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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战争 ...

  •   车子驶过光秃秃的树林,枝桠间尽是灰乎乎的鸟巢,一个个快速掠过窗外。他们已经离开市区,往郊外来了,这地方一派荒无人烟的模样,进入树林以来,Rocco就没有见到除他们以外的人了,车子摇摇晃晃地在山间小路上开了一会儿,停了下来。Vincenzo扭动着身体下车,Rocco也紧跟其后,他们顺着小径走了一会儿,萧瑟寒冷的风呼呼地刮着,而Vincenzo却走得大汗淋漓。不久,爬上一个小丘后,一幢屋子出现在了视野之内,房子看上去年代久远,墙壁上攀着苔藓藤蔓,墙面上污迹点点,衬着落满树叶的红色屋顶。Rocco的呼吸顿时一窒,他知道这是哪儿了,这是老头的巢穴。

      在侧门的门廊上,Vincenzo掏出手巾擦了擦脸蛋。“你在这儿,给我看着门,如果到了正午我还没出来,你就自己开车回去,告诉乔伊老大。”他说着,将车钥匙递到滑稽小子手中,Rocco将那把钥匙攥得紧紧的,转过身面对着冷冷清清的林地,大门在他身后吱呀着被打开,又被重新关上。这意大利肥佬可真够小题大做的,他想。

      Vincenzo穿过无人的走廊,空气冷冰冰的,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远处有乐声传来,渐渐地,那乐声越来越近,他穿过面对着正门的花园,花朵在冬日绽放着,生机勃勃,围绕着石雕的圣母像。乐声的来源在走廊尽头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Vincenzo抬手轻扣着门,有人打开了一条缝,他忐忑不安地侧身进去,报上姓名,进了里头的隔间。老人就坐在那儿,背对着他,唱机里传出的歌剧缥缈虚幻,衬得这场景也阴惨惨的。Vincenzo问了个好,站在原地不敢坐下,他说自己是按乔伊老大的命令来找圣徒的。“你们玩得太过火了。”老人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苍老而低沉,他的头发已趋于花白,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面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Vincenzo还是感到冷汗从手心渗出,他支支吾吾地答应着,道着歉,承诺他们会将这件事解决得干净利落。事实上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就算失败了,也跟老头无关,这就是家族网的好处,分工明显,其中一环出了差错,只需除掉那一环就好了,而上头的人是不会被影响的,但要填补缺失的那一环是件麻烦事。因此,老头还是要管一管的,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他在我这儿,我过会儿叫人把他带下来,现在,Vincenzo,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意大利人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坐下,一边拿手巾擦拭着汗水。老头开始讲最近的生活琐事,他养了几只鸟,都是名贵品种,其中一只最近死了,使他很心疼。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Vincenzo越来越紧张,浑身不自在,他感到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说完这件事后,老头叫了叫外头某个人的名字。那人推门进来,凑到老头耳边,被交代了几件事。他们说得很轻,Vincenzo没能听清,那人出去后,老头便接着说最近的事。“冬天来啦,”他说,“我还有一只小鸟,恐怕也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Rocco抽完第三根烟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他讶异于Vincenzo这么快就完事了,回头一看却发现不是他,更令他惊讶的是,出来的那人,明显就是那日在乔伊老大办公室的那个人,他还记得自己讲了一个笑话给他们听。那人依旧穿着一身漆黑,脸上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他一眼。“咱们走吧。”他说完这句话,便朝着小丘下走去,Rocco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Vincenzo去哪儿了?但是,那人明显不想给自己任何解释,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丘下方,Rocco也只得跟上脚步。

      Vincenzo在老头的办公室里坐了多久,他不清楚,大概只有半个小时,大概早已过了正午了,他只知道唱机里的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却来来去去都是悲怮高昂的女声,最后,这种无形的折磨终于结束了。老头再次叫了那个名字,门被推开来。“送他回去吧。”他这么说。Vincenzo立马摇摇头:“我自己开车来了,先生。”

