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晕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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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眩】
Connor从未想过自己会去吻一个男人。
他是淋着雨回旅馆的，一定很晚了，前台趴在铁栏后昏昏欲睡，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倒是好，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一定是雨和酒冻住了血液，还有淋了太多雨的缘故，他想起被大风刮得咯吱作响的窗户，Murphy宝石般闪烁的双眼，酒的苦涩，那种晕眩。那感觉近在咫尺，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此虚幻而不真实。
次日清晨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疼中来临的，晨光刺破了苍穹，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传来，Connor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到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他费劲地爬起来，感觉全身如散架了一般，太阳穴一阵阵刺痛，街角有两辆车产生了刮擦，车主嚷嚷着，嗓门大得响彻天际。新的一天糟糕的开端，他痛苦地呻吟着，勉力往浴室走，脚步像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似的，他知道，自己发烧了。
走上街道的时候，那两个车主还在吵，将头探出车窗，用肮脏不堪的语言攻击对方，但谁都没有下车，旁边站了几个好事的人，Connor经过他们身边，步子有点不稳，走出几十米远后，他突然听到一声闷响，随即是暴怒的大吼，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辆车子的前端已经凹陷进去了，另一人发动了车子，狠狠撞上那辆车。人们纷纷后退着散开，Connor只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不想卷入无端的纷争。
警局门前还是围着几个记者，真他妈该死的固执，不过，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在另一个警察身上，那警察支支吾吾着应付他们，被一连串的问题炸得头脑发晕，可怜的家伙，一定是Smecker干的好事。Connor尽量将头压低，缩着脖子进了警局，一进门，他就看到Smecker躲在角落里，两手叉腰，果然。
“例行查了查那女招待生的事，”Smecker说着，注意到Connor脸色不太好，但没有放在心上，“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生活干干净净，闲暇时出来赚点零花钱。”他伸展伸展双臂，“结果被人杀了。”
“我觉得……”Connor踌躇着开口，他想说出自己知道的那点事，但紧要关头，他的口舌又如同被牵扯住了一般，“不，没什么。”他最终还是闭嘴了，Smecker投来一个怪异的视线，却没再多说什么。
Rocco将他那头毛糙的长发抚到脑后，一把打开了门，一只猫忽的从角落蹿出，奔过他面前，将他吓了一大跳。他听到Donna咯咯笑着，将那只小猫抱到膝盖上，房间里乌烟瘴气的，这臭娘们，他在心里咒骂着，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但总比呛鼻的烟味舒服。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他的女朋友Donna逗弄着那只小猫，Rayvie靠在她肩头，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还有一个女孩，Rocco没见过，估计是她们新认识的朋友，她低垂着头，肩膀抖动着，哭哭啼啼的，轻微的呜咽声在指缝间溢出，Rocco不明白，她看上去和Donna不是同类人，她们怎会混到一起。
“你去哪儿了？”Donna抚摸着小猫背上黑白相间的皮毛，懒洋洋地问，Rayvie哼哼唧唧着挥了一下手，皱起眉头，像是为有人打扰她的美梦而不高兴。
“是Vincenzo那混蛋，他的车子在外头被人家撞烂了，让我过去领他呢，但是操他妈我自己也没有车子。”他摸了一把自己瘪瘪的口袋，全他妈给那意大利肥佬付车钱了，坐上出租车的时候，Vincenzo还怪不乐意的，嘀咕着抱怨了老半天，气得他差点挥出拳头揍烂他那张肥脸。
那新来的女孩抬了抬头，通红的双眼充盈着泪水，瞧了一眼Rocco，瞧得Rocco浑身不自在，该死的，这种女孩怎么可能和Donna混在一起，她看上去跟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一样纯真。见Rocco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Donna傻笑起来，指指桌上的报纸-上头已经洒满烟灰了。“她看了报纸就开始哭。”
Rocco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复又低下头去抽抽搭搭的女孩，将报纸拿起来，掸掉上头的烟灰，头版是一桩政治事件，没什么值得看的，但下头大篇幅的报道吸引了他的眼球。“圣徒重回街头。”上头是这样写的，圣徒，他当然听说过圣徒，每个人都听说过，正义的使者，上帝之手，多年前圣徒的阴影横扫城市的时候，他还幻想过Vincenzo那帮人会被解决呢，可惜Vincenzo还好好活着，而圣徒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看得越多，Rocco的脸色也就越阴沉，他觉得是撰稿的在胡诌，但是，当那个保安的名字跃入视线时，他感觉自己再也坐不住了。那个保安……Rocco想起那天深夜，他为Vincenzo跑完腿后，在清冷的街头赶着回住处，却看到一条巷道里恐怖的暗影，他将视线聚集到报纸上某处，没错，就是那条巷子。他知道保安的遭遇，知道他死于非命，但从不知道他死在何处，现在他知道了，保安死的那条巷子，正是他那日看到黑影的那个巷子。一股寒意从脊背往上攀，脑中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那夜站在那里的是凶手。
因为报纸的事情，Smecker再次发了火，他一生起气来，那张瘦削的脸颊就变得充满了震慑力，能让人乖乖服帖。“这群狗娘养的只会给我添乱！”他怒吼着，将那张报纸拍得直响，“我可没跟他们提起关于圣徒的半个字，你们说是谁泄露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是，倒是Greenly，又换上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将两腿高高翘在桌子上，比划着手势。“为何一定是内部泄露，不是他们自个儿猜到的。”他挑衅般地说。
