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澪*

12、雨

　　1.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回到公寓的时候我还是茫茫然的没回过神来。手机响了很久才跑到房间去接，看到是林安轩的电话，急急忙忙扯掉充电器。
　　“怎么了？”我有些慌张地问。
　　“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刚刚回来，手机放在房间了。”
　　“嗯，什么时候起来的？”
　　…
　　“没吃早饭吗？”
　　“吃了。”
　　“和中饭一起？”
　　我顿了顿：“嗯。”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忙道：“以后不会了。”
　　“那边冷吗？”
　　我一愣，方才以为他生气所以没说话，但想想这才是他真正会和我说的话。
　　“嗯，越来越冷了。”
　　想起昨天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的感觉，不明原因的，只要林安轩在，他的床总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舒服。有句话就这么堵在喉咙：“这边好冷，你什么时候回来？”最终还是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多穿点衣服，明天会下大雨，没事别出去。”
　　“嗯。”我知道他一定是看过这边的天气预报了，所以并不惊讶。
　　“记得吃饭，挂了。”
　　“林安轩。”我叫住他，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突然。
　　“怎么了？”
　　“你…在那边怎么样？”
　　他顿了顿，大概是没明白我怎么回事，“还好。”
　　“哦，你也一个人吗？”
　　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话，关于那个“也”字，我都不知道怎么就被突出成了重点，他很明显地听懂了。
　　“嗯。”
　　不自觉笑了笑：“嗯，那你也记得加衣服。”
　　“我知道。”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林安轩就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小陌，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我知道。
　　这种话向来都是他提醒我的，我会这么说也从来只是出于回应罢了，但现在似乎又有所不同，却又说不清楚。
　　似乎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我干干地笑了笑，说了再见就挂了。
　　又是一个人呆在公寓，现在是下午四点，不早不晚的时间。出去逛逛还能打发时间直到深夜。于是穿上外套准备往外跑，外边很冷，寒冷气温裹在裸露的肌肤上留下一片冰凉。
　　沿着街道游荡，现在已然没有繁花似锦，也没有匆匆行人，有的只是慢眼寂静甚至于一份落寞。几片枯叶在水泥地面随风摩擦出干燥的声响，天空的青灰色泽仿佛侵染着抹不去的冷寂。如果现在能有个人在家中准备好热腾腾的食物，打开了暖色的灯光等我回去，或许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我走在已有些年月的街巷，两边的小商铺还开着门，隔着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摆设着的各种物品，还有自己半透明的身影。渐渐由寒冷感觉到了饥饿，想来是该觅食的时候。
　　还是去了常去的那家餐馆，刚进去，老板就冲我笑了笑：“怎么才来。”
　　我不解地看了看他，他还是笑着，指了指里面。我才看到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童觅。她大概是察觉到了，回头看着我。我笑了笑，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我在她对面坐下，也不提今天下午的事。
　　她低下头：“不知道。”
　　我看着她鼻头有些红，身体也有些瑟缩。
　　“这么冷还往外边跑。”
　　“嗯。”她抬头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现在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些暧昧，像是在宠溺的责怪。
　　我也有些尴尬地笑笑，点了吃的。
　　“你点了吗？”
　　“嗯。”
　　我点头：“待会儿没事早点回去，外面很冷。”
　　“你怎么出来了？”
　　“我家里又没人，这么冷的天不想动手，而且一个人吃东西也没胃口。”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直到吃完了，我们的话也没几句，走的时候老板还拍了拍我的肩冲童觅笑了笑，我也只是笑笑跟着童觅一起走了出去。
　　“我送你回去吧。”
　　“嗯。”
　　晚上风特别的冷，童觅裹着围巾缩在自己的风衣里只露出两只眼睛，路灯下显得特别明亮。看得出身体还是禁不住地发颤，我摇摇头，把她拉了过来。
