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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失倚靠魂断公主府,辨真相命陨手帕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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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着雕花的窗格,耳边依稀能听到窗外的呼呼风声,还有一阵阵低不可闻地哭声。
喉咙像火烧一样,又干又渴。林蓦然勉强支撑起半边身子,费力的对外唤道,“瑞香。”声音有气无力。
很快就听到帐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床帐子被掀开,瑞香探进头来,颤声道,“奶奶,你可醒了!”身后是几个丫鬟的惊呼。
林蓦然喘了口气,低声道,“水,给我倒杯水!”
“诶!”瑞香应道,冒冒失失的转身就要去寻茶杯。身后的杏雨忙递了热茶过去。瑞香就捧着青瓷茶盏,坐进帐子里,扶起林蓦然。林蓦然虚弱的靠在瑞香肩膀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热茶。
瑞香随手搁了茶盏,小心翼翼地扶着林蓦然躺下。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是怎么回来的”
瑞香哽咽道,“奶奶昏倒在宫里,是安城公主打发了宫中内侍回府报信儿,府里派了人把您接回来的!”说吧,便忍不住小声啜泣。
林蓦然想到在宫中听到的消息,神色灰败,“府里……可是真的出事了?”她的声音飘飘渺渺,听得让人发慌。
瑞香知道奶奶问的是林府,她小心地瞥了林蓦然一眼,吞吞吐吐,“奴婢……奴婢,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一抬头,就对上了林蓦然死寂的一双眼。瑞香心里发寒,艰难道,“奴婢,奴婢……”支吾了半天也说不个所以然。
林蓦然看着围在床边的几个丫鬟,“彩云,你来说!”
彩云踌躇不决,呐呐的开不了口。
桃红实在是心痛自家奶奶,哀声劝道,“奶奶,奶奶,身子要紧,奶奶就别太……”说着就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主仆几个正在一处,暖阁门口挂着的软帘就被打了起来,却是安城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红罗进了来,她俯身行礼,“奶奶,太太命奴婢来禀报奶奶,太太已经打发人去了宣大,要把二爷叫回来。”
说着她又顿了顿,“太太一回府,头一件就是打听侯府的事儿。”
林蓦然一听,神色激动。
红罗继续道,“太太派人去了侯府,侯府已经被抄检了……上门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兵马司的韦大人。据说府上的老太太并太太奶奶等都被收了监,却是关在兵马司的大牢里。具体怎么论罪,还要等皇上回京,再做定夺。”
林蓦然嘴唇颤抖,眼圈发红。身旁的丫鬟们也是强止住悲声。
红罗看了也不忍,只得强声道,“太太说,就算定了……,可只要皇上回京,就还有机会,太太说等到皇上回京,她一定亲自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林蓦然初听到安城公主要去求皇上,原来灰暗的眸子陡然亮了,随即又暗淡了下来。她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婆母的安慰之言,圣旨已下,再难以转圜。
林蓦然心下一片冰凉,双目一合,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奶奶,奶奶,别这样……奶奶……”彩云带着哭腔劝道。
林蓦然哪里听得进,已是痛哭失声,声音凄楚。
就这样,时哭时停,几个丫鬟陪着林蓦然哭了半宿,终于耐不住疲倦,昏睡了过去。梦里还止不住的抽泣。
待林蓦然醒了,却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林蓦然睁开眼,就见到守在她床头的一个年轻妇人。
“珂妹妹!你怎么来了?”声音饱含惊喜,惊喜过后却只留悲切哀婉。
这妇人就是林蓦然的闺中好友,安城公主的夫家侄女,新宁侯宋昴之女——宋珂,与林蓦然一年出嫁。
“姐姐,别起身!”宋珂使帕子揉红了眼,“我担心姐姐,所以来看看你!”说罢,又看看暖阁内,“我把那些丫头都遣了出去,我们姐妹俩好好的说说话!”