Smecker的动作滞住了，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Greenly，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因为他们的智商都不及你，大天才。”忽地，他又笑了起来，颚骨扯得高高的，“我觉得这个重任应该交给Greenly，去告诉他们，凶手是个能一下子压死人的大块头，而不是什么圣徒。”四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Greenly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翻了个白眼，只得认命。“咖啡！”Smecker笑着发号施令，“拿铁，加柠檬，加糖，低脂奶，谢谢。”他刻意将最后一个音拖得长长的，极尽讽刺意味。“操！”Greenly骂了一句，不乐意地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Greenly撞到了和Smecker共事的那家伙，怒火瞬间涌了起来，他想破口大骂，一抬头，却看见那人的脸色如纸张般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因寒冷的天气而干裂开来，原本堆积在喉头的话语顿时就被咽下去了，Greenly在心里骂了一句，匆匆走开。
Connor没有在意，浑浑噩噩地走到Smecker旁边，他脑袋昏昏沉沉，伴随着时不时的跳痛，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凿了个洞，似乎在提醒他所做的错事。他看到Smecker疑惑的目光，里头夹杂着惊讶，大概是从未见过自己这副模样。放下手中的报纸后，Smecker同他一起走到外头。
“孤星？”Smecker说的第一个词就直指最近发生的惨案，那个女孩被划烂的面孔时常还浮现在眼前，狰狞，令人作呕。他认识Connor很长时间，他知道，Connor很容易被案件烦扰，案件使他抑郁，像蛛网般粘缠住他，而生活上的事却很少影响他的情绪。事实上，Smecker并不理解Connor，但他觉得Connor的生活似乎很单调，一个工作狂，这就是Smecker对Connor的评价，很多时候，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埋头苦干，专注于自己应做的事，不去酒吧，不去夜店，没有女朋友，从未放松过。
但Connor却摇摇头，否定是案件带给他情绪上的问题。他的视线越过透明的窗玻璃，看向外面的街道，地上散乱着枯黄的落叶，像是蝴蝶的残骸。“我做错了一件事，”他说，那些枯叶让他想起那日蓝色蜻蜓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水坑边，“我逃避开来，觉得自己像个混球。”
这是Connor第一次跟自己谈起他的私事，Smecker抿了抿下唇，思索了一会儿，很明显的，Connor不想说明那是什么事。“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是，你正在感到愧疚，”他将身子倚在墙壁上，“愧疚说明还有挽救的机会。”
Connor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位上司是真的不会安慰人，他们都是如此，在情感方面似乎一片空白。“我淋了雨，喝了点酒，我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很特殊，我不知如何应付。”
“听起来像是些有趣的事情。”Smecker露出一个坏笑，“去道个歉，Connor，如果那件事牵扯到他人。”
Connor木然地点点头，他想起……他们分开的时候，对方那种眼神，他真的是个混球，这会儿下定决心去道歉，说不定到紧要关头又退却了，如果当时他一笑置之，说那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事情可能会好办得多，但他就像个初临战场的新兵，被恐惧驱使，落荒而逃。
“还有，我觉得你应当找个机会放松放松，你知道，这样那样的事。”Smecker骨碌碌转动着眼球说道，模样有点滑稽，那种怪异的姿态又显现出来了。他们换了话题，谈了谈那位被毁容的可怜女孩，直到Greenly打断了他们的话。小个子递过一杯咖啡，一脸的不满，Smecker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很有前途，Greenly，但是，下次动作要快点。”
Connor进去的时候看见房间正中坐着一个女人，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快步离开，孤星的女老板，该死的，他绝不能让她看见自己，Smecker会知道他私底下进行过调查，知道他隐瞒了一些事。他正想着如果事情发生该如何应付，便看到走廊那头走过来的Murphy MacManus，对方也看到了他，脚步顿时停滞住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那瞬间，Connor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所有思绪都被抛得一干二净，他刚从一个死胡同出来，却又撞进了另一个死胡同，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他逼迫自己挪动步子，每一步都如赤脚踩在冰块上一样艰难，Murphy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Connor不敢看他的眼睛，走到对方面前，他尴尬地抓了抓后颈，刚想好的那番说辞又卡在喉咙里了，只得低头看着地面，支支吾吾地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他听见一阵轻笑，抬头的瞬间，Murphy那张笑眯眯的脸庞闯入了视线。
Connor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Murphy笑容的时候，那是在发现保安尸体的那天，阴沉的天空下大雨滂沱而至，Murphy和Greenly打招呼的时候露出了笑容，那时Connor想，若人人都能以这种笑容面对这种天气，即使大雨不停，它也能代替那乌云背后的阳光。“我不介意，真的。”那人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Connor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知道自己现在手足无措的模样一定像个蠢蛋，该死的……说点什么，Connor。他在心里恼怒地咒骂着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扯动一下嘴角都做不到，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感觉自己的体内正在灼烧，皮肤却是冰冷的。Murphy在他肩上拍了拍，用那种充满关切的眼神看了一眼他，便离开了。
随着那人的离去，Connor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任。不过，他得赶紧离开了，如果那女人出来，必然会看到他，他要躲得远远的，逃开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晕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