　　童觅一惊，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放心吧，不会对你怎样的，看你冷得。”我说着给她理了理围巾，碰到她冰冷的脸颊。
　　她低头沉默起来，安安静静的躲在我怀里，这还是第一次，我这样对一个人，尤其是对一个女生。
　　“好些了吗？”这是我问她的，这样温柔语气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愣愣地低头看向童觅，她只在我肩膀的位置。说起来还好我身高过了175，还多出两公分，林安轩则是刚刚好到了180那个点，但他的身材比我好，修长结实，虽然脸蛋有些尖瘦，却是漂亮的。我还只是一副文文弱弱地模样，平时也不大和人说话，只是生活上他和我一般冷清。
　　童觅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似乎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送童觅到了楼下，街灯将身影拉得很长，我看着她步出视野，向着夜色中的苍茫轮廓走去。笑着挥了挥手，又转身离开。
　　“林安陌。”
　　我回头，童觅又跑了过来，凑近了抬头看着我。我亦是疑惑地看着她。
　　“你…”她停顿了很久，太冷的温度让时间变得漫长，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她才继续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
　　她点点头：“那…我今天说的那句话你也别太当真。”童觅低下头去，裹着外套吸了吸鼻子。
　　“没什么，外面很冷，你快点回去吧。”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看向那幢房子。童觅却呆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亦是有些惊讶。但她大概是惊异于我的行为，我却不全然如此。只是忽然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生这样做，很少揉别人的头发，最多只是对孩子。大概是平时被林安轩揉头发揉成习惯了，反而我不会有这样的举动。每次林安轩这样做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比我高了不少，但实际却不是如此，不过三厘米的距离而已，这样想起来感觉是我记错了我们的差距。
　　林安轩离开之前我常感冒，像这样的天气以前大概已经感冒好几次了。林安轩离开后因为他时常的叮嘱或者其他原因，我的抵抗力渐渐好些了，这些天也没再感冒。曾经感冒到严重发烧躺在床上好几天没出门，或许是人的本能，那时候林安轩费心费力的照顾我。时不时将手放到我额头上试温度，刚开始总会在迷糊视野中看到他带着忧愁转身而去的模样和端着温热的汤水缓缓走来的身影，后来不怎么发烧了，视野也清晰了。林安轩的脸上也浮现微笑。我缩在被子里不想下床，林安轩也不说什么，只是揉揉我的头发，然后给我做喜欢的食物。现在他不在身边，没人能依赖，所以也没那么矫情了。
　　我还有些迷惘，童觅也是看着我，眼圈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过震惊。
　　很久很久她点点头：“嗯。”说完就又跑了回去。
　　2.
　　一场秋雨一场凉，第二天下起雨了。打在窗户上流下清澈冰冷的痕迹，我在房间里呆呆看了看，还好冰箱里留着有些吃的。
　　早上手机响了起来，想来应该是林安轩的电话，他经常在这个点打来提醒我吃东西。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他，却是妈妈。
　　“安陌，早饭吃了吗？”
　　“还没，你们呢？”
　　“谁像你这小孩，总赖床的，我们早吃了。”
　　“哦。”
　　“你哥也早早起来吃过了，你胃不好，别吃冷的。”
　　“嗯，我知道。”
　　“那边冷吗？”
　　“嗯，越来越冷了。”
　　“那要记得多穿点，你不像你哥，身体又不好又不会照顾自己，现在他也不在你身边…”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却又笑起来，“看来应该先给你安排个女朋友才是。”
　　我不禁皱了皱眉：“说什么呢。”
　　“怎么了？有女朋友了？”
　　“没有。”
　　“呵呵，你也差不多该找个了。”
　　“你们怎么不先想想我哥？他比我大，又比我好。”我抱怨着，但心里知道他们从来没拿我和他比较过。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再说他一个人能好好生活，你呢？没人管你就不问世事，连饭都不吃了。”
　　我无言以对，拿着手机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好了，你快去吃饭，要吃热的，知道吗？”
　　“嗯。”
　　“那好，不说了。”
　　“嗯。”
　　挂了电话，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拖着鞋子走到厨房。冰箱里的东西总让人不自觉发冷，如果林安轩在的话大概已经把里面的东西弄成热的摆在桌上等着我去吃了，现在剩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些寒冷。
