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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渡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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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的冬天从来就不缺雨水。
林司站在高塔上从窗口看外面的雨景。冬日的雨干净透明如一颗颗被认真打磨过的玻璃珠,从阴霾着的天空里一个个剥落而下坠入浮尘,然后因为重力作用被挤压、扭曲,左后变成一地闪亮的水花。
这里是昭国最高的建筑神迹塔,从顶端可以看到小半个昭国。林司作为昭国唯一的大祭司日夜守护于此。此刻他看着不远处雨雾里迷蒙的皇城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微微发白。
红璃已经见多了大祭司的这种行为,她捧着为长明灯准备的油路过他身边,为灯上好油,祷告完再离开。他像往常一样似乎毫无察觉。
“红璃。”
但这次似乎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红璃转过头看到林司仍然是原来的姿势没有过丝毫的变化,只是刚才的温润语调如此明晰地传递到她耳内,透过塔外小心翼翼的雨声和塔内自己细碎而轻微的足音,混入长明灯燃烧散开的香气。
她转过身体正面对上他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等待他的下文。
“我要离开一阵。”半晌她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三十天后,如果我还不回来,由你代替我举行今年的冬雨祭大典。”
红璃愕然。
她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林司前伸的手掌里静静卧着的祭祀令。
祭祀令!这分明是象征……让位啊……
“可是……”她嗫嚅两声,眼光避开祭祀令,“论辈分也应该是由绛笙前辈……”
“我知道谁更适合。”林司微微笑了笑,因为逆光站着红璃看不出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此时另一边,从靖国到昭国必经的叠峡,一行人正在南下。
叶知秋望了一眼南下队伍里稀稀拉拉的二十几个人,都是和她一样逃难的,满面倦容却依然如行尸走肉般前进。
事实上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南下,昭国和靖国的战争已经打了5年,叠峡一带被开辟为战场,当地居民早已搬离只有他们还在往这儿赶。叶知秋本想去西方的伊兰国,却误打误撞进了这支队伍。
这支队伍到现在都没有遇到战争,全依仗一个名叫伍宿阳的人。
伍宿阳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自称小时候和算命的瞎子学过一手,倒也确实带着大伙儿避开了很多战事。闲着无聊时他会坐在人群中间吹牛,讲自己盗墓的经历,这时候叶知秋也跟着大伙儿坐着安安静静地听,看他讲得眉飞色舞然后发现其实逃难的日子也不是那么不好过。
整个队伍只有一个人对伍宿阳讲的事情毫无兴趣。
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背上背的大箩筐从未见被放下过,很多人都猜测里面是放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但这个人冷僻得很好像从不与人交流,大家也就都没机会一睹。
叶知秋此刻就跟在这个男人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经历的绝不比伍宿阳少或者说绝不比伍宿阳吹嘘的他经历过的少。也许是他的年纪关系,也许是他沉稳的性子,也许,是他的眸色与常人不同。
他有一双冰蓝色的眸,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与众不同。
关于冰蓝色的眸叶知秋不是没有见过。她家本来在伊兰国和靖国的边界处种茶,那是一片独一无二的土壤——因为靠近伊兰国所以非常寒冷,却格外适宜茶叶生长。在那里有很多伊兰人,身材高大五官清晰,最突出的是有金色或银色的卷发和偏蓝色的眼睛。但这个人的眸色极浅,几乎接近月白。叶知秋听说过,眸色与血统有关,如果是月白色的话……恐怕是皇室。
转过又一个山湾口,眼前是一条大江。
叠峡之所以为叠峡,就是因为靖、昭两国国界婴梓江到了这里像进了迷宫一样,七绕八绕好不容易才绕出来。在山里走几十步就能碰到江水,窄的地方只有一步宽,宽的地方便如眼前,大约有十几米的样子。
人群停在江边作短暂的休整,几个人去找伍宿阳谈论怎么过江。
叠峡因山重水复地势崎岖被称为天堑,眼前已经是最后一关,从这里可以看到江对岸的山峦渐渐舒缓下去,那里已经是昭国的地盘。虽说如此人群中并没有谁表现出兴奋,眼前的婴梓江奔涌而前拍打着两岸迸出巨大的白色浪花,离近一点就能感受到水汽。江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但不管它有多深,单是这个流速掉下去就绝没有活命的机会。
岸滩上放着一张竹筏,江上还有一张吊桥,只是谁也不能确定经历过一个个多雨的冬季,这些脆弱的东西还能不能承受这么多人生命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