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浮生未央》烟水霓裳

57、 【过往如烟，三千年前梦一场】（五）

　　“嫦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手举酒壶，喝的醉生梦死，抬首问月，喃喃自语。

　　这两字明显令四人一怔，又听那书生略略停顿的脚步继续向前迈了，口中继续着方才的话：“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嗤笑一声，仰头灌下一口酒，与杨戬四人擦肩而过，摇摇晃晃的走向远方。

　　“嫦娥……”敖红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轻轻叹息，嫦娥姐姐，原来世人皆是这般看你。

　　小玉和哪吒确实紧张兮兮的看着杨戬，额上无声流下一滴冷汗。

　　杨戬手中的折扇还在配合着主人优雅自若的动作，扇出款款的风。

　　幸好那不是三尖两刃枪所化的，小玉想。

　　杨戬大哥，其实那只个不懂事的凡人……哪吒在心中道。

　　两人默默的交换个几个眼神。

　　三太子，你说舅舅会不会一怒为红颜，一扇子把那弱不禁风的凡人扇下十八层地狱？

　　我觉得有可能，杨戬大哥生气之前总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可是我已经好久没看见舅舅杀生了……

　　我也是，说不定今晚有机会看到！

　　杨戬仰头，望玉宇苍穹，月明依旧，亘古不变。

　　皎洁之如飞镜临丹阙。

　　清冷之如飞雪葬千里。

　　那年，是谁雪衣飞扬，挑眉，撇着嘴说：“美则美矣，只是你觉得那东西太冷了吗？”　　　　

　　那时，月光映在他清明的眼底，如水的静寂，仿佛天地一瞬。

　　如今，他纵然倾尽一生，也再找不回那一夜月下相对而立时的安然，那时，明知道以后会踩着千万人的尸体向前走，却仍找不到丝毫恐惧，相反的，很是平静，波澜不惊的平静。

　　只因两个笨蛋，勾肩搭背，昂首阔步往前走，再冰冷的路，都可以相互取暖。

　　那一刻，终究无法永恒。

　　其实，绝离，你说的没错，月光，确实冷。　　　　

　　可是你不知道，从前多少个日日夜夜，只有站在这轮月下，我才能感受到，我还真真切切的活着。　　　　

　　因为月光的温度远没有血肉冷，没有人心冷。　　　　

　　所以对于我来说，它还是温暖的。　　　　

　　如今大梦初醒。　　　　

　　当年，也曾向往一句，相濡以沫，当年纵然缘浅，却奈何情深。　　　　

　　如今，只叹，当时惘然。那便只道，当时惘然。三生三世，杨戬不后悔。　　　　

　　他的神色骤然明亮，如破晓的天光，照亮了苍穹间最后一丝黯淡。　　　　

　　“杨戬大哥……”　　　　

　　哪吒恍惚想起许多年前，与这个男子初见。　　　　

　　“小鬼，叫声大哥来听听！”　　　　

　　“杨戬大哥！”他忽然笑了，举步踏月而奔，去追随那个人的脚步。　　　　

　　“三太子！舅舅！你们等等我！”　　　　

　　“哎！你们慢点跑！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长公主还准备了好吃的呢……”
　　---------------------------------
　　半执书卷，清风微漾，墨香袅袅不知去了何方。

　　金霞洞内，只剩了杨戬独自一人，说起来，瑶姬玉鼎也明令了伤好之前不许他出昆仑一步，然倒也未日日找个人与他形影不离，当然，除了那次中秋佳节。

　　这天大地大的昆仑放心大胆的任其逍遥，一开始杨戬也诧异过，后来玉鼎一句话，让他哭笑不得。

　　“昆仑上上下下东南西北大大小小的禁制为师都做了手脚，你走到哪里，不小心触到哪个禁制上，为师都有察觉。”

　　“你一定想问，为何为师宁愿奔波四处在禁制上动手脚，而不是直截了当的在你的身上弄个法术了事？”

　　“杨戬，为师爱徒心切，实在是怕我徒儿不管不顾的用点什么方法去抗衡我下的法术，到时若你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

　　于是杨戬也老老实实的待着，扮好乖孩子的角色，心中则是百转千回，他无法对世外的一切不闻不问。

　　窗上重帘半卷，阳光透过花枝洒下，地上斑驳的碎影，沈沈散散，微漾着，如一汪汪清澈的水。

　　洞内的声息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变。

　　很细微的感知，让杨戬微微抬眸，望了望四周，了然一笑，也不点破，垂首继续阅着书卷。

　　直到日落下去，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暮色渲染天边时，杨戬缓缓合上最后一页。起身至桌前倒了一杯清茶，悠然轻啜了一口，将茶杯轻轻放下。

　　负手而立，微微侧首，如画的侧脸陷进一片温柔的璀璨里。

　　“陛下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难道偷偷看一眼杨戬是否已然活蹦乱跳之后，便准备悄无声息的溜之大吉？”

　　他话音刚落，果然，一人显出身形，一袭繁复华贵的九龙皇袍。

　　“本以为已足够的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你发现了。”

　　“与陛下君臣近千年，您的气息，杨戬怎会不识？”

　　“戬儿，朕来看看你……三百年了，朕和娘娘都很想你。”

　　“原是杨戬不好，让……舅舅……舅母担心了。”

　　“你唤我……你……不恨朕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两人对视，良久，释然一笑，从此，想毕海阔天空。

　　“舅舅，帮我一个忙。”
　　-----------------------
　　杨戬走进玉虚宫的时候，隔着一层薄水色轻纱长帘，隐隐绰绰见那个阐教掌教元始天尊半倚玉榻，指间夹了一温润晶莹的白子，在棋盘上缓缓落下。

　　阳光倾洒进来，透过薄如蝉翼的帘，落地斑斑驳驳，成了写意的淡淡水墨。

　　清风徐徐散尽殿内，袭了清凉的花香，荡起长帘袅袅。

　　“三代弟子杨戬，参见天尊。”垂首施下一礼，许久许久，仍不闻回音，杨戬在心中冷笑一声。元始老头，你好生霸气！

　　也不拘束于尊老爱幼的繁文缛节，也不管人家让不让自己起身，杨戬缓缓站起，缓缓走向长帘，抬手毫不客气的掀帘。

　　一个白衣少年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势倚着，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眉目间透着俯瞰众生芸芸的霸气凛然，俊逸中，又犹如朦胧的清雾般的缥缈。

　　较之容色上乘的哪吒多了几分刚毅，较之妖孽之姿的绝离添了了几分淡漠。

　　这个人，杨戬认得，许多年前，他家师父玉鼎带了他来拜见的堂堂传说中的人物，正是这个少年模样，却已是狐狸成精的人。

　　咳咳，说是狐狸，一是因为长的像狐狸，二是那颗七窍玲珑心。

　　不过跟此人打交道，杨戬也并不怕，只因，他自认不丑不笨不傻不呆。

　　“师祖。”

　　“嗯……杨家小二，没礼貌了啊，怎么随随便便偷窥我老人家。”

　　“师祖！”

　　“行了，听到了，不用吼的那么大声。”坐起来捂捂自己可怜的耳朵，元始天尊继续道：“来的正好，顺便陪我了结了这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