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天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苏言锦

5、天堂里的声音

　　烟突然消失在我身边时，我还未反映过来。
　　看着她空着的房间，吧台上烟灰缸里堆积的烟头，我开始恐慌。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唯一知道的酒吧，她也一连几天没去。此时，我才发现我对烟是如此的不解，甚至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她的朋友，她的工作，她的一切的一切。
　　她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消失在我身边，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想着这些，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就连心似乎也被扯得一疼一疼得，我此刻才知道多害怕烟离开我。

　　我看着调酒师躲闪的眼神便知道一定有问题。我冷冷的对他说,“如果你知道什么而不告诉我，别怪我采取任何手段。”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很在意烟的安危还是被我散发出的戾气吓到，战战兢兢的说，“烟消失的一天前，我看见她和酒吧老板一起坐车离开了。”
　　我狠狠地瞪着他，内心也开始焦急不安。如果仅仅是这样，烟一定不会回家，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歇斯底里咆哮着出了酒吧，心理的恐惧让我全身都在燃烧。我拿出手机向那个我惟一知道烟交往的人发出求救。在关乎烟的安全方面，我已经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从酒吧出来，我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我拿着电话对他说，“一定要救救烟。”我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语无伦次，我很害怕，我害怕失去烟，失去那个我不肯承认自己爱着的女人。
　　槿赶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昏死在路边了。我的潜意识里只存在烟，第一次见到烟的时候，她寂寞的在阳台上抽烟时，她一个人蹲在墙角轻声抽泣时，她喝掉那些花花绿绿的液体时，她那忧郁又隐忍的眼神。
　　我已经无法说清我对她的爱了，我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否定自己对她的感情，我完全忽略自己内心有多么渴望叫她一声“妈妈”，我不知道我的执拗让她有多难过。

　　醒来的时候，槿已经报了警。我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有些苍老的男人，心里满是愧意，他一定很爱烟，却因为我的任性让他们陌路各安一方。我到底有多么自私，毁掉了他们的幸福。如果有他在烟的身边，也许就不会出现烟这样突然地消失。
　　“烟会没事的”他安慰着我，而他自己却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与绝望，因为他是了解烟的，他知道烟不可能丢下我那么多天。
　　我是那么惨然，让烟活在我的仇恨里，她一定认为我一点也不爱她。命运就是如此弄人，当彼此在身边时，不懂珍惜，一味伤害，当察觉时，才醒悟自己当初的行为。
　　“风吹落了一地花，花随你泥辗转成埃啊”我紧张的看着槿想起来的手机，他也惊吓般的拿起手机接听。
　　十几秒的沉默，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悲伤之意，而我已经来不及去想象烟到底怎样了。
　　“好，我们马上赶到”
　　不等他开口，我立马翻身离开病房。
　　“没关系，走吧”我知道他的担忧。

　　看到烟的尸体的时候，身体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那用白布轻盖的尸体不是她。
　　她的左脚的大拇指上有一颗黑黑的痣，那是一次她酒醉回家，我帮她擦脚时发现的。如今她就在我的眼前，我却迈不出一步。
　　我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喉咙里是闷闷的刺痛。我一步步地向她走过去，那个美丽的女子。
　　“不要”槿在她旁边红着眼睛对我吼道。
　　我被槿突然地怒吼吓了一跳，随后便迷茫起来，我已经忘记了一切，我忘记了周围的存在。
　　槿看着我，然后把脸转向一边。我跪在烟的面前，轻轻的揭开了白布。
　　在揭开白布的那一瞬间，心里的准备片刻瓦解，我不由的干呕起来。
　　烟的脸已经腐烂了，浓重的腥味让我窒息般的痛。生前她是那么美丽的女子，如今却面目全非。
　　“妈妈”我轻轻的叫着她，可烟已经听不到我我的声音了，她已经不能回答我了。这句迟到十七年的话她永远也听不见了。烟一定很难过，她的期待由死亡带走了。
　　我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不停地叫着“妈妈”，我知道她已经永远离开我了，她永远不可能回来了，我也永远的失去她了。
　　“抬走吧”槿无力的说。
　　“不要，不要抬走我妈妈”因为槿的话我惊声尖叫疯狂地扑过去。
　　槿却用力的拉住了我。
　　“烟会很难过的，她希望我叫她妈妈”我虚脱的坐在地上，看着烟被他们抬走的方向喃喃自语。
　　烟，你会原谅我吗？烟，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好爱你。

　　烟的葬礼很简单，甚至称不上是葬礼，从头至尾只有我和槿两个人。
　　“夏禾，你妈妈的案子结了”槿一身黑衣站在墓前，他看着烟的照片，上面的她笑得无比明媚。
　　我轻轻地把紫罗兰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妈妈，紫罗兰，永恒的美丽。你在夏的心中是永恒的”
　　我没有追问槿案子的事情，他亦没有说。我们默契的知道，一切都因烟的离开而变得无关紧要。
　　“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问道。
　　“我打算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在这里守着烟”他眉角间有化不开的忧愁。
　　我不会劝他，因为我知道他对烟的感情。
　　“你呢？有什么打算？”
　　“离开这个城市，去寻找自己的路”我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么，保重”
　　“嗯，保重”

　　阳台上堆积着很多的啤酒瓶子，那些都是烟留下来的。我不打算处理掉它们，看见它们，能让我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烟。
　　我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像烟一样点燃了一根Mild Seven，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阳台周围。

　　我拖着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幢房子，然后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