      “还是由他送你回去吧,Vincenzo,而且,我的下属有事要和俄国人谈谈。我看到你带了一个小司机来,就让他开你的车回去罢。”

      Vincenzo刚想辩驳那滑稽小子不过是他带来以防后患的,话到嘴边却泄气了,这可怎么说,也罢,他想,遂站起身来,跟着那人走了出去。他们又一次经过走廊,这次却是朝着后门去的,房子后头的车库很简陋,车子的模样也是灰头土脸的,不知是哪年的老牌子,但Vincenzo知道这车子一定又快又稳。他们坐上去以后,又来了一个人,上了后座。这下,意大利人立马感到不对劲了,车子缓缓地开动,在不平坦的道路上颠簸形势着,绕过房子时,他看到侧门的门廊上空无一人,恐惧顿时像一把利刃一般刺入了他的心脏。

      车子驶过山道,开上了公路,却不是朝着来时的方向去的,道路两边的景象越来越荒凉,离文明世界也越来越远。Vincenzo呆滞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渐渐的,车子停下了,他闭上了眼睛,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料到,生命的寒冬竟来得如此之快。当那两个人将他拖下车,后脑抵上硬邦邦的枪管时,他想到了乔伊老大,俄国人知道这件事吗?大概是知道的吧,说不定他早就跟老头打过招呼了。

      Smecker接到消息的时候恰是正午,他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煞白的,抓起一边的外套就往外赶,顺便叫上Connor。“Kunstler被人袭击了。”他是这么说的,Connor二话不说跟上。他们驱车赶到医院,已经有一些人赶到了,令Connor惊讶的是,Eunice Bloom也在,这次她是孤身一人,一见Smecker便走了过来。“情况很危险,”她焦虑地说,“中了三枪,全在致命部位。”

      事情是在一条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发生的,前夜刚下过雪,天气颇为寒冷,行人稀稀拉拉的,对方的车子是从街角猛地冲出来的,Kunstler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对方就开枪了。当然,这全是路人的说法,他们说那是一辆老式的小型家庭式旅行车,开枪的人将身子探出车窗外射击,其间车子没停下来过,枪法很准,完事后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车子已经派人去查了,但Smecker知道一定查不出个结果来,车子必然是偷的,他只想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Kunstler是个死脑筋,一直在致力寻找死者们和□□的关系,他坚信凶手是圣徒,也坚信圣徒不会杀害无辜,你说,会不会是他真的查到了什么?”Bloom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着头同Smecker说话。Smecker点点头,默认了这个可能性,俄国□□早年在这一带很猖狂,后来出了圣徒的事,导致他们好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圣徒消失后,近年来又有了复兴的趋势。但是,他们多数和警方达成了默认了协议,若真是他们干的可不妙,那是战争的前兆,是要流血的。

      Connor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没有插嘴,他倒是有另外的想法,Kunstler可能压根没查到什么,那些开枪的人压根不是什么□□,而是圣徒的同党。但若真是那样,Smecker就会有危险,自己也有危险,所有涉及这件事的人都有危险。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克蓝萨码头的骚乱事件,墨西哥人莫名其妙地被袭击,Kunstler被枪击,这两件事似乎能联系到一块儿。

      Kunstler的性命是保住了,但依然在昏迷中。Bloom执意要留下来照看,Smecker也留下了。先前Connor一直觉得他们三人彼此看不顺眼,现在才知道不是那样,这三个人是朋友,只是相处方式颇为怪异。

      离开医院后,Connor去了一趟克蓝萨码头。墨西哥人的酒吧依然开张,但Romeo不在那儿,他叔叔-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在擦拭桌子,问起Romeo的去向时,他叔叔说,今天上午也有一帮人来问过同样的问题,那群人自称Romeo的朋友,语气恭恭敬敬的,但是,他知道Romeo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朋友,保准是和那帮在酒吧闹事的人有关,因此他瞎诌了个借口,将他们打发走了。这是个聪明人,Connor想着,报上了名号,他得到一个地址。

