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浮生未央》烟水霓裳

26、【笑我华颠，何以再觅旧时人】（一）

　　小小的酒馆中，人烟稀少，零零星星三两个客人，也大都酒足饭饱，准备起身离去了。

　　又送走了一位客人，掌柜疲惫的抻抻腰，这一天，又如此过去了。

　　抬眸看看外面的天色，夕阳西下，已近黄昏。

　　如今时值深秋，天黑的越来越快了，天这样了，该早些打烊了。

　　他回过头，望向店内，角落里，还坐着一位客人，店内最后一位客人。

　　这个已经在店里待了一天了，从清早到黄昏，没点一个菜，却是要了一坛又一坛的酒。

　　这个人衣着怪异，从他的面容和身量来看，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还真能喝！掌柜撇撇嘴，叹口气，低下头开始拨动案上的算盘。

　　罢了，那就过一会儿再打烊吧。

　　须臾，见那少年没有丝毫要走人的意思，掌柜不由失了耐心，举步上前。

　　“客官，天黑了，小店要打烊了，您看...您是不是...”哪知那少年人似聋了一般，对他的话完全置若罔闻，头也不抬。

　　“客官...”掌柜有些为难还想说话，却只见那少年人猛地抬手扔出一物，金晃晃的直直砸在他的胸口，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接。

　　一锭沉沉实实的金子立在手中。

　　“走开！”少年闷闷的声音传来。

　　掌柜再不敢多言，捏着那黄金，欣喜的弓着身子退开。

　　少年人抬手捧起酒坛，不知疲惫的往嘴里猛灌着，酒杯早已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

　　许是喝的太猛，他忽的将酒坛立回桌上，手撑着坛边，猛地呛咳起来。

　　他另一只手在胸前的青色铠甲上上下顺着抚了抚，便收回来抱在头上。

　　他终似有些喝醉了，亦或是倦怠了，于是抱着头，将脸埋进那堆积如山的酒坛边。

　　“杨戬大哥...是你吗？”他轻轻的念着，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杨戬大哥，哪吒好想你...”肩膀微微颤抖，他似乎哭了。

　　这人正是，天界传言失踪了的整整三百年的李家三太子——哪吒。

　　三百年前，他大梦初醒时，身在天宫之上。

　　一场梦，一段尘封的过往，那个人，他本该称一声父亲的。

　　父精母血...

　　他的命，他的重生，他的莲花化身，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名誉，这些东西，若没那个人，他就断断得不到了。

　　那人从来都是这样...总把一切都承担了，不吭一声的承担了。

　　可是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

　　同殿为臣，他咬着牙对他冷嘲热讽；真君神殿，他带着天化大闹他府邸，与他绝了生死之交，兄弟之义；凌霄殿上，他信了那所谓父王的话，自作聪明的陷害于他；昆仑山下，他与所有的人一样，举起神兵，欲至他于死地；华山树林，他冷眼旁观李靖对他的种种羞辱，然后捉他上天，明知他这一去便是死路一条...

　　哈！他做的还真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般恨他了？是恨吗？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曾经的杨戬大哥突然消失了，同样的脸，同一个人，却变的他不敢去认。

　　可是即便如此，他又怎能同别人一样，去那样伤害他？他为什么要帮沉香救母？他为什么要故意和他做对！？

　　果真，他哪咤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他忘了旧情旧义，他忘了往昔欢笑！

　　三百年前，他醒来后便冲向了昆仑，可是在昆仑之外，他却又怯懦了，他又怎么进去，他又怎么有脸进去。

　　于是他又去了刘家村，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一心相助了劈山英雄，沉香。

　　沉香很好，没有让他失望。

　　沉香果然在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他没有让他失望。

　　真好！真好！

　　他笑着，拳脚如雨点般狠狠落在沉香身上。

　　“刘沉香，你这个混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他么！他死了！他被我们害死了！”他疯狂的吼着。

　　沉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仍他拳脚相加，也不反抗一下。

　　后来他打的累了，躺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那天沉香对他说：“要是现在我死了，能换回他的命，我死不足惜。”

　　他笑沉香的天真愚蠢。

　　若真的可以，他也宁愿一死，可是一命换一命，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后来他离开了刘家村，却再没回天庭。

　　三百年没回。

　　他就待在凡间，除妖杀怪，尽力保凡人平安。

　　他也时时注意了天上的动作，沉香接任司法天神，天庭开蟠桃大会，魔界封印破裂，这些他都知道。

　　那天，不周山下，他就躲在草木后，亲眼看着那个和杨戬大哥长的一模一样的妖魔和沉香的比斗。

　　看着沉香被那个妖魔打的倒在地上的时候，看着沉香被那个妖魔一剑刺中的时候...好多次，他想要冲出去...

　　可是迈出的脚步，还是被他咬牙硬收了回来。

　　他上前要如何做，帮着沉香要了那个妖魔的命吗？面对那张脸，他根本下不去手。

　　最终，那个妖魔走了，他竟没有要沉香性命的意思。

　　他也惊怔了，为什么？那个人会那么像杨戬大哥？

　　“那天那个人好像你...杨戬大哥...是你回来了对不对？”泪眼朦胧的望向前方，半晌，哪吒似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随手又丢下一锭黄金，起身便离开酒馆。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他都要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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