　　摇摇头，拿了牛奶面包，勉勉强强来填满肚子。手机又开始响起来，接来就是林安轩。
　　“又在吃面包吗？”
　　我顿时无言，过了很久才沉沉地嗯了一声。
　　“妈没电话给你说要吃热的？”林安轩说得理所应当，像是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事一般。
　　“说了。”我也简简单单回答，只等他后面的话。
　　“下雨了别出去，等会儿订个外卖吧。”
　　我瞟了一眼窗外，还是大雨滂沱，屋子偏偏也安静得很，关着窗户也能听到外边的雨声。
　　“冷吗？”
　　林安轩说得很轻很柔，甚至于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那句话就到了脑子里。他问的是“冷吗？”而不是“那边冷吗？”是在问我现在的感受而不是这边的温度。我想了很久，他问的这句话，不是因为看过这边的天气和温度，而是想到了我现在的习惯和感官，我现在穿着两件衣服，呆在冰冷孤寂的公寓里。这句话显得异常温暖难得。
　　“小陌。”
　　我感到手心一颤，立刻放下牛奶，在脑子里回忆他的那句话。
　　林安轩说，冷吗？小陌。
　　这句话似乎很久没听过了，似乎又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里回响，仿若钟鸣一般悠远动人。
　　“小陌？”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什么，却感到自己全身冰凉。
　　“去加些衣服，别感冒了。”
　　我笑了笑：“嗯。”
　　“我要工作了，你今天有课吗？”
　　“没有。”
　　“嗯，那就别出去了。”
　　“好。”这个回答不像是给爸妈说的时候那样的敷衍，就像是得到承诺的孩子，眯起眼给人以自己的承诺，乖巧而坚定。
　　“挂了。”
　　“小轩…”我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就像他很久没叫小陌一样，我也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即便是在以前，我也很少这么叫他的。总是跟在身后喊着哥哥，可是有时候又不太欢喜，然后有一阵就改了这样的称呼，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把他当哥哥看，他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纵容我，一如既往的挡在我前面。
　　小轩，小轩。我又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想起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有股久违的温暖流回心田。
　　林安轩大概也是一愣，很久没有回应我。
　　我忽地就笑了：“小轩，怎么现在念出来感觉有些不对了。”
　　林安轩没有说话，我又想起他那温润如玉的面庞，不知是眉间微蹙或者淡然微笑，不论哪种却都是安静美好的模样。
　　天太冷我忍不住咳了几声，这时林安轩才有了回应：“快去加衣服吧。”
　　“嗯。”我边说边往房里走。
　　“我还买了些衣服在柜子里，你觉得舒服就拿去穿好了。”
　　我笑了：“嗯。”
　　挂了电话，还是忍不住回想，轻轻说了声“小轩，再见。”
　　打开林安轩的衣柜，果然有些新衣服在里面，像是我平时最喜欢拿来穿的。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比较宽松，但却很舒服，总是温暖的像是春日暖阳，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加了件衣服，拿起手机开始订外卖，是林安轩特地留下来的，以前总喜欢的几家店，但我很少用。似乎是吃惯了林安轩做的东西，我也尽量自己弄吃的，虽然会的很少，但做出的味道和他的也很像。
　　不久就听到敲门声，跑过去开门却见到了拿着雨伞仍是被淋湿的童觅。
　　“你怎么跑来了。”我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进了屋。
　　“我想你应该不会出去就拿些吃的过来。”她说着，边将湿了的外套脱去，拂着头发上的水珠。
　　我拿着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我订了外卖了。”
　　童觅停下手中的动作，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终究是没说话。
　　“我去那件衣服给你吧。”我说着，又走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件比较小的衣服给她。“穿上吧，今天很冷的。”
　　童觅接过就穿了上去，又走到桌前摆弄着带来的那些东西
　　“你要吃什么？我去做。”
　　“你喜欢吃什么就弄什么吧，我订了外卖。”我简简说了句，但想想又觉得不对。毕竟是好心好意地要给自己做吃的，就这么冷冷拒绝了总归是不好的，只是说了这句又一时无法挽回。
　　童觅倒是没在意，仍旧在那堆东西里面选着。
　　“外卖当然没有自己弄的好吃，快点，你要吃什么？”
　　“我无所谓，你随便弄点就好了。”
　　童觅看了我一眼，拿了些东西到厨房捣鼓起来。