      Connor找到Romeo时,他正在走廊上和一个姑娘家说着话,一见来人,他就将姑娘打发走了。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楼房,比Connor见过的所有楼房都要陈旧,底下一层是一排店铺,上头全是出租房。“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打个招呼就能过来,我以前工作的拳击场也在附近,”他指指街道的一个方向,“叔叔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正往我这儿赶呢,出了什么事?”

      “我想这段时间,你最好呆在这儿,哪儿都别去,也不要招摇生事,”见墨西哥人瞪大了眼睛,Connor又补充道,“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我怕咱们现在已经给人盯上了,”说着,他环顾环顾四周,看看人群里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家伙,奇怪,现在看来,倒是每个人都很可疑,每个路人都似乎在监视他们,等着要他们的性命,“你在孤星看到的那个人,恐怕不是那么好惹的。”

      “你说那个穿增高鞋的家伙?我看到新闻了,老大,人家说他是圣徒,我可不信,我看多半是哪些人想毁他的名声,只是不知为何要这样做,既然那些人有那闲工夫去模仿别人,自然也有闲情来除掉我们这些目击者。”墨西哥人摇头晃脑地说着,似乎并不惧怕摆在面前的危险,真不知道他是没有意识到,还是真真正正的不怕死。

      “Kunstler还在昏迷,医生说他很虚弱,能不能撑过去,要看他自己。”Connor苦笑着跟对面的人说,他喝下最后一口热茶,看向窗外,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比昨夜要大得多,看样子明天早上,外头会是一个新世界,“我一直觉得Smecker很讨厌Kunstler,但当Kunstler遇到危险,他又比谁都急。”

      Murphy干笑了两声,伸手去取桌上的纸巾,Connor意识到他笑得有点勉强,脸色也不太好。当然,有人中了三枪,在生死线上徘徊,这种事没什么值得高兴的。结账后,他们一同走出餐厅,走上入夜的街道,雪花将黑夜映得亮堂堂的,一簇一簇飘落下来,像是洁白的花朵。这种时候,街道上的行人反倒多了起来,人们缩着脖子,脸上却挂着笑容,气氛很温馨。但是,在这种气氛中,Connor却老是觉得有人盯着自己,那些人在暗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盯着他,如影随形。他摇摇头,将这种强烈的情感驱出脑海,冲着Murphy伸出了手。

      Murphy大睁着眼睛,仿佛在问他“什么?”随即扑哧一声笑了,低下头去,再度抬头时,Connor注意到他的两颊仿佛染上了红潮。他也会害羞,真有趣。“好吧,好吧。”他轻声念叨着,伸出了自己的手。他觉得这有点尴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走在一起,不过,这大雪足以遮挡住他人的视线。很多事情,明明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其他人却看不见。Connor的手很温暖,而他自己的却是冷冰冰的,就像冰和火,但不久后,他感到自己的手也暖和了起来,火能燃烧,Murphy想。

      自上次见面后,俄国人又联系了他一次,提醒他“办好自己的事”,战争已经开始了,老家伙要清理门户,也要收拾下属们捅出来的烂摊子。Kunstler被枪击,那个克蓝萨码头的墨西哥人被盯上,这些事情,Murphy是早该料到的,但亲耳听见时,他还是觉得惊讶。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这些事了,但有些事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习惯的,想起俄国人派给自己的那个任务,Murphy就觉得压抑万分,他感到Connor紧握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雪也越下越大。他们越过人潮涌动的街道,闪着霓虹的商店,绕过街角的时候,Murphy回头看了一眼,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在人群中看到了Mona Carter的脸,但一眨眼,那张脸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只是幻觉,他对自己说,蜻蜓已经死了,不在这儿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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