“珂妹妹……”林蓦然凄声唤道,扑到宋珂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宋珂也是满脸的泪痕,姐妹俩顿时是哭作一团。
哭了半晌,宋珂边哭边劝,好容易,林蓦然才收了哭声。
宋珂拿了帕子为林蓦然拭泪,复又道,“姐姐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林蓦然不解。
宋珂将帕子收到袖内,“姐姐娘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姐姐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
林蓦然了悟,一把抓住宋珂的手,“珂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宋珂反握住林蓦然的手,“姐姐如今还想什么法子,左不过这么几天,皇上就要回来了。”
林蓦然颓然地收回手,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有表姐出面帮衬,还有姑父从外援手。老太太那边也有打算,大伯母和章家也……,怎么就这么快!自从府里出事以来,公公婆婆里里外外为我/操/碎了心……”
不妨头顶扑哧一声,林蓦然愕然抬首,正对上了宋珂含笑的脸。
宋珂娇笑道,“姐姐可真是心善,真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了心里。那姐姐可还记得,妹妹对姐姐的恩情。”说着,唇角勾起,“姐姐可还记得,若没有妹妹为姐姐抱不平,姐姐又怎么能引起婶婶的注意,进而嫁给二哥哥!”
林蓦然楞在当场,半晌才呐呐开口,“是……是!”。
宋珂撇撇嘴,“姐姐是不是这几年一直感念我宋家的恩情呢!”
林蓦然有些不知所措,“珂妹妹,你……?”
宋珂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其实姐姐大可不必总记挂着这些劳什子,我宋家对姐姐的恩情,姐姐早就报了!”
“报了?”
“当然报了,不然姐姐今天怎么会这么伤心呢?姐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从来没叫过你一声嫂嫂。”
林蓦然心中一凛。
“姐姐,你当初被退亲,丧了名声,婚事艰难,却惟独婶婶对你青睐有加,还特地上门求亲,婚后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如此殊待,姐姐难道就一点不怀疑?你嫁到宋家三年,婶婶是个什么性子姐姐该清楚,她岂会这般仗义,何况还是拿她最疼爱的二哥哥作伐,平白无故她怎么舍得?”
林蓦然心里一颤,简直不敢相信她亲耳听到的。
宋珂冷笑道,“姐姐别不信!姐姐为什么会被退亲,吴国公为什么弃了一个林家的女儿不够,又挑了另一个结亲这样麻烦?姐姐一被退亲,令尊就波折重重,而我则适时出现帮姐姐出头,还头一次邀姐姐上门做客,偏偏就这么巧,一次就遇上了婶婶,也这么巧,婶婶一见姐姐就喜欢的不得了,后来还定了姐姐做儿媳。姐姐,难道忘了,我与姐姐虽然相熟,可却是在姐姐退亲以后才深交的。”
林蓦然每听一句,脸色就惨白一分,直到宋珂最后一句话说出,她满脸已是惨无人色,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角,身子不自觉的颤抖。
宋珂呵呵娇笑,似乎还嫌林蓦然受到的打击不够,“姐姐,你觉得婶婶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聘你为媳呢?”
林蓦然遽然抬起头,“你们!!”声音中满含惊惧和愤恨!
宋珂秀眉轻挑,“看来姐姐也不是那么傻!我再告诉姐姐,叔叔如今就任职锦衣卫北司镇抚,只是外人眼里他一向卧病,都以为他只在锦衣卫中担个不起眼的文职罢了。”
林蓦然瞪大了眼,“原来……原来是你们……”
宋珂轻哼一声,“其实很多事,说开了就没意思了!姐姐知不知道,这次事涉鲁王的有几家勋贵重臣!”说完,也不要林蓦然回答,自顾自道,“勋贵之中,除了林家,还有济国公、开国公、泾川侯、东莞伯等好几位。姐姐可还记得我大哥哥、三哥哥如今在谁麾下?可不就是这几位!二哥哥明明是勋卫,职责乃是宫廷宿卫和随扈皇上,我父亲好好的偏要带他去宣大,姐姐可能猜得出是什么缘故!”
林蓦然怒道,“你们怎么敢……”
宋珂不屑道,“怎么不敢?姐姐自家看起来体面得很,其实差得远!你家中又都是些蠢的,也甭怪旁人要算计你们!”
宋珂睃了林蓦然一眼,“姐姐其实想左了,咱们宋家不过是适逢其会,我婶婶却是心疼儿子,想着为几位哥哥奔个好前程罢了!这里头的水可是深得很!只宗室里就有不少人出手,更甭提那些个勋贵和清流了。”说完,抚掌笑道,“哦!对了!姐姐的至亲参合进来也有不少,比如说:左佥都御史黄文博,阳武伯薛镇,当然了还有姐姐的姐姐姐夫吴国公夫妻俩。”
林蓦然不可置信的望着宋珂。
听了宋珂的一番话,她就明白林府之祸绝非偶然,乃是有人想除旧布新、取而代之,林家不过是被算计的一票勋贵中的一个,甚至可能还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她能想得到这其中牵涉的人不少,却万万想不到就连黄家和薛家也牵涉其中。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太可笑!这些人想着心思要算计自家,自己还送上门去求援,把对方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如此的敌友不分,岂不可笑!
