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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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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件事情,乔景没有告诉玲姐,玲姐若知道,定然免不了要对她进行一顿说道,因为这次,她把赫赫有名的程少也给得罪了,只是乔景更不曾想到,程牧南这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倒是当真开始对她上心了。
仍是走廊尽头那件奢华的包厢,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乔景是打死也不愿意再一次推开这间包房,但是当她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醇香酒味,和缓缓流淌的音乐声,包间里的音响正放着莫文蔚的一首老歌《如果没有你》,那是女性独特的低哑的嗓音,在偌大的包间里寂寞回响。
乔景早知道会是程牧南,没错,只稍一瞥眼,乔景便看到正倚在窗台上吹风的程牧南,他的手里握着一杯红酒。左右是贵公子的仪表,竟有七分优雅,剩余三分,似是孤寂。乔景还是犹豫了一大会儿,才走进去,轻轻把门阖上之后,她定住脚站在玄关处,灯光下,她干净白皙的脸上,戒备之情隐约可见。
程牧南抬眼看着局促不安的乔景,轻轻嗤鼻:“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们这不都说客户是上帝吗,我自认不是什么上帝,就是普通客户一个,但也没有必要看你的脸色吧?”
乔景皱了皱眉,嘴角勉强扯起笑容:“程少,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程牧南点头,晃了晃手里空掉的酒杯。
乔景走过去,从茶几上拿起红酒瓶,给程牧南倒酒。
程牧南仍旧靠在窗户边,慢慢地抿着杯里的红酒,而乔景坐在沙发一角,垂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四周的空气寂静,只有莫文蔚那沉郁独特的声音在低低地徘徊,徘徊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和宽敞到显得空虚的包间里。
程牧南不说话,乔景也沉着气,两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共处,明明陌生,又好像熟识。
后来几次,也是如此,程牧南单叫乔景过去,多半还是在走廊尽头的那件包厢。每次,程牧南都鲜少抽烟喝酒,只是倚在沙发上与她交谈,其实对话并不太多,甚至有时候,程牧南叫乔景过来,只是让她给他冲杯茶水。自从那次的银行卡事件之后,程牧南似乎良心发现,再也没有勉强乔景做那事,甚至不会像其他客人一般暗地里揩油。
乔景想,这样的距离再好不过,但转念再一想,程牧南这种公子哥的钱,哪有那么好拿。
终于有一天,乔景接到一通号码陌生的电话。
乔景没有犹豫,接起电话:“喂,你好。”
“是我,”乔景一下辨认出来这声音,分明是程牧南,但乔景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程牧南,而他又为何来电,程牧南却只是略微停顿,接着说道,“我现在在X大门口,我要见你!”
乔景猛然一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程牧南,无论是什么原因,程牧南的突然到来确实给乔景带来了惊讶,更带来无名的恐惧。
乔景攥着手机,快步躲到教学楼旁侧的一棵大榕树下,语气也因一时的慌乱而打结:“我,我现在不在学校!”
程牧南突然不再说话,“啪”地一下挂断电话。
手机里还贴在耳壁上,听到嘟嘟不停的忙音,乔景的心跳骤然加速。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到了傍晚时分,乔景正在自习室温习功课,玲姐忽然打来电话,慌慌张张地叫她赶快过去。
乔景问玲姐怎么回事,玲姐的语气很不好:“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程少一过来就板着个脸,找我要你,我说你今天休假,叫了其他几个姐妹过去陪着,结果呢,姑娘们刚一进门,就给全部轰出来了……我倒想知道程少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乔景挂了电话,来不及回其实化妆,批上大衣就匆匆赶出去。乔景没有同往常一样坐公交,而是打了辆的车。
坐在车上,想到玲姐的话,再想到程牧南下午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乔景多少有点明了,可明了之后,就是惊魂甫定。
玲姐早就站在了门口,一看乔景过来,便往楼上拉。
“玲姐,我还没化妆呢……”乔景扶着栏杆,稳住脚。
玲姐回头瞪她一眼:“还化个屁,都火烧眉毛了!”
