生,求你了!”他跪在被捆成粽子的两人身后,气息不稳,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闭了眼,转过身,使劲的平稳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在听到徐总兵和他老婆哼哼唧唧的声音之后,还是忍不住得转身便是一脚踹了过去。
徐总兵被我踹翻在地,嘴里堵了布团,只能哼哼不停。
我喘了口气,指着徐总兵的老婆,说道:“把她嘴里的东西掏出来,我有话问她。”
“是……”翟老大迅速的掏出了那女人嘴里的布团,只听那女人尖锐得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知不知道我叔叔是当朝太保……”
“我管你叔叔是谁,林存尚都被我扳了下来,还会怕你这个小小的总兵?”我严厉的打断了她的话,一捏她的喉咙,低沉的问道:“林若仙,是不是被你男人祸害了?”
她惊惧得看着我,显然是被林存尚这个名字吓住了,两眼有些对不住焦距。
“快说!”我手上用力,捏痛了她,她一声咳嗽,说道:“是……是她先勾引我家老爷的……”
我沉住气,勉强压住满腔的怒火,继续问道:“你有没有打她?有没有羞辱她?”
“我……我……我没有……”女人害怕得叫了起来,我转脸看向翟老大,问道:“你说。把你打听到的统统说出来。”
翟老大不敢看我,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听说,是那狗官强迫的林姑娘,林姑娘不从,叫喊声很多人都听到了,所以才会有人去告诉了这母老虎。这母老虎捉奸在床,当时林姑娘已经被祸害了,她却连衣服都不让林姑娘穿,直接让人把林姑娘拖到院子里,喊了所有下人出来,往林姑娘身上吐口水,还拿鞭子抽她。林姑娘年纪小,扛不住,晕过去后,她拿凉水把她泼醒了继续打,打到人快断气了,才停手。当天夜里,她就喊了人来,把林姑娘带走了。”
我闭了闭眼,把他说的一切,在脑里演化了一遍,心痛得绞成了一团,拧出血来,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得大了起来,直将那女人捏的死鱼一样翻起了白眼。
我注意到了女人垂死的挣扎,送开了手,又掏出徐总兵嘴里的布团,问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又怎下得去手?你都不怕这报应,落到你的子孙头上!?”
徐总兵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我复回头向女人问道:“你把她卖给谁了?”
女子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抽噎着答道:“陈……陈八……”
“他现在何处?”我继续的追问,女人一闭眼,挣扎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捏住她的脖子又将她提了起来,怒道:“你不知道,又从哪里找到的他?”
女人惊恐道:“我让他把人给我带的越远越好,我也不知道他把人弄哪去了啊。”
越远越好!?
我呵呵得笑了起来,站起身,后退两步,手里捻住了一朵花瓣,说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留你何用!”
话声一落,手中的花瓣迅疾she出,化成一把锐利的剑,chuan透了女人的喉咙,直以剑气割裂了连在她颈项上的一切,余韵未止的击上她身后不远处的山石,凿出深深的孔dong。
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脑袋便自脖子上滚落下来,雪雾喷薄而出,尽皆泼洒在了徐总兵身上。
徐总兵失声尖叫,挣扎着向后躲去,无奈被捆得太紧,不仅被泼了一身的血,连同那没了脑袋的尸体,和没了身体的脑袋,都一同的碰撞在了他身上。
我毫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却绝心里的怒火,仍旧没有发泄够。
那个纯真可爱的孩子。
那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怎能就这么被玷污了?
怎能就这么被残忍的对待?
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你们这些禽兽在对她做那些肮脏恐怖的事情时,难倒就没有想过,她只是一个孩子吗?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罪?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你们的良心呢?
你们的良心呢??
我一拂袖,脚边的草叶捻于指尖,挥袖之间,剑气破空,便见细细的血线自徐总兵心口流淌而出,随着他的惨叫,汇成一股喷泉,激射上半空,落如雨下。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你竟如此对她。你到底还有没有心!?还是,你的心,早就被狗吃了!?”
我淡淡的说着,抬手又划出一剑,血线不断自他身上涌出,痛到极致,他的面孔已完全扭曲。
我动手的分寸,便就是要让他痛,却不会立即就死。
他对林若仙所做的事情,仅仅一条命,又如何能够偿还?
我不解忿,更不知如何才能解忿,只能一剑又一剑,像是鞭挞一般,在他身上刻出一道又一道鲜红得泉眼。
“你……你给我个痛快吧!”徐总兵已无力惨叫,只剩了苟延残喘的哀嚎。
我不答话,继续的抽打,却听徐总兵继续道:“你……你给我个痛快,我告诉你……陈八住在什么地方……”
我停下了手,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他呕出一口血,缓缓说道:“怡红院……那是他……在广宁唯一常去的地方……你……你可以去那等他……”
我恩了一声,一抬手,血光喷涌而出,一团血肉顺着那淌成河的血流滚落了出来,微弱的抽动,居然仍是鲜红的。
这种人,不配有心!
