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浮生未央》烟水霓裳

25、 【旧容是否？又误心期到下弦】（六）

　　沉香望着这个三百年始终陪在自己身旁唯一的兄弟，他是那个偌大天庭中唯一值得自己相信的人，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他从没有退缩过。

　　敖春，沉香有你这样的兄弟，三生有幸。

　　“敖春...谢谢你！”沉香眼中闪烁着满满的真挚和感激。

　　“臭小子，说什么傻话呢！”

　　“若你真感激本太子，就把这碗药喝了！”敖春舀起一勺药，送到沉香唇边。

　　沉香却微微侧脸，避开那勺药，他疲惫的闭上眼，轻轻道：“还是拿走吧，我...不想喝。”

　　敖春一愣，举起那勺药的手微微一僵。

　　“为什么？沉香...你怎么了？”

　　“敖春，我忽然有种感觉，我觉得...舅舅就在我身边，他在看着我，看着他这个不争气的外甥。”

　　“沉香！”敖春微微皱眉。

　　“那种感觉...就好像舅舅回来了一样！你知道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吗？对，就是在那个魔军主帅的身上！敖春...你知道吗？他真的像极了舅舅，不是因为那张脸，而是那种姿态，那种高贵傲然，那种绝世的不羁，就连他身上的那份感觉都仿佛和舅舅一模一样，对了！最重要的是那眼神，舅舅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仿佛能穿透灵魂般深邃的眼神，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还有，你一定不敢相信，他...”沉香怔怔的说着，有些哽咽了。

　　心间如同堆积了千年不化的冰雪，冰凉冰凉。

　　如同小玉在凌霄殿上甩开自己手的那一刻，如同那人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如同知晓所有真相的那一刻，一般的冰冷彻骨，一般的不知所措。

　　“他竟然一剑刺在...刺在了当年舅舅刺过的那个伤口上，他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我的，他明明可以在我昏过去之后，要了我的命！亦或是活捉了我，逼我说出一些对他们有价值的事，我这么有利用价值，可他却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我...他难道不知永除后患？他为何要放虎归山！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他知不知道，他这么做...会让我以为，他是不忍杀我，甚至让我觉得...他更像舅舅了...”

　　“沉香...你一定是太过想念真君了，那个妖魔又怎么可能是真君呢？别再想了好么？先把药喝了，你不喝药，伤又怎么会好呢？”敖春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强忍着，将药碗递到沉香唇畔，他的语气很轻很柔，好像再哄一个任性倔强的孩子。

　　“我不想喝...”沉香固执的移开眼，少年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无悲无喜。

　　“沉香！”敖春真的有些急红了眼，他有些粗鲁有些笨拙的将碗抵在沉香唇边，力道不大，却带着乞求和命令的意味。

　　他只是想让他把药喝了，难道就这么难吗？

　　“说了我不喝！”沉香怒火攻心，突然一个掀手，狠狠打在敖春手中的药碗上，药碗翻落，“哐嘡”一声砸在地上，碎片飞散。

　　抬手间体内一阵翻涌的痛，令沉香不由捂住胸口，虚弱的连连咳嗽，唇色泛起一丝惨白。

　　“咳咳...咳咳...！喝...喝它做什么？这样无用的我，这样不值得关心爱护的我，你又何必...又何必...来自作多情...这一身伤与其一天天煎熬一般等它慢慢痊愈了，倒不如便放任了它就这样下去，五脏六腑烂了也好，元气大伤了也好，都是我刘沉香自己的事，都是我自作自受！像我这样的人，还值得这般好好的活着吗？！”沉香剧烈的喘息着，胸口的起伏如潮汐。

　　敖春咬紧了牙关，双手紧握成拳，他侧过头，努力的抑制了心中汹涌的情绪。

　　呵呵...沉香，三百年了，三百年了啊！你终于说出了你最想说的话，你这个懦夫！

　　你这个伪装了三百年的懦夫！你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懦夫！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冷笑着开口，敖春的嗓音便的喑哑而阴沉。

　　“我何尝不想，就如此放下一切，下地狱去向舅舅赎罪，可是我不能...娘不能没有我，三界不能没有司法天神...”

　　“呵呵...哈哈！敖春，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其实刘沉香才是这天下最自私的人，我占着司法天神的位子，我背负着这么多放不下的责任，只因我想活着，即便如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也还是贪婪的想要活下去...敖春，你看，我多贪生怕死！呵...”沉香自嘲的笑着，话语中有无限的苍凉。

　　“够了！贪生怕死？刘沉香，你根本就很想死对吧？你恨不得能够摆脱一切去死不是吗？可是你死不了！神仙的岁月是无穷无尽的，你是死不了的！对了，其实你也不敢死的吧！你怕...你怕极了死！因为你不知死后有何颜面对面对你舅舅！你觉得自己连死都不配了对吧！”敖春猛地上前，一手用力按住沉香的肩头，一手狠扯着他的衣襟一字一句的怒吼。

　　“对啊，想我这样难辞其咎的人，就算是死千百回，都赎不了这一身的罪孽啊...”沉香失神的喃喃着，眼神游离，犹如一只被囚禁在铁笼中的困兽。

　　“既然死不足惜，既然不能死也不敢死，为何不好好活着呢？沉香，振作起来，别再如此颓废，好好的活着，做真正的你，真君想要你幸福！千万不要让他失望，你不能再让他失望了，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别再折磨自己了，你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你如此折磨了！”

　　千疮百孔...沉香伸出手捂在心脏之上，指尖下，他能感觉到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吗？原来自己还有心啊！

　　可舅舅呢？

　　舅舅他...当年面对那些误解和唾骂的时候，当年独自支撑起一切的时候，舅舅他的心，是不是早已经支离破碎了呢？

　　或者说，舅舅他...是不是痛的连心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舅舅...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