她自嘲的笑笑,望着宋珂,“你告诉我这些,想必我的去处也早已定好了!”
宋珂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姐姐今儿总算聪明了一回。”她不紧不慢的把玩着腕子上的东珠手串,“本来这是婶婶的家事,按说轮不上我管,只是受婶婶和二哥哥之托,妹妹少不了厚颜张罗了!”说着,拍拍巴掌。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蓦然抬头,就见到瑞香和冯妈妈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后头还跟着一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竟然是七妹妹身边的大丫鬟春莺。
冯妈妈进了暖阁,双手垂着。瑞香却是双手端着个红漆的剔犀如意云纹托盘,托盘上是只琉璃盏,林蓦然只闻见一股子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眉头禁不住蹙起。
宋珂温言笑道,“姐姐是由我引进宋家的,少不得也该由妹妹送送姐姐!”朝着瑞香道,“二奶奶小产身子不好,还不伺候你家奶奶服药!”
瑞香望了望温颜笑意的宋珂,朝着床上的林蓦然走去。端着托盘的手还在微微打颤,险些要洒了药碗。倒是边上的春莺镇定得很,一把扶住药碗。
冯妈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五彩细颈小瓷瓶,瓶壁上绘着一只雄鸡引颈啼鸣,一只雌鸡带着三只小鸡在啄食一蜈蚣。
冯妈妈将那瓷瓶中的雪白药粉,倾倒在药碗内,本来刺鼻的药味一时转为馥郁清甜的花香。
瑞香端起药碗,托盘交到了春莺手上。
见到如此情形,林蓦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笑两声,“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你竟跟了别人?我自问一向待你们不薄!”
瑞香眼神闪烁,冯妈妈却淡淡答道,“姑奶奶自然待奴婢们好,不然我那女儿又怎么会险些性命不保!”
林蓦然恍然,“原来如此!”
一旁的宋珂坐到林蓦然床前,小声道,“姐姐,你也不要怪她们。其实林府败了本与姐姐不相干,我宋家难道还差姐姐一口饭吃。何况姐姐腹中还有我宋家的骨肉,可恨姐姐太轻率,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可知婶婶和二哥哥心里有多么不痛快,给姐姐些教训还是轻的!”顿了顿,又道,“何况姐姐的至亲都去了,只有些妇孺也要充去岭南,自此山高路远,今生恐再难相见,姐姐一个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林蓦然咬牙,“我糊涂了半辈子,只庆幸没了这孩子,不用受仇人的摆布!”
宋珂嘲讽道,“姐姐倒是看得开!可是姐姐,若我不把实情相告,姐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吧,姐姐还会觉着这个孩子不该留下吗?”随即朝瑞香努努嘴,“还愣着干什么?”
瑞香端着药碗,“奶奶,该吃药了!”
冯妈妈不由分说,跪在床头双膝抵住她的脊背,将林蓦然死死地按在床上,瑞香扳过她的脸。
林蓦然闭紧了嘴,那苦涩中带着甜香的药水顺着碗沿,打湿了她的唇,流进了她的嘴。瑞香捏住她的鼻子,林蓦然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张开嘴,那碗药就被强灌进了她喉咙里。
待整碗药灌完,林蓦然只觉着五脏六腑都灼烧了起来,冯妈妈和瑞香松开她,任她蜷缩在床上,一阵阵的撕咳。
宋珂站在一旁,闲适的整理着衣饰。春莺抱着托盘站在宋珂身后。
宋珂看着床角只剩下一口微弱气息的林蓦然,淡笑,“好姐姐,还有一事差点忘了!皇上后日就回京了。听说姐姐的姑父沈大人在圣驾前进言,皇上已经决定为吴国公行册封礼,恢复胶东王的爵位了。”
林蓦然抱着双臂,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宋珂得意的笑脸,瑞香和冯妈妈的狠戾,春莺的冷漠,安城公主和宋珹的无情,父母亲人的音容笑貌,还有……还有那一抹刻在脑海深处的翠绿,飘飘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