直至被拖拽到走廊尽头的那间熟悉的包房,房门被玲姐一把推开,乔景完一下呆住了,富丽堂皇的包间有如圆明园遭遇外国列强的洗劫一般,到处是玻璃碎渣,红酒残渍,沙发和茶几横七竖八地倒放,就连墙上挂的一副油画也被扯下来,摔成两半。而程牧南正闭目仰在最里面一张沙发上,脚下的地毯盘得乱七八糟。
玲姐推了下乔景:“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呀!”
乔景这才一个趔趄,大梦初醒一样,带着畏惧和忐忑的心情,一步一步地走进包间。
程牧南喝了不少酒,此刻躺在沙发上,身体绵软无力,脸也微微泛红,竟有几分不曾见过的憨态。乔景看着他,由远及近,不知为何,她紧张的心情忽而平静。乔景从地上捡了程牧南的西装,慢慢走过去,轻轻披到他身上。
这时,程牧南忽然睁开眼,他紧紧望着她,黑润的眼神却如孩子般脆弱无辜。
乔景吓了一跳,她屏住呼吸,转身欲跑,被程牧南眼疾手快,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拉到怀中。程牧南抱着乔景,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乔景,乔景……”
乔景不敢动弹,任由程牧南抱着。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在她的脖颈和侧脸上徐徐游走,陌生,温热,绵长,带着甘醇微醺的酒气。
程牧南之后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只是抱着乔景,下巴枕在她的肩窝里,不消片刻,他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乔景小心翼翼地将程牧南从自己身上移开,慢慢倒放在沙发上,又拿了枕头和薄被,将他安顿好,才轻轻关门出去。
然后,乔景去同玲姐打招呼:“玲姐,程少睡着了,我明天还有课,得先走了。”
“慢着!”玲姐拦住乔景,用画了墨绿色眼影的眼睛盯着乔景,言辞凌厉,“跟我说清楚,你跟程少到底怎么回事!”
乔景不由心虚,皱起眉头:“程少,他,他下午去学校找我了,还给我打电话,我骗他说我没在学校,然后……晚上就发生了这件事。玲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家人和同学都不知道我在这地方……”
在这种地方干活的有几个是明目张胆,玲姐听完,终是叹了口气:“可是乔景,你想过没有,万一程少对你有意思怎么办,你倒市觉得自己和其他女孩不同,卖艺不卖身,可是在那些男人眼里,这里的女人无非一种,妓、女!这儿的客人,个个都是浑主,之前是贺少,现在是程少,指不定今后又是个李少,王少!”
乔景听着,默默垂下头。
玲姐接着说:“别嫌姐说话难听,眼下有两条路,要么守着你的清白身子,永远退出这个圈儿,要不找个高价卖了,就贺少或者程少那样的地位,第一次卖个两三万,也算赚头。”
听到“卖”字,乔景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被贺东辰压在身下的情景,撕扯、尖叫、屈辱、反抗,乔景猛地转过身,拔腿就跑,任玲姐在后面怎么叫她,她也不回头。
暮春夜晚,天气仍旧微凉,乔景坐在马路边,不远处是闪烁的霓虹,而此处,清零的只有她和自己脚下的一片孤影。
乔景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翻动通讯录,按下一个名字叫“家”的号码,听筒里随即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呀,老乔,老乔,咱闺女打来电话啦……”
乔景忍着泪叫道:“妈……”
“小景,妈听你声音感冒了?”乔妈那边紧张地嘘寒问暖。
乔景悄悄抹了抹泪:“妈,我没感冒,爸身体怎么样了,你要让他按时吃药、检查,听医生的话,不要闹脾气……哦,我前几天参加竞赛,得了一等奖,奖金可多了,回头给你们寄回去。”
“老乔,听见没,瞧咱这女儿多有出息!”
听筒里传来乔爸的笑声,虚弱,但很满足。
这通电话并不长,而乔景也没能好受些,她反而更加纠结,陷入一个更加复杂的选择困境,亲情、生命、金钱、尊严,她很想把它们理清楚,排个一二三四,但她最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只能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怯懦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