既然良知早就喂了狗,那这颗心,喂了山里的狼,亦不为过。
我看着地上那颗渐渐停止跳动的心脏,一声冷笑,转过眼,看着翟老大,他居然绿了一张脸,双目圆睁,紧盯着地上的两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动也不动。
“翟老大。”我顺了气,很平缓的喊了他一声。
他顿时回魂,只看了我一眼,马上匍匐于地,颤抖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走近两步,拍拍他的肩,安抚道:“看见也好,没看见也好,你知道了陈八会去哪里,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他一抬头,问道:“你……让我继续去找林若仙?”
我点点头,说道:“广宁,是你的地盘,你不去找,难不成还要让我一个外地人去找?”说完,我在他胸腹之间连点八下,依旧是封住了生死符,说道:“期限,给你延长半个月。去找到她,否则,毒发无救。”
我拍拍他的肩,绕过他,安静的走远。听到身后传来翟老大呕吐的声音,在这孤寂的夜里,尤为诡异。
抬头看天,仿若质问。
你既逼我为恶,那便休要怪我辣手无情了。
今世,我便就好好的恶给你看。
哪怕是一路的杀过,寸草不留,我也定要找到林若仙!
不论你给她安排了怎样的苦难,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
回到广宁等消息,对于总兵两口子失踪的事情,城内传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老百姓们仿佛不知道总兵府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翟老大和赵师爷是怎么处理的,总之他们将这件事情暂时的瞒了下来。
我不想知道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玄机,等待的,只是一个结果。
半个月,如此漫长的半个月,她受此苦难,又还能否再等半个月?
我整夜的不敢睡,一闭眼就好像看到她被人折磨的惨状,我救不了她,明明一墙之隔,却什么都做不了。
悔不当初,为何任由她使性子留在那狗官的身边?为何不时时刻刻的看着她,保护她,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梅三,你双手已染满了血腥,早已回不了头了,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带她离开,抚养她长大,教她自保的武功,然后……在她不需要你时,让她亲手杀了你了结你们之间的恩怨,了结你这罪恶的一生。
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我不断的质问自己,冷酒入口,想将心里所有的幻想全部浇灭。
如不是我,她怎么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怎会受到如此的苦楚?
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原谅我了。
那便不必再理会她的感受,只管尽最大的能力,助她报仇成功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徐总兵的尸体终于被人在山里找到,如不是一颗标志性的金牙,没人会知道那些被野兽撕成碎片的残渣会是曾经一手遮天的朝廷二品大员。
负责调查案件的钦差来了,除了日日赴宴,流连于燕肥环瘦之中,便没有做过别的正事,待到走时,传言终于清晰了起来。
梅花盗偷了总兵的罪证,所以他带着老婆连夜畏罪潜逃,却一不小心掉进了狼窝,成了一堆碎渣。
这么简单残暴的结案,对上对下,皆大欢喜。
赵师爷满大街的四处寻我,我实在不想给他将这生死符解除。
他若不将我关进大牢,林若仙又怎会遭此不测?
但为了让翟老大安心给我找人,这表面工作,还是得做上一做。
我在期限的最后一天,给赵师爷传了信,让他把陈八的老巢怡红院封掉,所有妓女全部找个理由关进大牢,逼陈八现身。
头天传的信,这怡红院在第二天就被贴上了封条,女人的哭闹声响遍了整个广宁,来往客商全部都在打听这当红的妓院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赵师爷打着窝藏梅花盗的幌子就这么封了怡红院,梅花盗这名字已经成了广宁城的头号恐怖所在,当晚我悄悄的给赵师爷解了生死符,估算着翟老大那边应该差不多已有了陈八的消息,便回到每日打听消息的茶楼,等翟老大自己找上门来。
地头蛇的本事,与那些明面上的官员,不知大了多少,但范围却实在有限。出了广宁,他鞭长莫及,寻人不易,只能如此的帮他一把。
怡红院被封是大事,陈八当然得赶过来瞧瞧,只要他进了广宁,不怕翟老大找不到人。
我倚在栏边,听着说书,手里的茶早已变凉,却是一口也没有动。目光转远,看向天边,半月已过,不知林若仙,她怎样了。
脑里不觉又闪出她被人欺辱的惨状,我轻叹了口气,看看手中的茶杯,已被捏出一条细细的裂缝,茶水沾了满手,还不知会不会被店家发现,扣我的茶杯钱。
正想着,有人匆忙的上了二楼,四下寻觅,一瞧见我,眉飞色舞喜出望外,三两步奔了过来,一躬身,说道:“梅先生,你要找的人,有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